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身死 680(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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晚膳时分,殿内烛火摇曳,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忽长忽短,投映在墙上宛如一幅动荡的水墨画。

沈连安静坐在玄知许身侧,垂着眼睫,细白的手指捏着勺子,慢条斯理地舀着碗中菜肴。

金黄的烛光在他侧脸投下斑驳光影,给那抹带着些忧愁的眉眼,镀上一层朦胧的暖色。

整个殿内安静得只能听见勺子碰触青瓷碗的清脆声响。

玄知许手中的筷子顿住,指节因用力而泛白。

他强压下心头翻涌的不安,犹豫片刻,终是夹起一片藕片,放入沈连安碗中。

“谢谢哥哥。”沈连安微微抬头,唇角绽开一抹浅淡的笑意。

那声音轻得几乎要被烛花爆裂的脆响淹没,却又像一根细针,轻轻刺进玄知许的心脏。

玄知许攥着筷子的手不自觉地收紧,指节泛出青白。

“你...可想起些什么了?”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像是怕惊扰了什么易碎的东西,试探的语气里藏着小心翼翼的期盼。

沈连安抬起眼帘,那双曾经明亮如星的眼眸此刻蒙着一层薄薄的水雾,像是被雨水打湿的琉璃。

他摇了摇头,声音轻得如同叹息:“还没有,不知何时才能想起来。”

玄知许明显松了口气,指尖在桌下不自觉地蜷缩起来,指腹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绣着的暗纹。

他追问道:“今日吃饭怎的这般安静?”

话音刚落,他又懊恼地皱眉,似乎觉得这个问题太过唐突。

沈连安沉默了片刻,勺子在碗里无意识地画着圈,搅动着碗中朦胧的倒影。

最终他轻声答道:“头还晕着,不太想说话。”

那声音里藏着说不出的疲惫,像是被雨水打湿的羽翼,沉重而无力。

“这样...”玄知许点了点头,眼角眉梢不自觉地柔缓下来,眼中闪过一丝心疼:“等会哥哥便让齐大夫为你开些安神药,晚上早点睡。”

“嗯,谢谢哥哥。”沈连安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脸颊上投下一片阴影,像是欲言又止的叹息。

玄知许这才如释重负般松开紧攥的筷子,转而从盘子中夹了菜放进他碗里。

沈连安望着碗中堆得小山似的菜肴,只觉得胸口愈发窒闷。

那些菜肴散发着诱人的香气,却让他想起那些被刻意遗忘的往事。

玄知许,你不必如此的。

不必用这种温柔来补偿什么。

不该这样心照不宣地维持着表面的平静。

就像现在,他夹菜时的动作依旧温柔,可沈连安知道,那双手也曾掐着他的下巴,逼他喝下那碗下了药的酒。

沈连安垂下眼睫,将碗里的藕片默默放进嘴里。

清甜的滋味在舌尖化开,却掩盖不了心底蔓延的苦涩。

那苦涩像是一株毒藤,在他心底蔓延生长,将先前涌起的温情一点点绞杀殆尽。

【现在感觉如何?】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沈连安怔怔地看着碗中的菜。

【哦?】

「他把沈连安踩进泥里,可却在他失忆后百般殷勤…」

云昭难得地打断了他【不是在失忆后,是在牢中时少卿自戕未死那次便有了变化。】

「我不理解,为什么?」

【他只是想让时少卿听话,并不是想让时少卿死。】

这句话像一把锋利的刀,剖开了那些缠绕在他心头的迷雾。

他突然想起牢中那双晦暗不明的眼睛。

不是杀意,而是某种更复杂的情绪,像是驯服野兽的主人期待等到了猎物乖乖低头,结果猎物却早已脱离他的掌控的样子。

或许先前的时少卿确实恨他入骨。可现在...

【若你不是时少卿,你会如何解决此事?】

「我不知道,我始终感觉这样的我并不是我,时少卿太心软,太容易被人感动了。」

【嗯,还有呢?】

「他太纠结于叶怀与他之间的感情了,乃至后面失忆,都只是因为他太苦了…以失忆之名好过些。」

沈连安右手握着勺子,手却抖得厉害,汤汁在碗里晃出细碎的波纹。

他默默换到左手,动作轻缓地将勺子送到嘴边。

玄知许取过一旁的空碗,舀了满满一勺热汤,小心翼翼地递到他手边:“慢些吃,不要急。”

“嗯。”沈连安低低应了一声,勺子在碗里慢慢搅动,目光却停留在勺沿上:“哥哥,你对二公子...到底是什么样的感情?”

玄知许持筷的手微微一顿,随即若无其事地继续夹菜:“对他,我很愧疚。”

“愧疚?”

“嗯。”玄知许放下筷子,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我做了太多错事,一点点磨平他的棱角,逼迫他顺从我。他确实变得很听话...因为他害怕我。”

他自嘲地勾起嘴角:“可我好像…把他逼出病来了。”

沈连安安静地喝着碗中的热汤,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热气氤氲中,他的眼眶悄悄红了。

“他在我面前自戕那次...”玄知许的声音变得有些许哽咽:“我清清楚楚感觉到,那瞬间...差点就真的失去他了。”

他颤抖着深吸一口气:“后来我拼命想要补偿,可他...”

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衣角:“他越来越沉默,越来越压抑...我感觉他...根本不想活了。”

“那后来呢?”沈连安抬起眼睛,看向玄知许眉间那道深刻的痛苦。

“后来...”玄知许的眼睫垂了下来:“我带他去见了那个…他心悦已久的人。”

他的声音越来越轻:“我以为这样能让他好起来...可我似乎又做错了。”

说到这里,他突然笑起来,那笑容比哭还难看:“他回来了,什么话都没留下,又一次...”

“留不留话...很重要吗?”沈连安突然开口。

玄知许愣住,随即露出一个苦涩的笑:“嗯,很重要。”

“为什么?”

“没有为什么...”玄知许端起他的空碗,又给他盛满热汤:“只是我在奢望罢了。”

他将碗轻轻推到沈连安面前:“好好吃饭。”

碗沿氤氲着淡淡的热气,沈连安颤抖着拿起勺子,舀起一勺汤。

汤汁滑过喉咙,像是要把胸腔里那些压抑的情感都烫平。

他低着头,泪水无声地砸在汤碗里。

「他在异想天开些什么?」

【时少卿不会原谅他。】云昭的声音带着几分无奈:【可这并不妨碍他继续幻想。】

「幻想什么?」沈连安追问。

云昭沉默了一瞬:【幻想时少卿能原谅他。】

「可他明知时少卿永远不会原谅他...」沈连安话说到一半,突然明白了什么。

云昭意味深长地停顿了一下:【所以他说那是在异想天开。】

沈连安怔住了。

玄知许比谁都清楚,自己永远无法原谅他。

那些温柔呵护,那些补偿举动,不过是他一厢情愿的自我救赎。

沈连安手持玄知许赐予的令牌,独自踏出了宫门。

齐锡玉默默跟随在后,不敢多言。

“二公子这是要去何处?”齐锡玉忍不住问道。

沈连安没有回答,只是抬步走向长老院的方向。

“叩叩叩。”

厚重的院门被叩响,不多时,一名侍卫拉开门扉。

“南素公子?”侍卫认出了他,连忙让人去通报叶怀,同时将沈连安请至前厅奉茶。

待叶怀匆匆赶来时,沈连安正静静地坐着,眸中一片死寂。

那眼神让叶怀瞬间想起了一个词。

暮气。

很快他就意识到,眼前的人是时少卿,不是沈连安。

“叶长老,好久不见。”沈连安的声音淡淡的,却带着说不出的疏离。

“这次想起我了?”叶怀挑眉轻笑,试图缓和气氛。

“嗯。”听到这熟悉的调侃语气,沈连安紧绷的神经才稍稍放松:“都有些不习惯了。”

“玄知许说...你法力尽失了?”叶怀斟酌着开口。

沈连安唇角微勾:“我也猜他告诉你了。否则以叶长老的本事,怎会受他这么一通打?”

“我不知道你...你的手现在如何了?”叶怀注意到他一直未曾端起茶杯。

沈连安抬起右手端起茶盏,茶盏被端在手中,摇晃得厉害,他只得放弃,悻悻地放下手:“能动,只是拿不了东西。”

“抱歉...”

“不必道歉。”沈连安摇头:“这是我自作自受。”

叶怀垂下眼帘,胸口发酸:“你...何时想起来的?”

“没多久。”沈连安唇角扯出一抹苦笑:“玄知许还以为能瞒过我。”

“什么?”

“这具身子早已不堪重负,他竟然还找大夫欺骗我...”沈连安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

“今日来找我,是......”

“来道别。”沈连安抬起头,眼中闪烁着晶莹的泪光:“叶怀,我曾经真的很喜欢你。只可惜,有缘无分。”

叶怀胸口一紧:“是我对不住你。”

“你没有对不住我。”沈连安忽然释然地笑了笑:“以前的我满心仇恨,如今日子安稳下来,才发觉自己把自己逼得太紧了。”

那些不堪回首的过往,既已发生,又能如何改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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