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沈梦雪的心里话)(2)(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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后半夜雨停了,月亮从云缝里钻出来,惨白的光透过窗棂,在地上投下交错的格子。
我还是保持着扑倒的姿势,血和雨水在身下凝成暗红的痂,黏住了裙摆与石板,稍一动就牵扯着皮肉,疼得指尖发麻。
廊外传来轻缓的脚步声,是伶儿。
她总是这样,在所有人都离开后才敢来,手里捧着药箱,裙角沾着泥,眼眶红得像兔子。
“小姐……”她蹲下来想扶我,指尖刚碰到我的胳膊就被烫到似的缩回去,“奴婢……奴婢给您上药。”
我没回头,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不用。”
“不行的,”她带着哭腔,打开药箱的手在抖,“四少爷说……说这伤得及时处理,不然会发炎的。”
我终于动了动,侧过脸看她。
月光落在她脸上,能看见细细的泪痕。
这双总是为我掉泪的眼睛,比沈家任何一件宝石首饰都要亮。
可我不需要眼泪,眼泪救不了我,就像那些昂贵的金疮药,只能治好皮肉,治不了骨子里的病。
“你看,”我抬手,指尖划过臀后裂开的伤口边缘,那里的血已经半凝,“这里很快就会好。结疤,褪皮,然后长出新的肉,和原来一样光滑。他们最擅长这个了,把打碎的东西拼好,假装从来没碎过。”
伶儿的眼泪掉得更凶了,她拿出银镊夹着棉球,蘸了烈酒要消毒,手却抖得厉害。
“小姐,您别这么说……”
“怕什么?”我笑了笑,疼得吸气,“我说的不是实话吗?他们教我剑法,是为了让我能在他们画的圈里厮杀;教我礼仪,是为了让我看起来像个完美的傀儡;甚至给我那么多钱,那么多别墅,不过是想告诉我——你看,你什么都有,为什么还要跑?”
棉球碰到伤口时,我没躲。
烈酒渗进去的疼比鞭子抽更尖锐,像有无数根针在扎。
伶儿咬着唇不敢看,我却盯着房梁上的雕花,那里刻着缠枝莲,和我裙摆上绣的一模一样。
原来连疼痛,都在他们的掌控里。
“那天在悬崖边,我看见云在动,”我忽然说,声音轻得像梦呓,“风把云吹得很快,一会儿变成马,一会儿变成鸟,没有形状,也没有规矩。伶儿,你说那是什么感觉?是不是……很自由?”
伶儿的动作顿住了,药箱里的瓷瓶轻轻碰撞,发出细碎的响。“小姐……”
“四哥不懂,”我继续说,眼神落在窗外那片被月光照亮的芭蕉叶上,“他以为我跑是为了玩,为了反抗。可我只是想看看,没有沈家人盯着的天空,是不是真的比较蓝。”
上好药,伶儿想把我扶到床上去,我却摇摇头。
趴在冰冷的地上其实很舒服,疼能让人清醒,冷能让人记得自己还活着。
我让她把药箱留下,自己慢慢爬起来,扶着墙站好。
臀后的伤沉甸甸的,每走一步都像拖着块烧红的铁。
我走到窗边,推开那扇雕花木窗。
夜里的风带着湿意,吹在脸上很凉,远处的雪山在月光下泛着银辉,像极了我偷偷藏起来的那截冰棱——是去年从悬崖下捡的,被我藏在枕头下,融化了又冻上,冻上了又融化,像个愚蠢的念想。
手指抚过窗棂上的雕花,那里有一道浅浅的刻痕,是我12岁那年偷偷划的。
当时刚被大哥罚跪了三个时辰,膝盖肿得像馒头,却趁着没人注意,用发簪在木头上刻了个小小的“逃”字。
后来被父亲发现了,他没打我,只是用帕子擦掉我额角的汗,笑着说:“雪儿,你要什么,爸爸不能给你?非要做这些让爸爸伤心的事吗?”
他的指尖很凉,笑容很温柔,可我那时就知道,有些东西,他给不了。
就像此刻窗外的风,他能把全世界的花园都搬到我面前,却不能让我自由地吹一吹这风。
我慢慢走回房间中央,躺在冰冷的地面上,把脸埋进臂弯。
明天太阳升起时,这里的血迹会被擦干净,我的伤会被治好,我会穿着新的裙子,坐在餐桌前,对沈磊露出温顺的笑,对四哥说“我错了”。
可今晚,我还能闻见血的味道,还能感觉到风的凉意,还能想起悬崖边流动的云。
这些,就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