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灵渠工程的巫祝诅咒(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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湘水与漓水之间,越城岭的余脉如同沉睡巨龙的脊骨,在岭南的湿热瘴气中蜿蜒起伏。初春的雨水连绵不绝,将本就泥泞的山谷浸泡成一片泽国。空气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土腥、腐殖质的酸臭、以及一种令人窒息的、混合了汗味、血锈和绝望的沉重气息。这里,便是沟通长江与珠江水系、决定五十万南征秦军命脉的咽喉——灵渠工地。
巨大的工地上,人声鼎沸,却毫无生机,只有一种濒临崩溃的、机械般的喧嚣。数万刑徒、徭役如同密密麻麻的蝼蚁,在泥泞中挣扎。他们大多衣衫褴褛,瘦骨嶙峋,赤着的脚被泥浆和碎石磨得血肉模糊。沉重的号子声如同垂死的呻吟,在湿漉漉的山谷间回荡:
“嘿——哟!嘿——哟!”
巨大的原木在数百人肩扛绳拉的合力下,如同垂死的巨蟒,一寸寸地在泥泞中挪动,准备用作堤坝的龙骨。粗粝的麻绳深深勒进皮肉,每一次发力,都伴随着痛苦的闷哼和骨骼不堪重负的呻吟。另一边,巨大的夯土杵被数十人合力拉起,再狠狠砸下!
“咚——!”
沉闷如雷的巨响伴随着大地的震颤!泥浆四溅!被反复捶打的、混合了红黏土、碎石和糯米浆的三合土堤基,在重击下艰难地变得坚实。监工的皮鞭如同毒蛇,在空中炸响,抽打在动作稍慢的役夫背上,留下道道血痕和凄厉的惨叫。泥泞中,不时有人力竭倒下,立刻被如狼似虎的监工拖走,丢进山谷旁的乱葬坑。坑中早已尸骨累累,新的尸体很快被浑浊的泥水淹没,只剩下几只漆黑的乌鸦在腐尸上聒噪。
任嚣站在一处临时搭建、俯瞰整个工地的了望木台上。他未着甲胄,只穿了一身沾满泥点的深色劲装,眉头紧锁,脸色比岭南阴沉的天空更加晦暗。手中紧握着一卷被雨水浸得发软的工程图,上面用朱砂勾勒的渠道线、陡门位置,在现实中却屡遭挫折。他的目光扫过脚下这片如同巨大创口般的工地,焦虑如同藤蔓般缠绕心头。工期已严重滞后!粮秣转运艰难,军需告急!更可怕的是,开春以来,一种诡异的“热毒”(疟疾)在人群中肆虐蔓延。工棚里日夜回荡着高烧者的呓语和垂死者的哀嚎,尸体一车车被运走焚烧,浓烟混合着尸臭,终日不散。恐慌如同瘟疫,在役夫和监工中无声蔓延。
“将军!” 一名浑身湿透、满脸泥污的工师踉跄着爬上木台,声音带着哭腔,“又…又塌了!南段‘铧嘴’(分流湘漓的关键分水坝)的基桩…被…被昨晚的山洪冲垮了大半!几十个夯土劳力…被泥石流卷走了!尸…尸首都找不全了!” 他瘫软在地,身体因恐惧和疲惫而剧烈颤抖。
任嚣的心猛地一沉!铧嘴是灵渠的命门!他猛地一拳砸在粗糙的木栏上,木屑刺入掌心也浑然不觉。“山洪?” 他咬牙切齿,“这鬼地方,晴不过三日!哪来的山洪?!” 他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山谷两侧郁郁葱葱、笼罩在雨雾中的原始密林。那里,是桀骜不驯的俚人(百越一支)世代居住的禁地。一个不祥的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攫住了他。
“将军…” 另一名面色惨白、负责医官的属吏凑上前,声音压得极低,充满了恐惧,“役夫们…都在私下传…说这不是天灾,是…是俚人的巫祝…下了血咒!诅咒这渠永远修不成,诅咒所有修渠的人…都要烂死在这瘴疠之地!您看这热毒…来得太邪门了!还有那些蛇…那些毒虫…都像是被驱赶来的!” 他下意识地裹紧了衣领,仿佛有无形的寒气袭来。
“巫祝…血咒…” 任嚣咀嚼着这两个词,眼神陡然变得无比锐利。他想起被俘的俚人俘虏眼中那刻骨的仇恨,想起那些流传于百越、诡异莫测的巫蛊之术。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漫过他的理智堤坝。他猛地抬头,望向工地上空那铅灰色的、仿佛永远也化不开的阴霾,一股深彻骨髓的寒意,沿着脊椎爬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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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江上游,一处被参天古木和浓密藤蔓遮蔽的隐秘河湾。湍急的江水在这里形成一个洄流深潭,水色幽暗如墨,深不见底。潭边嶙峋的怪石上,布满了滑腻的青苔和深绿色的水藻。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水汽、腐烂植物的气息,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令人心神不宁的腥甜——那是大量焚烧奇异香料和草药的味道。
深潭岸边一块平坦的黑色巨石上,一场隐秘而诡异的祭祀正在进行。巨石中央,用白色的骨粉勾勒出一个巨大而扭曲的、如同盘绕毒蛇般的图腾。图腾中央,供奉着一尊用整根阴沉木雕刻而成的、面目狰狞的“水魈”神像。神像前,燃烧着一堆幽蓝色的篝火,火焰无声地跳跃着,散发出刺鼻的硫磺和艾草气味。火光映照下,一个枯瘦佝偻的身影正在癫狂地舞动。
那便是俚人部落最年长、也最令人恐惧的大巫祝——山鬼婆。她脸上覆盖着厚厚的、用各色矿物颜料和鸟兽鲜血绘制的诡异图腾,皱纹深如沟壑,几乎看不清本来面目。枯草般的白发披散着,上面缀满了细小的兽骨、毒虫干尸和色彩艳丽的毒鸟羽毛。她身上裹着肮脏的、用无数种兽皮碎片缝缀而成的袍子,赤着干瘦如柴、布满老茧和泥污的双脚。此刻,她正围绕着幽蓝的篝火,跳着一种癫狂而扭曲的舞蹈。她的动作时而如同痉挛的毒蛇,时而如同濒死的野兽,口中发出含混不清、如同夜枭啼哭般的尖利咒语,在幽静的河湾中回荡,令人毛骨悚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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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漓水之灵!山魈之魄!听吾号令!*&%¥#@…” 她的声音尖锐刺耳,充满了怨毒与疯狂,“以仇敌之血!祭尔之饥渴!以秦狗之魂!献尔之欢宴!*&%¥#@…让那渎神的沟渠崩塌!让那挖山断水的罪人腐烂!让热毒噬其骨!让蛇虫钻其心!让洪水…淹没一切!让山林…收回所有!*&%¥#@…”
随着她疯狂的咒语,几名同样脸上涂抹着油彩、神情麻木的俚人壮汉,抬上数个用芭蕉叶包裹的东西,重重摔在“水魈”神像面前。芭蕉叶散开,露出里面的“祭品”——几具被剥了皮、开膛破肚、死状极其凄惨的穿山甲尸体!腥臭的内脏和暗红的血液瞬间流淌出来,染红了白色的骨粉图腾!紧接着,又抬上一筐还在蠕动的、色彩斑斓的剧毒蛇虫!山鬼婆抓起一把毒蛇和蜈蚣,口中念咒,狠狠摔在祭坛中央!毒蛇扭曲挣扎,蜈蚣四处乱爬!
“还不够!还不够!” 山鬼婆眼中闪烁着疯狂的光芒,她枯瘦的手指猛地指向旁边被捆绑着、堵住嘴、眼中充满极度恐惧的几个身影——那是几个在伐木时被俚人掳走的秦军工师和监工!“献上…活祭!献上渎神者的心肝!取悦漓水的怒涛!”
俚人壮汉们如同提线木偶,面无表情地拔出锋利的骨刀,走向那几个绝望挣扎的秦人…
与此同时,在深潭幽暗的水面之下,几个如同水鬼般的身影,正悄无声息地潜游。他们是俚人中最精通水性的“水鬼”。他们手中抱着用巨大陶罐密封的、散发着刺鼻腥臭的粘稠液体——那是混合了腐烂的动物尸体、剧毒草药和俚人秘制蛊毒的“秽物”!他们如同游鱼般,潜向上游几处关键的山涧溪流入水口。那里,是灵渠规划中重要的水源地,也是秦军尚未严密设防的区域。
“噗…噗…”
密封的陶罐在水下被打开。粘稠、浑浊、散发着死亡气息的秽物,如同墨汁般在清澈的山涧溪流中迅速扩散开来!浑浊的毒流顺着湍急的水势,向下游的灵渠工地,无声地蔓延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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咸阳,章台宫。殿内温暖干燥,沉水香的馥郁驱散了所有阴霾。巨大的青铜枝灯将御座周围照得亮如白昼。嬴政端坐于黑漆髹金御座之上,玄衣纁裳,冕旒低垂。他手中正批阅着一份来自南海郡的紧急奏报,是监御史屠睢呈上的弹劾任嚣的密折。
“…任嚣督造灵渠,迁延日久,靡费巨万!役夫死者枕藉,怨声载道!更荒诞不经,竟惑于俚蛮巫蛊之说,畏首畏尾,致使工事屡遭阻滞!其言俚人巫祝诅咒,引动山洪,散布热毒,实乃推诿塞责、怠慢王命之托词!臣观任嚣,已失方寸,恐难当重任!恳请陛下速遣干员,另择良将,督催工事,以应南征大军粮秣之急!迟恐生变!…” 奏折的字里行间,充满了屠睢的急躁和对任嚣“怯懦”的鄙夷。
嬴政的目光在竹简上缓缓移动,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唯有指间捻动的那枚蓝田玉环,透露出他内心的思绪在流转。诅咒?巫蛊?山洪热毒?这些字眼,在他这个扫平六合、自诩功盖三皇五帝的帝王眼中,本该是愚昧荒诞的无稽之谈。然而,当他的目光扫过“役夫死者枕藉”、“怨声载道”、“工事屡遭阻滞”这些冰冷的现实时,一丝不易察觉的阴霾掠过眼底。他深知南疆烟瘴之地的诡谲,更明白五十万大军悬于一线,粮道断绝意味着什么。任嚣素来沉稳,若非事态诡异失控,断不会以此等“虚妄”之词上报。
“陛下,” 赵高那如同毒蛇般滑腻的声音在御座旁响起,他微微躬身,声音压得极低,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忧虑,“灵渠乃南疆命脉,不容有失。任嚣将军恐为俚蛮邪术所慑,乱了心神。然屠睢将军所言,亦不无道理。是否…” 他话语留白,意思却昭然若揭——换将。
嬴政缓缓抬起眼,冕旒后的目光如同寒潭深水,扫过赵高那张看似恭谨的脸。他没有回应,而是将目光投向阶下肃立的李斯:“丞相,依你看,这巫祝诅咒…当如何处置?”
李斯眉头微蹙,沉吟片刻,上前一步,声音清晰而冷静:“陛下,臣以为,巫蛊邪说,惑乱人心,动摇根本,其害更甚于刀兵!昔商君变法,首重破旧俗,立新法!今灵渠工地,役夫数万,若任此妖言传播,恐酿成大祸,工程崩坏只在旦夕!” 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法家特有的冷酷锋芒,“当以雷霆手段破之!凡传播诅咒、煽动怠工者,无论军民,就地正法!悬首示众!以儆效尤!同时,命任嚣将军即刻搜捕俚人巫祝,无论老幼,尽数锁拿,押至渠畔…**当众车裂!** 以帝国之法,破蛮荒之妄!昭示天下,凡阻挠王事、妖言惑众者,唯有一死!”
“车裂巫祝?” 嬴政的嘴角,缓缓勾起一丝极其细微、近乎残忍的弧度。这个提议,冷酷、血腥,却如同快刀斩乱麻,直指核心!用最酷烈的死亡,粉碎虚无的恐惧!用帝国的铁律,碾压原始的诅咒!这符合他一贯的铁血作风。他指间的玉环停止了捻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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