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情报之价(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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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岚宗追捕的噩梦仍烙在骨子里,云黯每一步踏在幽墟湿滑的石板路上,都像踩在刀锋边缘。这座盘踞在无尽山脉褶皱里的混乱之城,白日里也少有天光能真正刺透那层常年笼罩的、混杂着炊烟、炉灰与不明秽物气息的污浊空气。街道两侧歪斜的棚屋如同溃烂的疮疤,层层叠叠挤压着本就狭窄的通道。污水在沟渠里缓慢蠕动,散发出一股浓烈的、混合着腐物和劣质油脂的恶臭。空气粘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肮脏的棉絮。
他裹在一件半旧的灰色斗篷里,身形微微佝偻,极力收敛着所有可能引人注目的气息,将自己彻底融入这片巨大阴影里蠕动的尘埃之中。唯有那双眼睛,在兜帽的阴影下,锐利如鹰隼,不动声色地扫过每一个角落。路边摊贩嘶哑的叫卖、角落里隐秘的肢体交易、几个眼神凶狠的汉子压低嗓音的争执碎片…所有声音、所有画面,都被他贪婪地攫取、拆解、分析。
“夜枭”这个名字,像一滴墨汁滴入浑浊的水潭,涟漪正在这幽墟底层缓慢扩散。前夜“黑鼠”被掏空的老巢,成了此刻两个倚在霉烂木门框上的汉子口中带着敬畏的谈资。
“…真他娘邪门儿!黑鼠那地儿,耗子洞都恨不得安上三道锁,愣是叫人搬空了库底儿!连根毛都没剩下!”一个脸上带着刀疤的汉子灌了口浑浊的液体,咂着嘴,眼中残留着惊悸。
旁边那个瘦高个儿,眼珠子滴溜溜转着,声音压得更低,带着神秘:“不止!听说…就留了片染了墨的鸟毛,插在原本放钱匣子的地方!邪性不邪性?这‘夜枭’…怕不是个鬼吧?”
“鬼?”刀疤脸嗤笑一声,喷出一口酒气,“鬼可没这么利索的手脚!我看,是过江龙!指不定哪儿栽了跟头的大人物,流落到咱们这阴沟里来了。瞧着吧,黑蛟帮那群杂碎,这回怕是踢到铁板了,脸都丢到姥姥家了!”
云黯的脚步没有一丝停顿,如同最不起眼的影子,从他们身后无声滑过。那些议论灌入耳中,只在他心底最深处激起一丝微澜,随即被更深的冰层覆盖。名声是双刃剑,尤其在这幽墟。它或许能带来一丝无形的威慑,让“黑鼠”之流暂时退避,但更可能招来真正的豺狼,贪婪地嗅着“过江龙”可能带来的血腥利益。他需要的是更快的速度,更强的力量,是解开那附骨之蛆般封印的钥匙——九幽魂玉!这执念如同烧红的铁钎,日夜灼烫着他的神经。
穿过一片散发着恶臭的垃圾堆,绕过几个眼神浑浊、蜷缩在角落里的乞儿,云黯的脚步最终停在一条比主街更加阴暗狭窄的岔巷入口。巷子深不见底,两旁的墙壁高耸、湿滑,爬满了滑腻的青苔,如同某种巨兽肠道内壁的褶皱。巷口堆积着腐烂的菜叶和不明污物,浓烈的腐臭味几乎凝成实质,顽固地钻入鼻腔,试图扼杀任何闯入者的呼吸。然而,在这令人作呕的气息深处,一缕极其微弱、却异常清晰的檀香,如同在腐肉堆里顽强生长的一线幽兰,顽强地透了出来,丝丝缕缕,指向巷子最幽暗的深处。
就是这里了。钱眼通那只老狐狸,搓着肥厚的手指,眼缝里闪着精光,将这个名字和地点如同吐出一块难啃的骨头般丢给了他——“百晓生,老瞎棍一个,住‘虫豸巷’最里头,闻着那股子死人香就是。”
云黯吸了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胃液,将斗篷又裹紧了些,侧身挤入那条仅容一人通过的窄巷。脚下黏腻湿滑,每一步都需万分小心。墙壁上的湿冷透过单薄的衣衫,针一般刺入皮肤。巷子深处,那缕檀香渐渐压过了腐臭,变得清晰起来,混合着一种陈年纸张、灰尘和某种难以言喻的、类似陈旧金属的气息,构筑成一个诡异的气场。光线在这里几乎断绝,只有巷子尽头,一点微弱昏黄的光晕,从一扇几乎被厚厚污垢覆盖的、低矮破旧的木门缝隙里顽强渗出,像一只浑浊的眼睛,冷漠地窥视着闯入者。
他停在门前。门板腐朽不堪,仿佛轻轻一碰就会碎裂。那昏黄的光晕和愈发清晰的檀香,正是从门缝里顽强地透出。没有门环,没有标识,只有一片死寂。云黯抬起手,指节在粗糙冰冷的门板上轻轻叩击了三下。
笃。笃。笃。
声音在死寂的窄巷里异常清晰,甚至带起一点微弱的回音。
短暂的沉寂后,门内传来一阵窸窸窣窣的轻响,像是纸张被翻动,又像是衣料摩擦。接着,一个苍老、沙哑,如同砂纸摩擦朽木的声音,毫无征兆地穿透门板,直接钻入云黯的耳中:
“门没锁,自己进来吧,影子里的客人。”
云黯心中微凛。对方点破了他潜行的状态。他不再犹豫,手上微微用力,推开了那扇沉重腐朽的木门。
“吱呀——”
令人牙酸的摩擦声在狭小空间里回荡。门内景象瞬间涌入眼帘。
空间极其逼仄,与其说是居室,不如说是一个塞满了杂物的洞穴。四壁被顶天立地的陈旧木架占据,架上塞满了各种难以名状的物什:泛黄卷边的竹简、线装古籍、落满灰尘的龟甲兽骨、奇形怪状的矿石、干枯的草药、甚至还有几件锈迹斑斑、样式古怪的金属零件。空气中弥漫着浓烈的檀香,源头是屋子中央一张破旧木桌上摆放的一只小巧铜炉,炉中一点暗红炭火,正袅袅升起青烟。这香气霸道地覆盖了所有其他味道,甚至压过了门外透入的腐臭。
桌后,一个枯瘦的身影隐在书架投下的巨大阴影里。那是个老者,须发皆白,如同深冬的枯草,杂乱地纠结着。身上裹着一件洗得发白、辨不出原色的宽大布袍,更显得其身形干瘪。最令人心悸的是他的脸——沟壑纵横,如同干涸龟裂的河床,布满了岁月的刻痕。而那双眼睛,深深凹陷在眉骨之下,眼皮松弛地耷拉着,只露出两条深不见底的缝隙,里面空洞无物,没有一丝光彩。
是个瞎子。
云黯的目光锐利如针,瞬间扫过整个空间。除了堆积如山的杂物和那老瞎子,并无他人。那些架子后面,黑暗浓稠得化不开,仿佛隐藏着无数窥伺的眼睛,但以他的感知,并未察觉到活物的气息。只有老者身上散发出的那种沉暮、枯寂,如同古墓深处陪葬品的气息。
“坐。”百晓生再次开口,声音依旧沙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他抬起枯枝般的手,随意地指了指桌对面一张同样破旧、沾满污渍的矮凳。
云黯没有立刻动作,斗篷下的身体依旧紧绷,如同蓄势待发的猎豹。他无声地挪动脚步,选择了一个既能面对百晓生,眼角余光又能兼顾狭窄门扉的位置,才缓缓坐下。矮凳发出一声不堪重负的呻吟。
“影子里的客人,”百晓生那双盲眼似乎“望”了过来,空洞的视线落在云黯身上,竟让他皮肤下的封印隐隐传来一丝细微的、带着警惕的悸动,“带着青岚宗的风,裹着幽墟的泥…还有一股子,被强行锁住的、不甘心的‘味道’。稀客啊。”
云黯兜帽下的瞳孔骤然收缩!青岚宗!这三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瞬间烫在他的神经上。他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体内的灵力下意识地流转,右手在宽大的斗篷下已悄然握住了冰冷的柴刀刀柄。这老瞎子,开口第一句话就点破了他最深的根脚!他是如何知晓?陷阱?还是这幽墟之下,真有能洞悉一切的眼睛?
杀意,冰冷而锐利,如同蛰伏的毒蛇,在云黯眼底一闪而逝。这狭小的空间,似乎瞬间被无形的冰霜冻结。
然而,百晓生布满皱纹的脸上,却缓缓扯出一个近乎无声的、模糊的笑意。那笑容里没有任何嘲弄或威胁,反而带着一丝洞悉世事的疲惫和…了然?他枯瘦的手指在油腻的桌面上轻轻敲击了一下,发出沉闷的“笃”声。
“放轻松些,年轻人。”百晓生的声音带着一种奇异的安抚力量,仿佛能穿透那层冰冷的杀意,“老瞎子眼盲心瞎,不过是这幽墟里一块活得太久的烂木头。没人会对一块烂木头感兴趣,也没人指望从烂木头这里得到什么惊天动地的宝贝。我闻到的‘味道’,是‘过去’在你身上留下的刻痕,很重,带着血和铁锈的腥气。至于青岚宗…呵,你身上那股子名门正派用灵泉洗出来的、深入骨髓的‘干净’味儿,在这满是淤泥的幽墟里,就像秃子头上的虱子,藏不住的。”
他空洞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斗篷的阴影,落在云黯紧握刀柄的手上。“刀是好刀,饮过血,也救过命。但在这里拔出来,除了溅老瞎子一身又脏又臭的血,弄脏了这些老伙计,”他枯指随意地点了点周围堆积如山的杂物,“又能如何呢?你走不出这条巷子,也得不到你想要的‘答案’。”
云黯的呼吸几不可察地顿了一瞬。对方的话语如同无形的丝线,精准地缠绕在他紧绷的神经上,既点破了他的戒备,又似乎…并无恶意?至少此刻没有。那柴刀刀柄上的冰冷触感,依旧紧贴着他的掌心,但那股骤然升腾的杀意,却如同被戳破的气球,缓缓泄去。他依旧保持着最高度的警惕,但紧绷的肩背线条,微不可察地松弛了一丝。斗篷下,他缓缓松开了握刀的手。
“我要找一样东西。”云黯开口,声音刻意压得低沉沙哑,如同砂砾摩擦,“它对我至关重要。”
“哦?”百晓生那两道灰白的眉毛微微动了动,像是枯枝被风吹拂,“这幽墟里,至关重要的东西太多了。灵石、功法、美人、仇人的命…或者,是能救自己命的东西?”他最后一句尾音微微上挑,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试探。
云黯沉默着。昏暗的灯火在他兜帽下的阴影里跳跃,只露出线条冷硬的下颌。他没有直接回答,但这份沉默本身,似乎就是一种答案。
百晓生等了片刻,没有得到回应,也不以为意。他伸出枯瘦如柴、指甲缝里满是黑色污垢的手,摸索着拿起桌上一个缺了口的粗陶茶杯,凑到嘴边啜饮了一口。那茶水浑浊不堪,散发着一股劣质茶叶和不知名草根混合的苦涩气味。
“看来是后者了。”百晓生放下茶杯,发出轻微的磕碰声。“说吧,那东西叫什么名儿?让老瞎子听听,看我这块烂木头,还记不记得住。”
“九幽魂玉。”云黯吐出这四个字,声音不高,却异常清晰,如同冰珠坠地。
话音落下的瞬间,狭小的屋内,空气仿佛凝固了那么一刹那。只有铜炉中檀香青烟笔直向上,毫无波澜。百晓生那张布满沟壑的枯脸上,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但云黯敏锐地捕捉到,老者握着茶杯边缘的枯指,极其轻微地蜷缩了一下,指节泛出更深的青白色。
“九幽…魂玉…”百晓生慢慢咀嚼着这四个字,沙哑的声音在寂静中回荡,带着一种奇异的重量。他那只枯瘦的手缓缓放下茶杯,在油腻的桌面上无意识地移动,最终停在了桌沿,指尖微微颤抖着,仿佛在触摸一段冰冷而遥远的记忆。
“呵…呵呵…”一阵低沉、干涩的笑声从他那干瘪的胸腔里挤出来,如同夜枭的悲鸣,听得人头皮发麻。“好大的口气啊,年轻人。你可知,你要找的这东西,是什么来头?它不是什么能延年益寿的仙草,也不是什么助人突破的灵丹!那是从九幽深处、万魂恸哭的绝地里,历经千年阴煞熬炼,才能侥幸凝结出那么一小块的…魂毒!是毒,亦是药,更是…引子!”
他猛地抬起那张枯槁的脸,“望”向云黯的方向,空洞的眼窝深处,仿佛有某种无形的力量在涌动,让云黯皮肤下的封印再次传来一阵更强烈的悸动,如同被无形的针反复穿刺。云黯藏在斗篷下的手瞬间握紧,指甲深深嵌入掌心,用疼痛强行压制住体内那股几乎要破体而出的、充满暴戾与毁灭气息的阴冷能量。
“它能滋养神魂,更能撕裂魂魄!它能稳固封印,更能引爆禁制!你要它,”百晓生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穿透力,“是嫌自己命太长,还是…你体内那东西,已经快关不住了?!”
最后一句,如同惊雷炸响在云黯耳边!
关不住了!
这三个字精准地刺中了他最深的恐惧和隐秘!青岚宗十年杂役的隐忍,深夜药田的刀锋舔血,柴房里经脉寸断般的痛楚…一切挣扎,不就是为了镇压体内那该死的封印吗?!这老瞎子…他究竟知道多少?他到底是谁?
巨大的惊骇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云黯。他甚至能清晰地感觉到,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每一次搏动都撞击着肋骨,发出沉闷的回响。血液奔涌的声音在耳中聒噪。冷汗,无声无息地浸透了内衫的脊背,带来一片刺骨的冰凉。他几乎要控制不住体内那股因为剧烈情绪波动而再次躁动的阴冷力量,封印的纹路在皮肤下隐隐发烫,如同烧红的烙铁,黑雾在经脉深处翻腾咆哮,试图冲破那无形的枷锁。
杀了他!一个冰冷的声音在心底疯狂叫嚣。只有死人才能永远闭嘴!
柴刀刀柄的冰冷触感再次传来,带着一种嗜血的诱惑。
然而,就在这杀意即将喷薄而出的临界点,云黯眼角的余光瞥见了百晓生那只枯瘦的手。那只手正无意识地摩挲着粗陶茶杯的边缘,动作缓慢而疲惫。指尖的颤抖并非因为恐惧,而更像是一种深沉的、源自骨髓的倦怠。那双空洞的眼窝,此刻没有任何威胁的意味,只有一片深不见底的、阅尽沧桑的漠然。
一瞬间,云黯沸腾的杀意如同被兜头浇了一盆冰水。他猛地意识到:如果百晓生真想对他不利,根本无需点破。他大可以装作不知,或者用假情报将自己引入绝境。点破,更像是一种…试探?一中展示其价值的方式?在这幽墟,情报就是力量,而展示力量的唯一目的,就是交换。
他强行压下喉咙口翻涌的血腥气,将那股狂暴的封印之力死死按回深处,声音因为极度的克制而显得更加沙哑冰冷,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艰难地磨出来:“你只需告诉我,哪里有,如何得。代价,你开。”
“代价?”百晓生脸上的皱纹似乎更深了,那模糊的笑意再次浮现,带着一种洞悉的悲悯。“年轻人,能让老瞎子开口的‘价码’,不是谁都付得起的。灵石?俗物。法宝?累赘。人命?老瞎子半截身子入土,要那玩意儿何用?”
他那只枯手缓缓抬起,越过袅袅的檀香烟气,越过破旧的桌面,朝着云黯搁在桌沿的左手手腕,精准地探了过来!那动作看似缓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轨迹,仿佛早已预知了云黯手腕的位置。
云黯全身的神经再次绷紧,手腕如同被毒蛇盯上,肌肉瞬间贲起,下意识就要缩回。但就在那枯槁的手指即将触碰到他皮肤的前一刹那,他硬生生止住了动作!不能退!这一退,不仅是示弱,更可能断送掉获取九幽魂玉信息的唯一希望!
冰冷的触感,如同千年寒冰,瞬间贴上云黯手腕的皮肤!那感觉并非仅仅是皮肤的冷,更像是一股阴寒的气息,顺着接触点直接钻了进来,直刺骨髓!百晓生枯瘦的指尖,粗糙如同砂砾,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触感。
就在接触的瞬间——
嗡!
云黯手腕内侧,那深藏在皮肤之下、只有他自己能感应到的复杂封印纹路,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剧烈灼烫!仿佛被投入了滚油之中!一股狂暴、阴戾、充满了无尽毁灭与怨恨气息的黑雾,如同被彻底激怒的凶兽,在他经脉深处疯狂咆哮、冲撞!剧痛如同万根钢针同时攒刺,瞬间席卷整条手臂,直冲大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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