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霓虹论语(1/2)

虾皮小说【www.xpxs.net】第一时间更新《白墟诫》最新章节。

“渡舟”的“静室”,与其说是房间,不如说是一个由废弃大型运输集装箱改造而成的狭长隔间。四壁是冰冷、布满划痕和焊接痕迹的金属板,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机油味、陈年灰尘和某种劣质消毒水的混合气味。一盏功率不足的昏黄白炽灯悬在低矮的顶棚上,光线吝啬地洒下,在粗糙的金属地面投下模糊的光斑,边缘被浓重的阴影吞噬。

隔间里只有一张用粗糙木板和金属支架搭成的简易床铺,上面铺着还算干净的灰色粗布床单。石磊小心翼翼地将依旧昏迷不醒的墨心放在床上。女孩苍白的小脸在昏黄灯光下近乎透明,眉头紧蹙,即使在昏迷中,身体也时不时地轻微抽搐一下,仿佛仍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额头的温度烫得吓人,嘴角那抹暗红在灰布床单的映衬下格外刺眼。

石磊撕开自己还算干净的里衣下摆,用那个叫阿贵的小伙计送来的清水和干净的布条,笨拙却仔细地擦拭着墨心嘴角和额头的污迹与冷汗。他的动作很轻,带着一种与魁梧身形不符的谨慎。处理完这些,他拿起钱通天让阿贵送来的那瓶“玉肌断续膏”。拧开朴素的瓷瓶塞子,一股浓郁的药香混合着淡淡的辛辣气味弥漫开来。膏体呈半透明的琥珀色,触手温润。石磊挖出一点,均匀地涂抹在墨心额头——那里滚烫,似乎有能量淤积的迹象。接着,他又小心地检查了墨心纤细的手指,指甲边缘有抠挖画板留下的裂口和血痕,他也细细地涂上药膏。至于墨心灵视透支导致的内伤,这药膏显然无能为力。

苏蝉则靠在对面的金属墙壁上,双手抱臂。昏黄的光线勾勒出她利落的身形轮廓。她没有帮忙,只是静静地看着石磊的动作,眼神锐利依旧,却在昏暗中多了几分难以捉摸的深沉。她的目光不时扫过被随意靠在床边的那块染血的画板。画板上,那道猩红背景中的狰狞裂痕白墙,如同一个冰冷的伤口,在昏黄的光线下散发着不祥的静默。阿贵送来的东西里,还有几块干硬的黑面包和一瓶浑浊的饮用水,被她随手放在脚边的一个金属箱子上,看都没看一眼。

林逾白站在靠近门口的位置,背对着他们。他依旧握着那把乌沉沉的铁戒尺,身姿笔直,如同扎在金属地面的一根标枪。他的目光穿透集装箱墙壁上那道狭窄的、焊接着铁栅栏的通风口,牢牢地锁定在“渡舟”之外的混乱枢纽深处。

通风口狭小,视野有限。但就在那有限的视野中,占据他全部注意力的,是远处一栋倾斜扭曲、仿佛随时会倒塌的金属巨构外墙上,一块巨大无比的霓虹灯牌。

那块灯牌正在疯狂地闪烁、扭曲、抽搐!

它原本应该滚动着某种商品广告或服务信息,但此刻,构成画面的无数细小灯管像是集体发了疯病。色彩混乱地跳跃、叠加、冲突,毫无规律可言。大片的区域陷入黑暗,又在下一刻爆发出刺目的强光。清晰的文字被拉扯成模糊的色块,又扭曲成无法辨认的几何乱码。刺耳的电流嗡鸣声,即使隔着一段距离和集装箱的阻隔,也能隐约传入,如同无数只濒死的金属蜜蜂在疯狂振翅。

混乱。无序。噪杂。视觉与听觉的暴力污染。

这景象,比弘文书院的厉鬼嘶吼更让林逾白感到……不适。一种源自灵魂深处的、对“混乱”和“噪音”的强烈排斥感。他握着戒尺的手指,无意识地收紧了几分。冰冷的金属触感带来一丝奇异的安定。他微微歪着头,专注地“观察”着那块癫狂的霓虹灯牌,眼神平静之下,翻涌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仿佛那不是一块故障的广告牌,而是一个需要被“规训”的、书写着错误笔画的顽劣学生。

石磊给墨心掖好被角(虽然只是一块粗布),直起身,活动了一下依旧隐隐作痛、青紫肿胀的左臂。玉肌断续膏的药力在缓缓渗透,带来丝丝清凉,缓解着皮肉的疼痛。他看了一眼林逾白沉默如石的背影,又看了看床上气息微弱的墨心,眉头紧锁。他走到苏蝉旁边,压低声音,带着疲惫和忧虑:“这丫头伤得不轻,发烧了,像是……脑子受了冲击。这地方……”他环顾冰冷的金属四壁,“不是久留之地。我们得想办法搞到真正的药品,还有……弄清楚怎么在这里活下去。”

苏蝉的目光终于从画板上移开,投向石磊,嘴角勾起一抹带着冷意的弧度:“活下去?简单。”她下巴朝门口的方向扬了扬,“外面就是丛林法则。要么像‘血屠’那样当掠食者,要么……”她的目光扫过林逾白和他手中的戒尺,“找到足够硬的靠山,或者……自己变成靠山。”她顿了顿,意有所指地补充道,“刚才那胖子掌柜的话,你听到了?他对我们的‘怪人’和那把尺子,兴趣不小。‘渡舟’……或许是个门路。”

石磊脸色沉了下来,下意识地看了一眼林逾白。他对这个诡异的年轻人充满了本能的警惕和不信任。靠他?那把能把厉鬼变成书生的邪门尺子?这念头本身就带着巨大的风险。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

“吱呀——”

厚重的布帘被掀开,钱通天那圆胖的身影灵活地挤了进来,脸上依旧堆着和煦的笑容,仿佛能驱散这金属囚笼里的所有阴霾。他手里端着一个托盘,上面放着三只粗陶碗,碗里盛着热气腾腾、散发着浓郁肉香的糊状物,旁边还有一小碟咸菜。

“几位贵客辛苦!刚安顿下来,想必腹中空空。小店没什么好东西,一点热汤肉糜,粗陋得很,暖暖身子。”钱通天笑容可掬地将托盘放在那个金属箱子上,目光飞快地在房间内扫了一圈:石磊臂膀的伤、床上昏迷的墨心、苏蝉脚边的干面包、林逾白背对着众人凝视通风口的背影、以及床边那幅染血的画板。

“有劳钱掌柜。”石磊抱拳,礼节周到,声音依旧沉稳,但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疏离。

钱通天摆摆手,笑眯眯地:“客气啥!开门做生意,与人方便,自己方便嘛!”他搓着胖手,目光很自然地落在那幅画板上,仿佛只是随口一提,“哟,这小妹妹的画……挺别致啊。这红……啧,看着挺新鲜。”他往前凑近半步,眯缝眼仔细端详着那道猩红中的裂痕白墙,眼神里闪烁着精明的探究,“这墙……画得有意思。裂了?还是……本来就该裂开?”

苏蝉抱着手臂,冷冷地插话:“掌柜的见多识广,可认得这是什么路数?”

“路数?”钱通天呵呵一笑,直起身,胖脸上笑容不变,眼底的精光却收敛了几分,“老头子就是个收破烂的,哪懂什么高深路数。不过嘛……”他话锋一转,声音压低了些,带着点神秘兮兮的味道,“在这‘枢纽’混饭吃,眼睛得亮。有些东西,看着是裂痕,指不定……是门呢?”他意有所指地用手指虚空点了点画板上的那道裂痕,“墙内墙外,谁又说得清?白墙之内是囚笼,裂痕之外……嘿,就未必是生路了。几位初来乍到,有些‘墙’,还是别急着去‘碰’为好。” 他这番话看似云山雾罩,却隐隐指向了画板上的意象,更带着一种警告的意味。

石磊和苏蝉心头都是一凛。钱通天显然知道些什么,关于墨心的画,关于那“白墙”和“裂痕”代表的含义。

就在这时,一直背对着众人、如同雕塑般的林逾白,忽然动了。

他缓缓转过身。动作很慢,却带着一种不容忽视的存在感。昏黄的光线下,他的脸色依旧平静,甚至有些苍白,但那双幽深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不是锐利,不是疯狂,而是一种纯粹的、近乎冰冷的……专注。他的目光,如同实质般,越过了房间里的所有人,穿透了厚重的集装箱墙壁,再次牢牢锁定在通风口外那片混乱霓虹的深处。

他握着戒尺的手,抬了起来。

不是指向画板,不是指向钱通天。

是……指向了通风口外,那片混乱的源头——那块疯狂闪烁扭曲的巨型霓虹灯牌!

这个动作,瞬间吸引了所有人的目光!石磊肌肉瞬间绷紧,苏蝉眼神一凝,钱通天脸上的笑容也微微一滞,眯缝眼彻底睁开,锐利的目光死死盯住林逾白和他手中的戒尺!

林逾白对周遭的注视毫无所觉。他的全部心神,都沉浸在与那块混乱霓虹的“交流”中。在他的感知里,那刺目的强光、混乱的色彩、无序的闪烁、刺耳的嗡鸣……都是巨大的、无法容忍的“错误”!是需要被“纠正”的“笔画”!

他的嘴唇微微开合,无声地翕动着,似乎在默念着什么。握着戒尺的手指,极其轻微地、如同在虚空中描摹着某种轨迹。

一股无形的、难以察觉的、却极其凝练的意志波动,以戒尺为媒介,穿透了冰冷的金属墙壁,如同一条纤细却坚韧的丝线,无声无息地蔓延向远方那块癫狂的霓虹灯牌!

集装箱内一片死寂。只有墨心在昏迷中发出几声模糊不清的呓语,还有钱通天手中那枚被无意识捏紧的铜钱,发出极其细微的、几乎听不见的金属摩擦声。

石磊屏住了呼吸,苏蝉握紧了藏在袖中的匕首,钱通天胖脸上的肌肉微微抽动。

他们都在等待。等待这个怪人,再次做出什么惊世骇俗、颠覆认知的举动。那把尺子……又要定义什么?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