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章 爱恨交织的真相(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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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房内,炭火噼啪,却驱不散骤然凝结的寒意。银兰端坐着,清冷的面容上罕见地掠过一丝迟疑与凝重。她深吸一口气,目光直视顾远,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冷静:

“顾帅,接下来我要说的话,可能会……超出您的预料,甚至会让您难以接受。但请您务必听我把话说完。并且,我需要您保证,无论听到什么,都请不要立刻动怒,也不要……怪罪于我,或者,怪罪于夫人。”

顾远闻言,剑眉微挑,心中那根属于顶级暗桩的警惕之弦悄然绷紧。银兰是何等人物?是他麾下曾经最出色的情报管事之一,冷静、缜密、见惯风浪。能让她如此郑重其事地预先告罪,可见她即将吐露的,绝非寻常之事。他压下心头骤然升起的不安,努力维持着表面的镇定,甚至刻意放松了紧绷的肩膀,抬手为自己和银兰各斟了一杯热茶,动作看似从容。

“银兰,你我之间,何须如此见外?”顾远将茶杯推过去,语气尽量平和,带着安抚的意味,“我顾远是什么人,你还不清楚?这些年,什么风浪没见过?你放心,我情绪稳定得很。说吧,无论是什么,我都听着,绝不为难你。” 他甚至努力扯出一个看似轻松的笑容,试图缓和气氛,但那笑意并未抵达眼底。

银兰看着他故作镇定的样子,心中暗叹,知道这层平静即将被彻底打破。她不再犹豫,开始了叙述,声音平缓,却像一把钝刀,开始缓慢地切割事实的外壳:

“这些天,我与夫人朝夕相处,能真切地感受到,她心底深处,对顾帅您的爱意,从未真正熄灭过。那是一种近乎本能的依恋和牵挂。” 她先定下基调,以免顾远在后续的冲击中彻底失控。

“但是,”她话锋一转。

“每当我试图触及她失踪那几年的核心经历,尤其是关于他们母子是如何获救、又如何辗转到了许家商会这一段时,夫人总是下意识地回避,言辞闪烁,仿佛有千斤重担压在心头,难以启齿。”

她举了一个具体的例子:“我曾多次,以关心她过往伤势为由,提起当年我们搜寻的细节。我说,‘夫人,您不知道,那天我们找到那片荆棘林时,情况有多惨烈。我身受重伤,左耀统领更是奄奄一息。我们在荆棘边缘,发现了赫公子掉落的一只小虎头鞋……当时,我们以为找到了希望,发疯似的围着荆棘林寻找,甚至不顾危险派人深入探查,可……除了那只鞋和血迹,什么都没有……夫人,你们当时,究竟是怎么逃出去的?又去了哪里?’”

银兰模仿着当时关切又带着探究的语气,然后看向顾远:“每当我这样问,夫人的眼神就会瞬间变得空洞而恐惧,她会紧紧攥住衣角,要么岔开话题,要么就只是流泪,喃喃说着‘记不清了’、‘太苦了’之类的话。那种反应,绝不仅仅是劫后余生的恐惧,更像是一种……掺杂了巨大愧疚和难以言说秘密的痛苦。”

她停顿了一下,给予顾远消化信息的时间,然后才凝重地说道:“我利用这些时日的亲近,旁敲侧击,费尽心思,才终于从她零碎的话语、偶尔失控的情绪以及一些不经意的细节中,拼凑出了大概的轮廓。顾帅,这个真相……真的很沉重。它关乎夫人的清白,关乎她的绝望,也关乎……一些阴差阳错的误会。您,真的确定要听吗?”

顾远的心,在银兰冷静而细致的描述中,已经一点点沉了下去。他了解银兰,她不是危言耸听之人。她如此谨慎,甚至带着怜悯的眼神,让顾远那属于暗桩首领的直觉疯狂预警——真相,恐怕远比他想象的更加残酷和复杂。然而,正是这种残酷和复杂,像磁石一样吸引着他。多年的暗桩生涯,早已让他养成了一种不弄清真相绝不罢休的偏执。加上对清洛深沉的爱意与巨大的愧疚交织,他迫切地需要知道,她究竟承受了什么!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温热的茶杯壁,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银兰,说吧,慢慢说,我听着。把所有你知道的,都告诉我。” 他的眼神瞬间锐利,已然进入了分析情报的状态,试图从银兰的每一句话中剥离出关键信息。

银兰见他态度坚决,便不再犹豫,开始了核心的叙述:

“夫人和赫公子如何获救,以及最初到达许家商会的过程,与金先生之前转述的、以及许会长所说的,大致无异。最重要的转折点,确实就发生在许家商会。”

她首先肯定了许博涵叙述的表面真实性,然后才开始深入剖析其下的暗流:“许会长此人,确有鬼才。他广泛接收流民,以工代赈,既解决了劳动力问题,又积累了人望和资本,商会因此迅速壮大。夫人初到商会,举目无亲,身体又带着重伤初愈的虚弱。她日夜思念顾帅您,想念失散的长子??儿和幼女攸宁,这种思念如同蚀骨之蛆,啃噬着她的心神。”

银兰的声音带着一丝不忍:“再加上……‘石洲’这两个字,对夫人而言,不仅仅是故乡,更是她所有快乐与骄傲的象征,也是……最终梦碎的地方。顾帅,您知道的,石洲的陷落,对我们而言是战略转移,但对夫人来说……”

她看向顾远,目光深邃:“夫人对我说过,她曾多次在梦中惊醒,哭着对我说,她总是梦见小时候娘亲温暖的怀抱,梦见姐姐塞给她的饴糖,甜丝丝的。可画面一转,她刚开口唤一声‘娘’,眼前的亲人就瞬间消失,取而代之的是满城的冲天火光和乔府破碎的断壁残垣……这种巨大的心理落差和丧失感,日夜折磨着她。她的精神和身体,可能从那时起,就已经被掏空了大半,只是靠着找到您的渺茫希望强撑着……”

顾远沉默地听着,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收紧。他回想起清洛刚到契丹时的郁郁寡欢,回想起她有时望着南方发呆的模样,心中一阵刺痛。他当时只以为是水土不服和离乡背井的普通愁绪,却从未深究过这愁绪背后,是家园彻底毁灭带来的巨大创伤。他点了点头,声音低沉:“我……明白。然后呢?” 他急于知道后续,那个叫高福的男人是如何趁虚而入的。

银兰继续道:“许会长夫妇看到的,只是夫人日益消沉、郁郁寡欢的表象。他们不知道她内心背负着如此沉重的家国之痛和对您杳无音讯的绝望。他们单纯地以为她是因为失去丈夫而悲伤,便想当然地认为,给她找个新的依靠,就能让她走出阴霾。所以,他们开始热心肠地撮合,千方百计想让她重新成家。从这一点上说,许会长夫妇,确实是出于好心,只是……用错了方法,也并不了解夫人痛苦的根源。”

顾远听到这里,眉头紧紧锁起,他敏锐地抓住了关键,抛出了心中的巨大疑问:“银兰,这里有个极大的不合理之处!许会长就算要撮合,开始介绍的,绝不可能是从流民里随便拉一个人吧?就算流民居多,以许家商会当时的规模,找个条件好些的管事、伙计头目,并非难事。怎么会偏偏是那个叫高福的、后来证明是禽兽不如的东西?此其一。”

他顿了顿,语气更加锐利:“其二,清洛当时那种万念俱灰、身心俱疲的状态,就算高福巧舌如簧,甜言蜜语说尽,以清洛的心性和当时对我的……执念,她也绝无可能轻易动摇!不瞒你说,银兰,”顾远的语气带着一丝属于他顾远的、混合着自信与洞察力的冷峻,“就算是我顾远,我在幽州那时候,阔少加上一切,在那时放下所有身段,用尽全身解数去追求一个心死如灰的‘寡妇’,我也毫无把握能打动她!这根本不合常理!”

这才是顾远心中最大的疑团!他太了解乔清洛骨子里的骄傲和曾经对他近乎盲目的爱恋。高福凭什么?

银兰对于顾远能瞬间抓住这个核心矛盾并不意外,她深吸一口气,说出了那个最关键、也最致命的词语:

“问题,就出在——‘石洲’!”

“石洲?”顾远一愣,脸上写满了困惑与不解,“这跟石洲又有什么关系?难道就因为他们是老乡?这理由也太牵强了!石洲流落至此的汉人虽不多,但也绝非他一个!” 他无法理解,乡音亲情固然能带来一丝慰藉,但绝不足以让乔清洛在那种状态下,对一个人敞开心扉,甚至答应下嫁。

“顾帅,您别急,请听我慢慢说。”银兰的声音依旧平稳,却带着一种揭开疮疤的残忍,“事情的关键,就在于‘石洲’,以及……高福这个人的身份,和他与石洲那场浩劫的关联。”

她开始将线索串联起来,如同展开一幅血腥而绝望的画卷:

“顾帅,您还记得石洲吗?当年我们割据一方,在各方势力间纵横捭阖。您联合晋王李存勖大败朱温,威震一方。在石洲,您的军事实力和城防部署固若金汤,我与金先生掌管情报、外交和商会网络,而夫人,则将她乔家盐商的底蕴和才华发挥到极致,将石洲各大行会、买卖打理得井井有条,物资充盈,秩序井然。”

银兰的叙述将顾远拉回了那段烽火连天却又充满激情的岁月。那时的石洲,几乎是乱世中的一片奇迹之地。人称顾先生的顾远与乔二小姐乔清洛的名字,是那片土地的象征。外面饿殍遍野,人相食的惨剧时有发生,而石洲城内,却还能举办宴会,还能闻到肉香……那是他和清洛共同缔造的辉煌,也是他内心深处极为珍视的回忆。他眼神有些恍惚,下意识地端起茶杯,抿了一口已经微凉的茶,苦涩的味道在口中蔓延,百味杂陈。他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沉浸在那短暂的回忆里。

银兰的声音将他拉回现实,语气变得沉重:“可是,顾帅,我们心里都清楚,那时的繁荣,是建立在悬崖边缘的。李存勖势力急剧膨胀,后梁覆灭在即,我们夹在晋与契丹两大巨头之间,已是危如累卵!为了保存实力,为了我们最终的立足之地,我们不得不做出那个痛苦的决定——放弃石洲,带走所有能带走的贵重物资、工匠、技术图纸……撤回契丹,依托阿保机,图谋后续发展。”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那场撤离,同样是她心中不愿触及的痛:“而我们为了断绝后患,或者说,为了给契丹人一个‘交代’,我们……我们默认了,甚至可以说是引导了契丹军队对石洲的后续行动。石洲……那座夫人从小长大的城池,承载了她所有美好记忆的家园,在她和我们离开后,遭遇了契丹人的屠城、烧杀、抢掠……变成了一片焦土废墟!石洲……彻底完了!”

银兰的目光紧紧盯着顾远,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提醒:“顾帅,您意识到了吗?当初我们撤回契丹,您因为能力出众,深受阿保机器重,他要建国您有技术手段,您即将被委以重任,又快要与失散多年的父母团聚,您意气风发,踌躇满志,全身心投入到了新的权力格局和部落事务中。您……您忽略了女人的敏感,忽略了作为汉人、作为石洲实际女主人的清洛妹妹,她内心承受着怎样的煎熬!”

她的语气渐渐激动起来,带着为乔清洛不平的愤懑:“她背井离乡,家园在她眼前因我们而毁灭!她来到契丹,语言不通,习俗不同,举目无亲,身边除了您和两个孩子,再无依靠!她有多可怜,多无助?可您当时,顾帅,您回想一下,您除了提供给她最好的衣食住行,您可曾真正关心过她精神的苦闷?您可曾耐心安抚过她失去家园的悲痛?您可曾体谅过她在这完全陌生、甚至充满敌意环境下的惶恐?”

顾远的脸色渐渐变得苍白,银兰的话像一把把锤子,敲打在他试图遗忘的愧疚上。

银兰不顾他越来越难看的脸色,继续揭露着血淋淋的事实:“结果呢?夫人因为内心的痛苦和不安,与您发脾气、生闷气,您非但没有安抚,反而觉得她无理取闹,冷落了她!您知道夫人当时是怎么跟我说的吗?她不止一次泪流满面地告诉我:‘银兰姐姐,我觉得夫君离开石洲后,就像变了一个人!变得让我陌生,变得可怕,像一个……冷血、暴力的蛮人!’”

银兰模仿着乔清洛当时绝望又恐惧的语气:“她说,‘您开宴会时,和墨罕叔、晁统领他们喝多了酒,开心地大声说:要让那些汉人都为我们俯首称臣!要用他们汉人的技术来壮大我们!我们来做他们的主人!’夫人是听不懂复杂的契丹语,但她不傻!她听得懂‘汉人’这个词,她知道您说的绝不是好话!她也是汉人啊!顾帅!”

银兰的声音带着痛心疾首的质问:“您知道她当时有多害怕吗?她总说,她害怕有一天,您生气了,会像对待那些低贱的汉人奴隶一样对待她!她害怕您嫌弃她是汉人,会找一个契丹贵女做正妻,而她,最终只会沦为一个只能提供身体、随时可以被丢弃的汉人妾室甚至女奴!顾帅,夫人当时在契丹,在您身边,其实……并不幸福!她活在巨大的不安和恐惧之中!”

“住口!银兰!你给我住口!”顾远猛地握紧茶杯,胸膛剧烈起伏,脸色铁青,额角青筋暴跳。他无法再听下去,银兰的每一句话,都像最锋利的匕首,剖开他精心掩饰的愧疚,将他内心深处不愿承认的失职暴露在光天化日之下!“我……我……”他想辩解,想说那不是他的本意,想说他只是酒后狂言,想说他对她的好天地可鉴……可是,在银兰列举的这些铁一般的事实面前,所有的辩解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然而,银兰并没有因为他的暴怒而退缩。她知道,已经到了最关键的时刻,必须一口气说完。她提高了声音,目光灼灼:“顾帅!这是事实!是夫人亲口告诉我,刻在她骨子里的感受!请您冷静,听我说完!这直接关系到高福为何能趁虚而入!”

顾远喘着粗气,双眼赤红地瞪着银兰,最终还是颓然瘫坐了回去,双手死死抓住膝盖,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几个字:“说!继续说!”

银兰知道他已经到了崩溃的边缘,但她必须完成这最后一击:“夫人刚认识高福时,确实只是因为乡音亲切,多说了几句话,后来察觉到许会长夫妇的撮合之意,她是反感的!甚至一度对高福避而不见!但是,坏就坏事在——石洲!以及高福的身份!”

“这不就是老乡吗?和石洲有个屁的关系!”顾远几乎是在低吼,他无法理解这其中的关联。

“有关系!天大的关系!”银兰的声音斩钉截铁,“顾帅,您知道那个高福是什么人吗?他不仅是石洲人,他原来工作的地方,您更清楚——就是乔家商会!”

“乔家商会?”顾远瞳孔猛地一缩,这个信息完全出乎他的意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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