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黑夜的选择(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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暴雨不知何时已歇,只余下冷风呜咽着穿过绝壁间嶙峋的石缝,如同垂死者的喘息。刺骨的寒意像无数细小的冰针,穿透了云黯早已被血水、雨水和冷汗浸透的粗麻杂役服,狠狠扎进骨头缝里。他蜷缩在一道被山洪冲刷出的狭窄岩隙中,背靠着冰冷湿滑的石壁,每一次沉重的呼吸都扯动肋下那道深可见骨的爪痕,带来一阵阵尖锐的晕眩。
几丈之外,厉刑仰面躺在泥泞与碎石混杂的地上,青岚宗执法长老标志性的墨黑法袍破碎不堪,被粘稠的暗红血浆彻底浸透,紧贴在他微微起伏的胸膛上。那张素来如同岩石雕琢、冷硬得不近人情的脸上,此刻毫无血色,嘴唇因失血和剧毒泛着诡异的青紫。他双目紧闭,眉头却痛苦地紧锁着,每一次艰难的吸气,都从喉咙深处发出“嗬…嗬…”的、濒死般的破风箱声响。
血煞宗那些恶鬼般的伏击者,似乎被厉刑最后那玉石俱焚般的几剑暂时逼退,遁入了更深的黑暗。但这暂时的死寂,比方才的刀光剑影更令人窒息。危险并未远去,它潜伏在每一块阴影之后,如同毒蛇,随时准备再次噬咬。
云黯的视线,如同被无形的手操控着,一遍遍扫过厉刑那张惨白的面孔。恨意,如同烧红的烙铁,在他胸腔里反复灼烫。就是这个男人!十年前,那双冰冷的、毫无感情的眼睛,穿透了云家府邸冲天的火光与浓烟,穿透了族人绝望的惨叫和刀剑入肉的闷响,最终定格在他——一个瑟瑟发抖、被强行捂住嘴巴拖走的幼童身上!是厉刑,像拎起一件无足轻重的物品般,将他丢进了青岚宗杂役区那永无天日的深渊!十年非人的折磨,刻骨的屈辱,无数次在饥饿与鞭笞中濒临崩溃的绝望,源头都指向眼前这具气息奄奄的躯体。
杀了他!
一个声音在心底疯狂咆哮,尖锐得刺穿耳膜。只需拾起脚边一块棱角锋利的石头,只需用尽全力砸下去!只需几息!十年的血仇就能了结!那禁锢着他力量、折磨着他灵魂的封印,或许也能随着这刻骨铭心仇敌的死亡而松动一分?一股暴戾的热流猛地冲向他的四肢百骸,指尖因极度的渴望而微微颤抖,几乎要脱离意志的掌控。
他猛地闭上眼,牙齿深深陷入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铁锈味。疼痛让他混乱的头脑获得了一丝短暂的清明。不能!杀死厉刑,泄一时之愤,然后呢?青岚宗执法长老暴毙于药渊绝壁,宗门震怒之下,第一个被撕碎的祭品,必然是他这个“恰好”出现在现场的杂役!他隐忍十年,受尽屈辱,难道就为了这一刻同归于尽?那凝露仙髓、那瓶底的神秘符文、体内躁动不安的封印、身世的巨大疑云……一切尚未触及真相皮毛,岂能就此终结?
更何况……厉刑最后被围攻时,那记毒爪,本可以撕裂自己的后心。千钧一发之际,那柄沉重的黑色刑剑却诡异地偏转了方向,撞开了爪影,代价便是厉刑自己空门大开,被另一道血影狠狠洞穿了肩胛!
这绝非巧合!云黯猛地睁开眼,目光死死盯在厉刑肩胛处那个仍旧在缓缓渗出黑血的恐怖创口上。那一瞬间的偏转,是厉刑下意识的举动?还是……某种他无法理解的试探?疑云如同冰冷的毒藤,缠绕上心头,将那炽烈的杀意暂时冻结。
活下去。必须活下去!只有活着,才能揭开一切谜底,才能向真正的幕后黑手讨还血债!
念头电转,求生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云黯挣扎着,用那柄豁了口的柴刀支撑起身体,每一步都牵动肋下的伤口,冷汗涔涔而下。他踉跄着挪到厉刑身边,蹲下,毫不犹豫地撕开了对方肩胛处破碎的法袍。伤口暴露出来,边缘皮肉翻卷,呈现出一种令人作呕的墨绿色,丝丝缕缕的黑色毒气如同活物般在血肉深处蠕动,甚至能听到细微的“滋滋”腐蚀声。血煞宗的“蚀骨血毒”,歹毒无比,中者若无独门解药或特殊手段压制,一时三刻便会骨肉消融,化为一滩脓血!
云黯的目光扫过厉刑腰间悬挂的那枚象征执法长老权威的墨玉令牌,又掠过他指间一枚毫不起眼的玄铁指环——那是他方才格挡攻击时,云黯窥见的一丝微弱空间波动,显然内有乾坤。若取走这些,或许能获得一些线索,甚至暂时摆脱青岚宗追索……但这个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便被更深的算计压下。厉刑若死,这些东西最终只会落入宗门之手,引来无尽追查。唯有让他活着,并且欠下一条无法否认的命债,才可能在这铁面阎罗心中撬开一丝缝隙,埋下日后可利用的楔子!
他深吸一口气,强压下翻腾的气血和肋下的剧痛,目光沉凝下来,集中在那蠕动的黑毒之上。几乎是同时,一段极其遥远、却又无比清晰的记忆碎片,毫无征兆地刺入脑海深处:
幽暗的石室,冰冷的石床,刺鼻的药草混合着血腥的气味。一个模糊的高大黑衣人背影,笼罩在摇曳的烛火阴影里,只能看到其黑袍袖口处,用暗金丝线绣着某种奇异而古老的纹路——似盘曲的藤蔓,又似纠缠的锁链。粗糙的大手按在他幼小的、赤裸的胸膛上,冰冷刺骨。剧痛!无法言喻的剧痛仿佛要将灵魂撕裂!伴随着那深入骨髓的痛楚,一段拗口艰涩、音节古怪的口诀,以及一套繁复到令人眩晕的指法印诀,如同烙印般,被硬生生地刻进了他的意识深处……
“引气通幽,逆冲膻中…以神为引,驱邪缚魅…指分阴阳,掌纳乾坤…”
云黯的身体猛地一颤,仿佛被那记忆中的剧痛再次击中。他死死咬住牙关,额角青筋暴起,冷汗瞬间浸透了鬓角。那段口诀,那套指法!它们与体内那该死的封印同源而生!当年那黑衣人,不仅在他身上种下了这痛苦的枷锁,竟也将这操控、压制、乃至……利用封印之力的钥匙,一并埋进了他的神魂!
没有时间犹豫了!厉刑的气息越来越微弱,那墨绿色的毒气正疯狂地向心脉侵蚀。云黯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疯狂,他猛地并指如刀,毫不犹豫地在自己左臂外侧划开一道深口!鲜血涌出,并非寻常的鲜红,而是在涌出的瞬间,便带上了一层极其黯淡、几乎难以察觉的暗金色泽!那血液中,蕴含着封印逸散出的、一丝微乎其微却又本质极其霸道的力量!
他沾满自己暗金血液的手指,闪电般点在厉刑心口、膻中、丹田几处要穴!每一次落指,指尖都带着细微而高频率的震颤,指法轨迹玄奥难明,快得在空中留下道道模糊的残影。那正是记忆碎片中烙印的、名为“千幻手”的秘术!同时,他口中以极低的声音,艰涩地诵念起那段拗口的口诀。
随着指诀与口诀的催动,一股微弱却精纯无比的吸力,从云黯指尖透出。厉刑伤口处疯狂蠕动的黑毒,仿佛遇到了克星,发出细微却尖锐的“嘶嘶”声,如同活物般挣扎起来!一丝丝墨绿色的毒气被强行抽离,顺着云黯的手指,竟逆流而上!一股阴寒、暴戾、充满腐蚀性的剧痛,瞬间沿着云黯的手臂经络,狠狠冲向他的体内!
“呃!”云黯闷哼一声,脸色瞬间变得比厉刑还要惨白。他感觉自己的手臂仿佛被丢进了沸腾的毒液,筋脉寸寸欲裂!更可怕的是,这股外来的剧毒能量,如同火星溅入了油桶,瞬间引爆了他体内本就因激战而蠢蠢欲动的封印!
轰!
脑海深处,那沉眠的庞然大物骤然苏醒!无数道冰冷的、粗如儿臂的暗金色锁链虚影,在他意识之海中疯狂搅动、撞击!每一根锁链的震颤,都带来灵魂被撕裂般的剧痛!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耳朵里充斥着锁链摩擦的刺耳轰鸣。那被强行引入体内的蚀骨血毒,非但没有被千幻手炼化,反而成了滋养封印躁动的养料!
失控!前所未有的失控感攫住了他!千幻手的指诀瞬间变得滞涩,指尖的吸力开始紊乱。更要命的是,他体内那因封印暴动而逸散出的、一丝极其微弱却又本质迥异的能量波动,如同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猛地扩散开来!
几乎是同一刹那,厉刑腰间那枚墨玉令牌,毫无征兆地爆发出一阵急促而尖锐的嗡鸣!刺目的红光在令牌表面疯狂闪烁,如同濒死的野兽在发出最后的警告!
警报!这是执法堂最高级别的感应警报!一旦触发,方圆数十里内的执法弟子令牌都会立刻响应!厉刑身上,竟有能感知他封印气息的禁制!云黯的心瞬间沉入万丈冰窟,寒意透彻骨髓!暴露了!彻底暴露了!
“混账!”云黯眼中血丝迸裂,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浓重。他猛地撤回点在厉刑穴位上的手指,不顾一切地将自己残存的所有意志、所有力量,疯狂地压向体内那暴动的封印核心!精神如同被投入了磨盘,碾压出令人崩溃的剧痛。他死死咬住舌尖,腥甜的血液在口中弥漫,强烈的痛楚让他暂时维持住一丝清明。
“给我……镇!”他在心底发出无声的咆哮。那套繁复的千幻手印诀,被他强行逆转!不再是引导和抽取,而是……封!以自身精神为牢笼,以那暗金血液为引,死死锁向意识海中翻腾的金色锁链!
嗡——
体内发出一声沉闷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巨响。狂暴的锁链猛地一滞,那疯狂冲击的势头被强行遏制!虽然封印并未真正平息,仍在深处发出不甘的咆哮,但至少,那致命的能量波动被暂时、艰难地锁在了体内!
墨玉令牌上的红光骤然熄灭,尖锐的嗡鸣戛然而止。四周只剩下死一般的寂静和厉刑若有若无的喘息。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淹没了云黯。他身体一晃,再也支撑不住,“哇”地一声,一大口滚烫的鲜血狂喷而出,尽数洒在厉刑破碎的胸膛上。那血液落地,竟也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暗金光泽,在冰冷的岩石上显得格外诡异。
完了!这口血……云黯脑中一片空白。封印反噬加上强行逆转秘术的重创,让他连动一根手指都无比艰难。他几乎能预见到,下一刻厉刑突然睁开那双冰冷的眼睛,刑剑瞬间贯穿自己喉咙的场景。
然而,预想中的雷霆一击并未到来。
厉刑依旧双目紧闭,但胸膛的起伏似乎比之前明显了一丝。他肩胛处那恐怖的伤口,虽然仍旧狰狞,但边缘那令人心悸的墨绿色毒气,竟然……消散了大半!伤口流出的血,重新变回了暗红,虽然依旧触目惊心,却不再是那种致命的墨绿!蚀骨血毒最核心、最猛烈的部分,竟真的被云黯那疯狂的举动,以自身为容器,吸走了大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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代价是惨重的。云黯感觉自己像个被掏空又强行塞入碎石的破麻袋,体内经脉如同被烈火灼烧又被寒冰冻裂,封印深处传来的余痛一阵阵冲击着意识,每一次都让他眼前发黑。他瘫软在地,背靠着冰冷的岩石,急促地喘息着,每一次吸气都带着血腥味和肺腑的抽痛。他看着厉刑那张依旧惨白却似乎多了一丝微弱生机的脸,心头涌起一股极其复杂的情绪——荒谬,后怕,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唾弃的、劫后余生的庆幸。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是半刻钟,也许只是一个漫长的瞬间。厉刑那如同刷了白垩的睫毛,极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紧接着,那双眼睛,缓缓地、艰难地睁开了。
没有云黯预想中的冰冷杀意,也没有濒死的浑浊。那双深邃如寒潭的眼眸里,初时是一片茫然的空洞,仿佛灵魂刚刚从无边的黑暗深渊挣扎回来。随即,焦距一点点凝聚,扫过自己破碎的法袍,扫过肩胛处依旧剧痛但已褪去墨绿的伤口,最终,那目光如同两道无形的冰锥,沉沉地、牢牢地钉在了瘫在一旁,嘴角残留着暗金血渍、脸色惨白如鬼、气息微弱到极点的云黯身上。
岩隙内的空气瞬间凝固了。
厉刑的目光,锐利得能穿透皮肉,直抵灵魂深处。云黯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那目光在自己脸上、在嘴角那抹刺眼的暗金血迹上反复逡巡、审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云黯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肌肉都紧绷到了极限,连肋下的剧痛都暂时被忽略,只剩下被天敌锁定的、本能的恐惧。他体内那刚刚被强行镇压下去的封印,似乎也感受到了这致命的威胁,再次不安地躁动起来,带来阵阵针扎般的刺痛。
完了……他绝望地想。任何解释在眼前这铁证(那口暗金色的血)面前都苍白无力。厉刑那双能看透灵魂的眼睛,怎么可能放过如此巨大的异常?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沉默中流逝。厉刑的脸色依旧苍白如纸,但那双眼睛却越来越亮,越来越冷,仿佛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要将云黯的灵魂都冻结、吸入、彻底碾碎。
就在云黯几乎要被这无形的压力逼得再次呕血,准备拼死一搏之际,厉刑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了一下。没有声音发出,但云黯读懂了那个口型,一个冰冷到极点的字:
“谁?”
不是质问,不是咆哮,而是那种带着极度审视和洞悉一切危险的冰冷探询。仿佛在说:我知道你不是普通的杂役,我知道你体内藏着东西,告诉我,你究竟是谁?或者说,你背后是谁?
云黯的心脏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攥住,几乎停止了跳动。他强迫自己迎上那双寒潭般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到一丝可以周旋的缝隙。没有愤怒,没有杀意,只有纯粹的、冰冷的探究和审视。这反而比暴怒更可怕。
他剧烈地咳嗽起来,每一次咳嗽都牵动全身伤口,更多的血沫从嘴角溢出,将他惨白的脸染得更加狼狈凄惨。他艰难地抬起手,颤抖着指向厉刑肩胛的伤口,又指了指自己肋下那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最后无力地摆了摆手。所有动作都透着一种油尽灯枯、濒临死亡的虚弱。他的眼神空洞而涣散,充满了劫后余生的茫然和后怕,还有一丝为救“长老”而遭此重创的委屈。
“长…长老…”云黯的声音嘶哑破碎,气若游丝,“毒…毒…小的…挡…挡了一下…”他断断续续,语不成句,仿佛随时都会断气。他赌的就是厉刑虽然怀疑,但此刻重伤濒死,又被自己“拼死”所救的事实!赌的就是自己这惨烈到极致的“伤势”和“忠心”的表现!
厉刑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再次在云黯的脸上、伤口、嘴角那抹刺眼的暗金血渍上反复刮过。那审视的意味浓得化不开。云黯感觉自己像一只被钉在解剖板上的青蛙,所有的伪装都在那双九幽之瞳下无所遁形。冷汗,混着血水,沿着他的鬓角滑落,滴在冰冷的岩石上,发出微不可闻的轻响。
漫长的几息,如同几个时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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