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不是所有的工友都像吴二伯(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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叔侄三人,来到农贸市场的施工地,果然不见包工头徐三的踪影,三叔四处给工人散烟,希望打听出责任人的下落,工人们却显得避讳莫深,接了烟,却不说什么话,李耀辉着急的四处张望,终于在水泥搅拌的地方,看到了吴二伯。

“吴二伯!”他领着二叔三叔跑过去,吴二伯接过烟,“不来!这两天都不来,去哪了,俺们是真不知道,他们就算有知道的,那敢说吗?再不给结工钱,谁敢呀?”他猛抽了一口,“这人真不是个东西!我干完这个活,就不在这干了!我岁数也大了,李老汉出来事他不管,那我出了事他也不管!”

这句话给了三叔提醒,他忽然跑出去,走到工人多的地方:“各位大哥叔伯!你们想想!这包工头,我哥出事了都不管!你们给他干活你们放心吗?你们得跟俺们一心啊!你们也没签合同!出了事!不跟俺们一样吗?兄弟我在这儿求你们了!俺哥腰摔断了!要七万块钱!俺们全家翻出底儿来,也就凑了1万块钱!这娃娃,今年就高考了!学习可好呐!现在学也上不成,就在医院守着他可怜的爹!你们帮帮俺!等娃考上大学了,我领着娃回来给你们磕头!”

“看你说那话!你家哥自己干活把腰摔断了,你绑上俺们干啥!咋还咒起我们了!包工头在哪俺们能知道?”一个个子不高精瘦精瘦的黄牙两手把着铁锹不耐烦的说。

“就是!你们自己没站住,掉下来了,咋能讹人家包工头掏钱呐?那你自己站不住,谁还得抱着你,护住你?”又传来一处声音。

二叔一时语塞。天气炎热,但李耀辉后背出了细细密密冰凉的冷汗。

他什么话也说不出,这种无能的感觉令他感到一种对自己的憎恶。

吴二伯拎着铁锹走出来,拍了拍二叔的后背,把他往外推了推,他对着大家用苍老而略显沙哑的声音说:“回吧,你们先回!大家干活吧!别说啦!赶紧干活!干完拿钱。”

三个人被吴二伯推搡着慢慢离远了工地,工人们嘟嘟囔囔的说着两种不同立场的话恢复了劳动。

“别跟他们说,有啥用呢!无亲无故,谁愿意替你出头呢!”吴二伯扭头瞅了一眼身后,忽然压低声音:“你们找个电话,把号码告诉我,我瞅见包工头来了,给你们打电话。”

这句话给叔侄三人带来一丝光亮,但这光亮又瞬间灭了下去,“我们没有号码,我们上哪找个号码?”

“叔,咱们回去找医院的电话,然后一个人守着。哦!医院门口小卖部也有电话!”李耀辉急忙说。

“好,好!我这就去找!”三叔头如捣蒜,慌慌忙忙就准备走。

“老吴!我替我哥谢谢你了!”二叔紧紧握住吴二伯的手,双膝一软就想往下跪,吴二伯眼疾手快,察觉出了他的意思,猛一把把二叔的胳膊紧紧捩住,“老二,别,这是应该的,谁没有个有事的时候!”

李耀辉不由自主,捏住了吴二伯的背心衣角。在这种情况下,有个人肯展现出帮助的意思,太令他们感激了。

三人往医院回走,没走几步,二叔忽然又停住脚步:“老三,你回去找号码,找见了赶紧送过来,我先不走,我就在这儿蹲着,耀辉!你回去上学吧!快考试了,别耽误你,这头有你娘,我俩,够了!”

“叔。。。。。。我也不能走,那是我爹。”

“你个楞球,你在这耗着能干啥?你爹出来不顾老腰摔断来干活是为了啥?不是为了让你考大学?!你不回去好好考大学,你爹的腰就白摔了!”二叔瞪着混沌发黄的眼睛骂着他,“要钱的事有叔,照顾你爹有你娘,你还想啥!你就把大学给叔考上,咱村都高看咱老李一家!你滚滚滚滚!”

李耀辉的眼泪在眼眶打转。

回到病房,母亲对李耀辉说了同样的话,她摸着儿子瘦削的脸,脸上淌着涟涟的泪水说:“耀辉我儿,爹娘让你受苦了!你看,这节骨眼儿上,还耽误你学习,你这是摊上了什么爹娘。。。。。。”

李耀辉头嗡嗡的炸着,母亲的话像刀子一样甩在他的脸上,这世上怎么还有这样让人难受的道歉呢?被道歉的人,一下子成了罪人,他双膝发软,想要向这软弱可怜的人下跪。

“妈,我一定,好好考个大学。”一定是自己的脑子不够,学的书太少,才总是说不出自己想表达的话。他擦干眼泪,抱着心中的一块儿大石,沉重的走出病房。

回到学校的王老师,心里惦记着学生的家事,他拿出五百元钱撕了张备课的教案本纸包好,准备晚上下课时送过去。没想到,下午的时候,李耀辉回来了。

“医院的事处理好了?”王老师关切的问。

“我母亲,叔叔都过来了。就让我回来了。”

“好,好。你一个人,总归是不行。在学校,就专心学校的事。。。。。。我知道,应该不容易。。。。。。嗯,放学了,就常往医院跑跑。我给你批个假条,上门卫给你办个出校证。好孩子,赶紧回座位上吧。”王老师从兜里掏出五百元钱,装进他兜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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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老师!这不行!我不要!”李耀辉满眼惊慌。

王老师死死摁住他的手,“老师没别的意思,快考试了,营养要跟上!你给我好好吃饭,吃饱了!不能饿着!”不等李耀辉反应,他瞪了他一眼,抱着教案向办公室走去。

李耀辉感受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以前的试卷,错一道题,也就错了,看看错哪了就行了,学习,像完完全全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一直离自己几十里外的父母不会过问的,仿佛跟他们毫无关系,现在不是这样了,父母离自己很近了,近到就隔了几大条街十几幢楼,学习忽然不是自己一个人的事了,好像好几个人在等着看结果,包括几十里外的自己的村庄。之前的专注力远远不够了,脑袋上空像罩了个罩,罩上有眼睛、有期许、有责备,还仿佛有叹息。孤独离他远去,他与很多人同在,而且希望就压在他一个人的身上。于此同时,班里的一切仿佛都是照常,他的变故对任何人来说,都像空气一样,不,还没有空气中的汗味浓重,没有一个人看他,关心他这两天去了哪,发生了什么,沉重的读书声,钢笔、圆珠笔在纸上划出的沙沙声,背诵的声音,无不提示着他所有人都在为自己的事忙碌,时间不会为任何人停下,这种感觉他熟悉而又陌生,合理而又不近人情,令人恍惚。

他在本子上郑重的写下:“今日,收到王老师五百元钱。好好吃饭。这钱要还。”然后,把头深深的埋在卷子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