第126章 姜维篇——麒麟志(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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建兴六年春,天水城头的烽火照得我甲胄发烫。
"报——蜀军已破三郡,正向我天水而来!"探子的声音里带着我从未听过的恐惧。我握紧父亲留下的长枪,枪杆上缠绕的麻绳磨得掌心发热。二十七岁的我,终于等来了证明自己的时刻。
马遵太守在堂上来回踱步,像只被逼入绝境的困兽。"姜维,你素称知兵,如今诸葛孔明亲率大军来犯,该当如何?"
我单膝跪地,铠甲铿锵:"末将请兵三千,夜袭蜀营。诸葛亮远道而来,必不虑我敢主动出击。"
走出府衙时,西边的晚霞如血。梁虔追上来拽住我的臂甲:"伯约,那诸葛亮用兵如神,你..."
"正因如此,才要出其不意。"我打断他,指着城楼上猎猎作响的汉旗,"看见了吗?风转向了。"
当夜我率军潜出城门,秋露打湿了马蹄包裹的麻布。远处蜀营灯火如豆,隐约传来巡更的梆子声。就在我举起长枪准备冲锋时,四面山野突然火把如龙!
"天水姜伯约,果不出军师所料!"震天的喊杀声中,我看见山坡上羽扇纶巾的身影。月光描摹着他清瘦的轮廓,那双眼睛竟含着笑意。
中计了。这个念头像冰水浇透全身。我大吼着率军突围,长枪挑落数名敌将,却见那羽扇轻挥,蜀军阵型如水流转,将我们团团围住。
黎明时分,我带着残兵退回城下,却见城门紧闭。马遵在城头冷笑:"姜维已降蜀贼,放箭!"
箭雨落下时,我恍惚听见母亲教幼时的我读《孝经》。原来这就是被家国抛弃的滋味。枪尖插进泥土,我单膝跪在护城河边,看着水中自己破碎的倒影。
"将军可愿与亮共扶汉室?"
我猛地抬头。不知何时,诸葛亮已下马行至我面前一丈之地,身后竟无一名护卫。晨光为他镀上金边,他伸出的手掌纹路里还沾着陇西的风沙。
后来我才知道,那日他冒险近前,是因看出我枪法中留有赵云的影子——那是童年在常山学艺时,一位白袍客商指点过的招式。命运早在那时就将丝线编织成网。
建兴七年的五丈原秋深露重。中军帐内,丞相咳出的血在绢帕上绽开触目惊心的花。我跪在榻前,看他枯枝般的手指抚过《兵法二十四篇》的竹简。
"维知我平生所学,尽在此书..."他又开始咳嗽,喉间像有风箱拉扯,"汉室气运...不在天时...而在人心..."
我重重叩首,额头抵着他榻前冰凉的青铜灯台。七年前天水城外那个问题,此刻有了更深的答案。灯油将尽时,火苗突然窜高,映亮帐壁悬挂的《出师表》。"臣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墨迹未干,似有泪痕。
延熙十六年的剑阁飘着冻雨。廖化掀开帐帘带进一阵寒风:"大将军,成都来使又至,言黄皓..."
"不必说了。"我打断他,手中朱笔在陇西地图上洇开一团猩红。案头堆着七道催我回朝的诏书,火盆里躺着第八道化为灰烬的绢帛。帐外传来伤兵压抑的呻吟,像极了当年丞相帐前的风声。
张翼忍不住劝道:"我军粮草将尽,不如..."
"先帝创业未半而中道崩殂。"我忽然开口,声音把自己都吓了一跳,"今岁不战,明年寇更深。"铜镜中映出我两鬓霜色,恍惚与五丈原那夜的灯影重叠。
景耀六年的冬雪来得格外早。我在涪城接到成都陷落的消息时,剑穗上的玉坠突然断裂。玉碎声里,我听见刘禅的声音穿过三十四年光阴:"相父,姜维他...真能继承您的衣钵吗?"
现在他们都在看着我。廖化、张翼、董厥...这些追随丞相又追随我的老将们,眼中跳动着同样的火焰。我折断手中箭矢:"诸君可愿随我作最后一搏?"
诈降钟会的计策进行得异常顺利。看着这个骄矜的魏将沉醉在我编织的谗言里,我竟想起少年时在陇西猎鹿的情形。最聪明的猎物,往往会装作驯服地走进猎人的圈套。
咸熙元年的正月,成都的梅花开了。钟会佩剑入宫的声音,与我怀中密令的绢帛摩擦声混在一处。就在我们即将控制宫禁时,外面突然杀声震天。
"姜维谋反!"的呼喊撕破夜幕。乱军中我看见丘建惊恐的脸——这个我亲手安排在钟会身边的心腹,此刻正引着魏军杀来。命运终究没有给我翻盘的机会。
利刃穿透铠甲时并不很痛。我背靠宫墙缓缓坐下,血沫涌上喉咙竟带着甜腥。恍惚间,成都的夜空亮如白昼,无数星辰坠落。我伸手想抓住一颗,却看见银河对岸羽扇轻摇的身影。
"丞相..."我喃喃道。血泊中浮现出天水城的轮廓,二十七岁的我正骑马奔向命运预设的陷阱。如果重来一次,我还会握住那只递来的手吗?
"维...不负所托..."我对着虚空中的光影微笑。宫墙上的火把渐渐暗下去,而北斗七星愈发清晰。母亲说过,那是汉高祖起兵时斩白蛇的剑所化。
最后的意识里,有冰凉的东西落在脸上。不知是融雪,还是三十年前五丈原的秋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