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后胜相府的金币骤雨(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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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淄城,这座曾经冠绝天下的东方巨邑,此刻浸泡在一种粘稠而诡异的寂静里。秦将王贲的大军如同黑色的铁幕,无声地合拢,兵锋已抵城郊历下,距离临淄不过百里之遥。恐慌如同无形的瘟疫,在深秋湿冷的空气中悄然蔓延,钻入每一道街巷的缝隙,渗透进每一户人家的门扉。然而,与这末日将至的恐慌形成鲜明对比的,却是齐国相国后胜那座位于城北王宫之侧、占地百亩、极尽奢华的府邸。

相府门前,两尊巨大的青铜辟邪兽在秋阳的余晖下闪着冷硬的光,朱漆大门紧闭,隔绝了外界的纷扰与风声鹤唳。门内,却是另一番天地。九曲回廊,雕梁画栋,奇花异草在精心布置的暖房中依旧争奇斗艳,散发着不合时宜的甜腻香气。来自南海的玳瑁镶嵌着玉石的屏风,反射着柔和的光晕。空气里弥漫着昂贵的龙涎香、酒肉的馥郁,以及一种刻意营造的、纸醉金迷的暖意,试图将那迫在眉睫的亡国寒意彻底驱散。

后胜,这位执掌齐国权柄十余载、以贪婪无度着称的权相,此刻正斜倚在正殿主位那张铺着厚厚白虎皮的巨大坐榻上。他已年近六旬,身材发福得厉害,层层叠叠的锦袍也难掩臃肿的腰腹。保养得宜的脸上敷着一层薄粉,试图掩盖松弛的皮肤和眼袋,但那双细长的眼睛里闪烁的,却是挥之不去的、混合着巨大满足与更深焦虑的复杂光芒。他一手把玩着一枚温润如脂的极品蓝田玉璧,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搭在身边一名仅着轻纱、容貌妖冶的胡姬腿上。面前的长案上,堆积着来自全国各地的珍馐美味:南海的鱼翅、东海的瑶柱、云梦泽的莲藕、以及最上等的齐国海盐炙烤的羔羊肉。金樽玉盏,流光溢彩。

丝竹管弦之声靡靡,几名身姿曼妙的舞姬正随着乐声款款而舞,薄纱轻扬,雪肤若隐若现。后胜眯着眼,看似沉醉其中,手指随着乐拍在胡姬滑腻的肌肤上轻轻敲打。然而,他的目光却时不时地飘向大殿那扇紧闭的、镶嵌着琉璃的殿门,仿佛在等待着什么。

“相国,再饮一爵吧?” 一名心腹门客察言观色,满脸堆笑地捧起一只精美的错金青铜酒樽,殷勤地递到后胜面前。樽中美酒色泽如琥珀,香气扑鼻。

后胜懒洋洋地瞥了一眼,接过酒樽,却没有立刻饮下,只是轻轻晃动着。琥珀色的酒液在樽壁挂出粘稠的痕迹。“秦军…到何处了?” 他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刻意保持着漫不经心的语调。

“回相国,” 门客立刻躬身,声音压得极低,“斥候半个时辰前回报,王贲前锋已过济水,距临淄…不足七十里了。其主力步骑紧随其后,旌旗蔽野,声势…甚为浩大。” 门客的声音里带着难以抑制的颤抖。

“七十里…” 后胜低声重复,捏着玉璧的手指微微收紧,指节泛白。他将酒樽凑到唇边,猛地灌下一大口。辛辣的酒液滑过喉咙,带来一阵灼烧感,却丝毫未能驱散心头那不断扩大的冰冷阴影。他挥了挥手,动作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知道了,退下吧。乐声…再大些!”

丝竹声陡然拔高,掩盖了殿内骤然紧张的气氛。舞姬的旋转更加急促,薄纱飞舞,如同狂风中挣扎的蝴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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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内醉生梦死的暖意,被殿外长廊上一阵急促而沉重的脚步声骤然撕裂。那脚步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仿佛来自地狱的寒意,由远及近,每一步都踏得人心头狂跳。

“砰!砰!砰!”

沉重的、包裹着青铜兽首的门环,被人以一种近乎蛮横的力量叩响!声音沉闷而急促,如同丧钟,瞬间压过了殿内靡靡的乐声。

殿内霎时一片死寂!丝竹戛然而止,舞姬的动作僵在半空,歌姬的吟唱噎在喉间。所有人的目光,带着惊恐与茫然,齐刷刷地投向那扇紧闭的、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的殿门。连后胜怀中那妖娆的胡姬,也感觉到了主人身体瞬间的僵硬,脸上的媚笑凝固了。

后胜猛地坐直了身体,脸上那层慵懒的粉饰瞬间褪去,露出底下难掩的苍白和惊疑。他一把推开胡姬,动作粗暴,胡姬惊呼一声跌坐在地毯上。他细长的眼睛死死盯着殿门,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声音带着一丝强装的镇定:“何…何事如此喧哗?!”

守候在殿门内侧的心腹侍卫头领脸色煞白,快步上前,隔着门缝低声询问了几句。当他转回身,面向后胜时,脸上的血色已褪得干干净净,嘴唇哆嗦着,几乎说不出完整的话:“相…相国…是…是秦使!秦王特使…姚贾…已到府门外!言…言有秦王亲笔书函…需…需面呈相国!”

“姚贾?!” 后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板直冲天灵盖!这个名字,如同毒蛇的信子,瞬间舔舐过他脆弱的神经。姚贾,秦王政身边最神秘、最擅长纵横捭阖、行间用谍的心腹重臣!他此刻亲临…意味着什么?秦王亲笔书函?是催命符?还是…?无数念头在后胜脑中疯狂冲撞,恐惧几乎攫住了他的心脏。他下意识地抓紧了手中那块冰凉的蓝田玉璧,仿佛那是唯一的救命稻草。

“快…快请!开中门!快!” 后胜几乎是吼出来的,声音因极度紧张而变调,肥胖的身体因急促的喘息而剧烈起伏。他手忙脚乱地整理着自己有些凌乱的锦袍,试图重新端坐,维持一国相邦的威仪,但微微颤抖的手指和额角渗出的冷汗,却出卖了他内心的惊涛骇浪。

沉重的殿门缓缓向内打开,发出沉闷的呻吟。一股深秋特有的、带着铁腥味的寒气瞬间涌入温暖如春的大殿,吹得殿内烛火一阵剧烈摇曳,光影乱舞。门外长廊的阴影里,一个身影缓步踏入殿内。

来人身形并不高大,甚至有些瘦削,穿着一身剪裁极为合体、质地精良的玄色深衣,没有任何多余的纹饰,唯在领口袖缘处用极细的金线绣着繁复的云雷纹,低调中透着不容忽视的尊贵。他面容清癯,肤色略显苍白,鼻梁高挺,薄唇紧抿,最令人心悸的是那双眼睛——深陷的眼窝中,眼神幽深如同古潭,平静无波,却仿佛能洞穿人心最隐秘的角落,带着一种久居权力中枢、执掌生杀予夺所沉淀下来的、令人不寒而栗的沉静威压。正是秦王政身边最神秘的心腹,上卿姚贾!

姚贾步履沉稳,踏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竟未发出丝毫声响。他身后,只跟着两名同样身着玄衣、面无表情、眼神锐利如鹰隼的精悍随从。他们如同姚贾的影子,无声地立在殿门两侧,隔绝了内外。姚贾的目光平静地扫过殿内奢华到近乎糜烂的陈设,扫过那些衣着暴露、花容失色的舞姬歌姬,扫过满地狼藉的酒器珍馐,最后,如同两柄冰冷的锥子,稳稳地钉在了主位上强作镇定的后胜脸上。

殿内落针可闻。所有人都被这位不速之客身上散发出的无形压力震慑得大气不敢出。乐师抱着乐器僵在原地,舞姬歌姬蜷缩在角落瑟瑟发抖,门客们更是垂首屏息,恨不得将自己缩进地缝里。

姚贾在殿中央站定,距离后胜的长案尚有数步之遥。他并未行礼,只是微微颔首,动作带着一种合乎礼仪却又拒人千里的疏离感。

“齐国相邦,后胜大人。” 姚贾的声音响起,不高,却异常清晰,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穿透了殿内凝固的空气,每一个字都仿佛敲打在众人的心弦上,“姚贾奉大秦始皇帝陛下之命,特来拜会。” 他自报家门,语气平淡,却让“始皇帝”三个字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后胜的心头。

后胜只觉得口干舌燥,心脏狂跳得几乎要撞破胸膛。他努力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肥胖的身躯试图从坐榻上站起相迎,却因腿软而显得颇为狼狈:“原…原来是姚上卿!贵使远道而来,未曾远迎,失礼…失礼了!快…快请上座!看茶!” 他语无伦次地吩咐着,声音干涩嘶哑。

姚贾并未理会后胜的客套,更未看旁边侍者慌忙搬来的锦墩。他幽深的目光依旧锁定后胜,缓缓抬起右手。他身后一名随从立刻上前一步,双手捧上一个长约一尺、宽约半尺、通体由整块墨玉雕琢而成的匣子。匣子造型古朴,没有任何纹饰,只在匣盖中央镶嵌着一枚小小的、刻有玄鸟图案的青铜符印。

“陛下有亲笔书函,命姚贾面呈相邦。” 姚贾的声音依旧平静无波,如同在陈述一件无关紧要的小事。他亲手接过那沉重的墨玉匣,指尖在冰冷的玉质上划过,发出细微的摩擦声。他缓步向前,走到后胜的长案前,将墨玉匣轻轻放在那堆杯盘狼藉、油光闪亮的珍馐旁边。那幽暗的墨玉,与满案的奢华金器形成了刺目的对比。

后胜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墨玉匣,如同盯着一条随时会暴起噬人的毒蛇。他肥胖的双手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伸向匣子,却又在半途停住。喉结剧烈地滚动了几下,他艰难地咽了口唾沫,才用微微发颤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拨开那枚小小的青铜符印,打开了匣盖。

匣内没有预想中的帛书或竹简,只有一枚造型极其古朴的青铜虎符!虎符不大,通体呈青黑色,布满岁月的痕迹,形态威猛,作踞地欲扑状,线条刚劲有力,细节处却带着难以言喻的沧桑。虎背上刻着几个古老的错金铭文——**齐王命符**!这正是象征齐国最高兵权、能调动全国兵马、本应由齐王建亲自执掌的国之重器——齐王虎符!这枚失窃多年、传说早已毁于战火或深藏秘库的虎符,此刻竟静静地躺在这墨玉匣中!

后胜只觉得一股寒气从尾椎骨瞬间窜遍全身,浑身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他肥胖的身体剧烈地一晃,差点从坐榻上栽倒下去!额头上豆大的冷汗瞬间渗出,沿着敷粉的脸颊滚落,留下几道滑稽的痕迹。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铁爪,死死攥住了他的心脏,几乎让他窒息!秦王…秦王政…他…他竟然连这枚失踪多年的齐王虎符都找到了?!他送这个来…是什么意思?!是警告?是嘲讽?还是…灭顶之灾的前兆?!后胜的脑子一片空白,只剩下无尽的恐惧在疯狂咆哮。

“陛下的意思,相邦想必已经明了。” 姚贾的声音如同鬼魅般在后胜耳边响起,依旧平静,却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冰冷,“此物在秦,与在齐,其意…截然不同。” 他微微一顿,幽深的目光如同实质般刺入后胜因恐惧而收缩的瞳孔,“陛下素闻相邦深明时务,乃齐国柱石。值此天下一统,大势所趋之际,相邦若能顺应天命,劝谏齐王,效仿韩魏燕赵楚诸王故事,开城献降,以礼归秦…则陛下必念相邦之功,保相邦及家族世代富贵荣华,更胜往昔。齐国宗庙,亦可保全祭祀,不失礼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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