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2章 天竺遗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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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雾尚未散尽,马蹄已踏碎大轮寺前的薄霜。
虚竹望着渐渐缩小成赭红色小点的寺院,将鸠摩智赠予的藏红花紧了紧,收入怀中。
他挥鞭指向天际那道被风沙磨得发白的丝路,随从们的行囊在驼铃声中轻轻摇晃,驮着的羊皮卷上,圣火令的梵文与波斯药方墨迹未干。虚竹令一随从将圣火令的梵文与波斯药方包裹好了,立即送回灵鹫宫交菊剑妥为保管。
出了湟水河谷,戈壁滩如被烈日炙烤的铜盾般铺展向天边。狂风卷着沙砾掠过龟裂的土地,在驼队身后拉出蜿蜒的暗痕。远处海市蜃楼摇曳不定,时而幻作金碧辉煌的佛寺,时而化为波涛汹涌的湖泊,却总在接近时化作齑粉。
虚竹望着玄奘法师当年留下的石塔在热浪中扭曲,恍惚间,塔身上的经文仿佛都化作游动的火蛇。
翻越天山时,千年冰川在阳光下折射出刺目寒光。冰裂缝隙中渗出的融水凝结成蓝汪汪的冰柱,如利剑倒悬。凛冽的罡风裹挟着雪粒抽打在脸上,随从们的皮袍结满白霜,唯有虚竹袈裟上的金线在风雪中若隐若现,恍若佛陀垂下的一缕慈悲。
当夕阳将博格达峰染成血色,他们终于望见山脚下葱郁的绿洲,坎儿井涌出的清泉倒映着漫天星斗,恍若坠入人间的银河。
进入葱岭,山道在悬崖峭壁间盘旋如羊肠。峭壁上斑驳的岩画记录着千年商队的足迹,画中骑骆驼的商人和舞剑的武士,与虚竹一行的身影渐渐重叠。
每当夜幕降临,篝火在山谷中连成断续的红线,狼群的嗥叫从远处传来,与驼铃、经咒交织成苍茫大地上的神秘乐章。而在更遥远的西方,恒河的波光正穿过漫天黄沙,在虚竹的梦中泛起粼粼涟漪。
进入大漠,漫天黄沙,扑面而来。
虚竹足尖轻点沙面,北冥真气在足底流转,却仍难消大漠蒸腾的灼意。沙粒裹挟着热浪扑打僧袍,恍惚间竟似天山童姥的“寒袖拂穴”化作了滚烫气浪。
正午的太阳悬在头顶,将整片戈壁熔成流动的金箔,他抬手遮挡刺目的强光,忽见远处沙丘泛起奇异的涟漪——并非风动,而是万千沙蜥在沙浪中浮沉,鳞片折射出细碎的光,宛如撒落人间的星辰碎屑。
暮色四合时,海市蜃楼在天际缓缓升起。虚竹望着那片悬浮的琼楼玉宇,恍惚又见灵鹫宫的琉璃飞檐。蜃气中传来缥缈梵音,与他记忆里无量山洞府的叮咚泉响交织。
忽然一阵狂风卷着驼铃残响掠过耳畔,细沙簌簌滚落处,半埋着半截残破的经幡,褪色的莲花纹上,依稀可辨天竺古梵文。
夜幕降临时,银河倒悬如瀑,将大漠染成幽蓝。虚竹席地而坐,忽见沙海深处亮起幽绿磷火,忽明忽暗间竟勾勒出曼陀罗花的轮廓。他屏息凝神,体内真气突然自发运转,那些游走的磷火竟似受内力牵引,缓缓汇成梵文心经的笔画。
此刻他终于懂得,这无垠沙海中每一粒沙、每一阵风,皆是天地书写的修行偈语。
热浪裹挟着驼铃的震颤,虚竹解开僧袍领口,望着前方土黄色的城墙在烈日下若隐若现。
大月氏国的城门由斑驳的青铜铸就,雕刻着三头六臂的守护神,每只掌心都托着燃烧的莲花,缕缕青烟混着香料气息扑面而来。
城中街巷纵横如棋盘,黄土夯筑的房屋错落有致,尖顶塔楼在阳光下闪烁着奇异的光泽。街道上,身着五彩长袍的商人牵着满载货物的骆驼匆匆而过,丝绸、香料、宝石在驼背上堆成小山。戴着面纱的妇人手持铜壶,往路边的陶罐里注水,清澈的水流声与孩童的嬉笑交织在一起。工匠们在作坊前忙碌,敲打铜器的声响此起彼伏,精美的花纹在他们的手中渐渐成型。
市集中央的露天茶馆里,戴着缠头巾的波斯商人正与本地小贩讨价还价,羊皮袋里的葡萄酒在日光下泛着琥珀色。几个西域乐师围坐在一起,弹奏着形状奇特的乐器,箜篌声与都塔尔的旋律相互缠绕,引得路人纷纷驻足。角落里,几个僧侣盘坐在地毯上,他们身着赭红色袈裟,手中的贝叶经在风中轻轻翻动。
“法师留步!”
虚竹回头,见一名身着金丝长袍的老者快步赶来,他胸前挂着由绿松石与玛瑙串成的念珠,目光如炬,“小老儿是城中佛堂住持,方才见法师步伐轻盈,举手投足间有不凡气度,不知可否移步佛堂,共论佛法?”
佛堂内,穹顶绘满佛陀本生故事的壁画,酥油灯在壁画间投下晃动的光影,令画中人物仿佛活了过来。
住持指着墙壁上一幅“舍身饲虎”的壁画,说道:“我大月氏虽地处西域,佛法却如恒河沙数,绵延不绝。法师来自中土,想必对大乘教义有更深见解。”
虚竹合十行礼,目光扫过壁画上的飞天,她们的衣袂仿佛正随风飘动,耳畔似又响起缥缈的梵音:
“施主谬赞,佛法不分东西,皆是渡人之道。在下心有困惑,还望在此参详一二。”
穹顶之下,壁画中的飞天如被封印的星河,在酥油灯摇曳的光晕中渐次苏醒。
为首的飞天身披藕荷色天衣,云鬓间嵌着碎钻缀成的宝相花,眉眼细长如新月,唇角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知晓世间一切秘密。她双手捧着琉璃净瓶,瓶中莲花半开,琼浆自瓶口倾泻而下,化作千万条闪着萤光的溪流,在壁画间蜿蜒流淌。
右侧飞天的赤金色披帛呈螺旋状舒展,如火焰般环绕周身。她反手持竖箜篌,纤细指尖勾住银丝琴弦,双目微阖,脖颈后仰,珍珠耳坠随动作轻晃。乐声似穿透壁画而来,箜篌的震颤在空气中凝成涟漪,惊起下方壁画中的九色鹿,鹿王回首的刹那,金角上的露珠正坠入飞天垂下的飘带。
角落里的飞天身形最为小巧,月白色纱衣上绣满暗纹,每一道褶皱都似流动的月光。她倒悬于云端,赤足轻点流云,手中撒出的不只是花朵,还有细碎的经文。梵文在半空旋转成金色光轮,与她发间缠绕的青藤相互辉映,藤蔓上绽放的曼陀罗花,每片花瓣都映着不同的佛偈。
最左侧的飞天却呈现奇异姿态,墨色长发如瀑布散开,遮住半张面容,靛青色的天衣被无形的风吹得猎猎作响。她左手托着燃烧的法轮,右手持金刚杵直指下方,眼瞳中燃烧着赤红火焰,脚下翻滚的黑云里,隐约可见恶鬼在哀嚎求饶。当酥油灯的火苗突然暴涨,她的衣袂竟似真的飘动起来,将周围飞天的衣角也一并掀起,在穹顶织就一幅流动的经幡。
住持微笑着点头,示意虚竹在蒲团上坐下:“请随我来,佛堂后有一处静心阁,或许能助法师解惑。”
穿过回廊,一片幽静的庭院出现在眼前,喷泉潺潺,四周种植着来自天竺的菩提树,树叶在微风中沙沙作响。
虚竹在阁中盘坐,窗外月光如水,洒在大月氏的街巷上。他闭上眼睛,感受着异域的气息,脑海中浮现出一路所见所闻,那些鲜活的面孔、悠扬的乐声、精美的壁画,都在诉说着佛法的博大精深,也让他对自己的修行之路有了新的感悟。
晨雾未散时,虚竹已在佛堂后院的菩提树下收功。掌心残留的檀香混着露水气息,抬头望去,经夜未熄的酥油灯在壁画飞天的衣袂间明明灭灭,恍惚又见那倒悬少女撒落的曼陀罗花瓣化作真实,在青石砖上堆出小小的香丘。
住持踏着朝露而来,手中托着盛满葡萄浆的鎏金盏:“法师这几日参详静心阁的《般若经》残卷,可有所悟?”
虚竹双手接过饮尽,酸甜汁液顺着喉间流淌,竟比灵鹫宫的千年寒泉更令人通透。
“施主请看。”
他指向墙上斑驳的壁画,晨光正斜斜掠过飞天手中的琉璃瓶,“昨日深夜,弟子忽见瓶中琼浆与月光交融,化作万千星河流转,这才明白佛法本就无处不在。”
临行前,住持赠他一卷羊皮地图,边角处用朱砂画着火焰纹:“此去翻越兴都库什山,便是犍陀罗国。途中若遇流沙陷坑,可见这火焰标记的绿洲。”
虚竹正要推辞,却见老僧将地图塞进他行囊,又掏出几枚西域胡饼:“法师内力虽强,到底也要添些人间烟火。”
驼队的铜铃在城门外响起时,大月氏的日头刚攀上塔楼尖顶。虚竹回首望去,城门上的青铜守护神仿佛眨了眨眼,骆驼蹄子踩碎满地晨霜,扬起的细沙中,他仿佛又听见佛堂壁画间流淌的箜篌声。
远处雪山在云层后若隐若现,天竺的方向,有万千金翅大鹏正掠过经幡招展的峰峦。
数月的跋涉在驼铃中化作身后残影,当虚竹望见犍陀罗国边境那道扭曲的热浪时,脖颈间早已结满盐霜。远处地平线翻滚着暗金色旋涡,仿佛大地张开千万张吞噬万物的巨口——传说中的流沙,正以液态黄金般的诡谲形态,在烈日下翻涌蠕动。
踏入流沙区域的瞬间,虚竹顿觉足底一沉。看似坚实的沙面实则如煮沸的胶饴,每迈出一步,沙粒便像活物般攀附僧袍,寒意顺着脚踝渗入经脉。他提气跃上半空,却见下方沙流突然暴起三丈,凝成无数手臂状的沙柱,掌心竟浮现出残缺的佛面浮雕,扭曲的五官似在无声悲嚎。
\"小心地陷!\"向导的嘶吼被狂风撕碎。
虚竹旋身避开左侧突然塌陷的漩涡,只见整座沙丘如同被无形巨手搅动的粥糜,露出底下森森白骨。那些白骨泛着诡异的青灰色,指骨间缠绕着褪色的经幡残片,依稀可辨大月氏文的\"唵嘛呢叭咪吽\"。
夜幕降临时,流沙展现出更恐怖的形态。
磷火自沙底幽幽升起,聚成悬空的佛塔幻影,塔身却在不断融化重组。虚竹席地运功抵御寒气,忽见自己的影子被月光拉长投射在沙面,竟分裂成七个不同姿态的虚像,或执金刚杵,或结说法印,每个虚像脚下都盛开着半透明的曼陀罗花。
黎明前夕,沙暴骤起。
虚竹以小无相功结成气盾,却见裹挟着沙砾的狂风中浮现出无数飞天残影。她们不再是大月氏壁画中温婉的模样,披散的长发里缠绕着蛇蝎,手中乐器流淌出摄人心魄的魔音。当沙粒擦过脸颊划出渗血的伤口时,虚竹突然顿悟——这流沙之险,何尝不是修行路上心魔具象化的试炼?
虚竹立于沙丘之巅,袍角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他抬手示意众人聚拢,掌心凝着一团流转的北冥真气:“这流沙看似无形,实则暗含地脉吸力,诸位切记不可蛮力挣扎。”
说着屈指弹向身旁沙面,被真气触及之处,翻涌的流沙竟瞬间凝固成晶莹的沙柱。
“第一步需借气御力。”
他双掌划圆,周遭空气泛起涟漪,“以内力在周身形成气旋,化解流沙拉扯。就像天山折梅手卸去对手劲力,将下沉之势转为横向卸力。”
言罢足尖轻点,整个人如柳絮般滑过沙面,所经之处只留下浅浅的、转瞬即逝的痕迹。
“第二步要寻地脉脉络。”
虚竹蹲下身子,指尖拂过沙粒,“流沙虽险,却也有相对稳固之处。瞧这些沙纹——”
他指着某处螺旋状的波纹,“此处沙粒紧密,如同水中漩涡的边缘,正是借力前行的踏脚石。”
随即撕下一片衣襟抛向空中,观察布料飘动的轨迹,“风势与沙纹相悖之处,往往藏着暗礁般的坚实沙地。”
“最后,也是最要紧的。”
他神色转为凝重,目光扫过众人紧张的面容,“需摒弃恐惧。心魔一起,内力便会紊乱。当年我在珍珑棋局前亦是如此——”
他抬手结出拈花印,“将自身化作流沙的一部分,顺应其流动,方能寻得生机。”
说罢,他率先踏入流沙,衣袂翻飞间,身影渐渐与金色沙海融为一体,只留下一串若隐若现的足印,指引众人跨越这险恶之地。
甫离流沙的诡谲,赤红的热浪便如迎面撞上一堵燃烧的墙。
虚竹望着天际那座通体赤红的山脉,山体表面皲裂的纹路中渗出暗红岩浆,恍惚间竟似无数道未愈的伤口在吞吐火舌。驼队的毡布篷骤然蜷曲变形,铜铃被烤得烫手,连向导的皮靴底都开始融化出焦黑的印记。
\"快将湿布覆面!\"虚竹扯下僧袍下摆浸入水袋,蒸腾的水汽瞬间模糊了视线。
滚烫的风裹着砂砾扑来,他运起小无相功护住心脉,却仍觉喉间干涸如焚。脚下的岩石泛着诡异的紫色,每走一步都传来灼痛,低头细看,竟见鞋底与地面接触处腾起缕缕白烟。
正午时分,火焰山显露出最狰狞的面目。整座山脉开始剧烈震颤,岩浆如沸腾的血从裂缝中喷涌而出,在空中凝成燃烧的陨石坠落。
虚竹挥掌击散迎面飞来的火团,掌风所及之处,火星竟化作金色的迦叶佛影,转瞬又消散在热浪中。他忽然想起大月氏壁画里飞天手中的琉璃瓶,当即咬破指尖,将血滴混入仅剩的清水,扬手洒向空中。
血色水珠在半空炸裂成冰晶,短暂的清凉中,虚竹瞥见岩壁上浮现出古老的梵文。那些文字在高温中扭曲变形,却又固执地排列成莲花座的形状。
他闭目调息,任体内北冥真气与外界热力对冲,当再度睁眼时,竟看见岩浆流中浮现出无数僧侣的虚影——他们赤足踏火,袈裟燃烧却面容平静,每一步都在滚烫的岩壁上踏出青色莲台。
当最后一抹赤红山峦消失在暮色中,虚竹紧绷的神经刚要松懈,刺骨寒意已顺着汗湿的脊背爬上来。
驼队匆匆扎营的帆布突然被冻得脆响,向导颤抖着取出兽皮袄的手指,在月光下泛着青白。更骇人的是,方才还蒸腾着热气的水袋,此刻已凝成坚硬的冰坨。
\"这是...冰火劫?\"虚竹话音未落,天空突然裂开银白缝隙。
细密的冰晶如梵文咒符倾泻而下,落在滚烫的沙地上腾起阵阵白雾。他慌忙运起北冥真气护住众人,却见雪花触到气墙的瞬间,竟化作缠绕着冰棱的藤蔓,顺着衣衫缝隙疯狂生长。
篝火在风雪中摇曳成幽蓝鬼火,驼队少年的睫毛结满霜花,牙齿打颤的声音混着呼啸风声。
虚竹望着漫天飞雪,恍惚又见天山缥缈峰的寒冬,只是此刻的雪裹挟着火焰山残留的焦糊味,每片冰晶都泛着诡异的赤金色。当一片六角形雪花落在掌心,他惊觉其纹路竟与流沙中白骨指节上的佛印如出一辙。
\"诸位凝神!\"虚竹双掌交替划动,体内阴阳二气剧烈碰撞。
随着掌心升起白雾与暖流,他看见雪幕深处浮现出十二尊金身罗汉,每尊都手持冰火交融的法器,脚下莲花一半绽放于烈焰,一半凝结着冰霜。
风雪最盛时,其中一尊罗汉突然抬手,将通体赤红的降魔杵掷向夜空——刹那间,漫天雪花化作金色光点,在虚竹头顶聚成不灭的法轮。
冰雪稍止,沙暴袭来。
驼铃在喉间戛然而止,虚竹望着天际线翻涌的暗黄色穹顶,那不是云,而是千万吨沙砾在半空凝结成的死亡帷幕。
向导的哭嚎被狂风撕碎时,他已扯下僧袍蒙住口鼻,北冥真气在周身织就气旋,却听“咔嚓”脆响——最近的骆驼被沙砾击穿驼峰,暗红血雾混着黄沙在眼前炸开。
“伏地!结人链!”他的嘶吼化作徒劳。
沙暴如上古凶兽的巨口吞噬一切,虚竹感觉整座大漠都在脚下翻转,辨不清东南西北。砂砾击打气盾的声音震得耳膜生疼,恍惚间竟与珍珑棋局上棋子碎裂声重叠。
忽然,掌心触到某种坚硬之物,扒开流沙,半截断碑露出真容,龟趺底座上的莲花纹被磨得模糊,却仍固执地绽放。
当沙暴掀起的气墙将他掀向半空时,虚竹本能地抓住断碑。狂风如无形巨手将他的身躯扭曲成诡异角度,衣袍片片碎裂,皮肤被割出道道血痕。
就在意识即将涣散之际,断碑底部的梵文突然发出金光,那些字符化作飞天手中的璎珞,缠住他的手腕。虚竹借力翻身,竟在漫天黄沙中看见幻象:佛陀端坐于沙暴中心,万千飞天环绕,她们抛洒的不是花瓣,而是颗颗浑圆的沙粒。
沙暴最烈时,虚竹体内北冥真气与断碑的神秘力量共鸣。他大喝一声,气浪呈环状炸开,将周身百丈内的沙砾震成齑粉。朦胧中,他望见断碑背面刻着的偈语:“诸相非相,见沙即见佛。”
话音未落,沙暴中心裂开缝隙,一道金光穿透混沌,指引着众人跌跌撞撞迈向沙漠边缘。
驼铃在滚烫的空气里摇晃得有气无力,虚竹的僧袍早已被汗水和沙尘浸成灰黄色。
两月来,他们啃过风干的馕饼,饮过混着泥沙的雪水,翻越的每一座达坂都在驼队身后堆成疲惫的剪影。当绿洲的黛色终于刺破天际线时,走在最前的随从突然一把勒住缰绳,嘶哑地喊出声:\"水!是水!\"
驼队骤然沸腾起来。骆驼发出急切的嘶鸣,蹄子扬起漫天黄尘。虚竹望着那片在热浪中摇曳的绿意,喉咙里泛起铁锈味的干涩。待冲进绿洲边缘,众人便疯了般扑向潺潺溪流。
随从们扯下头巾浸在水里,扬起的水花在阳光下碎成金箔,有人直接躺进浅滩,任凭溪水漫过焦渴的肌肤,嘴里不断念叨着\"菩萨显灵\"。
虚竹跪在青草丛生的岸边,双手捧起清凉的溪水。水从指缝间滑落时,他看见掌心倒映着湛蓝的天空和摇曳的胡杨,两月来积攒的沙尘顺着溪流漂向远方。
洗净脸庞后,他才发现溪边聚集了几个头裹彩巾的当地人——他们背着陶罐,正用好奇又警惕的目光打量这群风尘仆仆的旅人。
\"此乃何地?\"虚竹合十行礼,用刚学的西域方言询问。
为首的老者捻着雪白胡须,指向更西的方向,浑浊的眼睛突然发亮:\"翻过前面的雪山,便是佛陀诞生之地!\"
话音未落,随从们发出一阵欢呼,惊起芦苇丛中的白鹭。虚竹望向西方连绵的雪峰,夕阳正将山巅染成琥珀色,恍惚间,他仿佛听见恒河的浪涛声,正穿越千里黄沙,在耳畔轻轻回响。
当最后一座雪山的轮廓撞入眼帘,晨雾正沿着赭红色岩壁缓缓升腾。
这山相较此前翻越的冰峰,倒像是佛陀随手搁下的青玉念珠,山体表面裸露的花岗岩泛着温润光泽,唯有山巅还戴着层薄如蝉翼的雪冠。山道蜿蜒处不见刺骨寒风,反有野杜鹃开得如火如荼,花瓣上凝结的露珠折射着七彩光晕,落在驼队斑驳的行囊上。
垭口处的经幡在无风自动,五色绸缎簌簌作响,仿佛天地都在低诵梵音。虚竹踩着松软的草甸登上高处,忽然屏住了呼吸——群山环抱间,那难陀佛顶的寺庙群如金色莲台铺展在眼前。镀金穹顶在阳光下流转着琉璃般的华彩,万千佛塔的宝刹尖顶刺破云层,鎏金经轮与绛红僧袍交织成流动的画卷。
晨风掠过山谷,裹挟着乳香与藏红花的气息,远处传来此起彼伏的法螺长鸣,惊起成群白鸽掠过寺院飞檐。
\"快!\"虚竹的袈裟被山风鼓成帆,他解下腰间水囊猛灌一口,三步并作两步朝山下奔去。碎石在脚下飞溅,随从们的呼喊声被抛在身后,唯有远处寺庙金顶越来越清晰,恍惚间,那些闪耀的金光化作千万盏酥油灯,正将他引向佛法的最深处。
虚竹立在寺庙斑驳的石阶下,月白色僧袍沾满旅途风尘,肩头还粘着半片干枯的雪绒花。
他仰头望着门楣上雕刻的飞天神女,那些历经岁月侵蚀的面容仿佛在对他微笑,恍惚间竟与灵鹫宫石壁上的画像重叠。连日跋涉的疲惫在这一刻化作胸腔里的灼热情愫,他不自觉地攥紧了腰间的鸠摩智所赠藏红花布囊。
\"师父,寺里的比丘说陀陀寺在比哈尔邦。\"随从的声音带着沙哑的兴奋,\"听说那是佛陀讲经的圣地,连地砖都刻着《金刚经》!\"
虚竹喉间滚动,却发不出声音。百十里的距离此刻在他眼前幻化成金色的丝线,一端系着佛陀千年的慈悲,一端缠绕着自己半生的困惑。他想起在大轮寺与鸠摩智辩论时的电光火石,想起圣火令上未解开的谜团,更想起天山灵鹫宫百万余众的期盼。
\"备马。\"
他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却透着不容置疑的坚定。
转身时,晨光恰好穿透云层,照亮他下颌新长出的青茬,也在他眼中燃起两簇跃动的火苗。当马蹄声再次响起,虚竹望着远方连绵的地平线,忽觉这百十里路不再是阻隔,而是佛陀亲手铺就的修行之路,每一步都在靠近那个能让他豁然开朗的答案。
踏入比哈尔邦地界时,热风裹挟着浓郁的乳香与檀香扑面而来。沿途寺庙如散落的鎏金念珠,穹顶在烈日下折射出万千细碎金光,飞檐上雕刻的孔雀与迦楼罗神兽栩栩如生,仿佛下一秒便要破空翱翔。身着绛红、明黄袈裟的僧侣络绎不绝,赤脚踩过镌刻着梵文的青石地砖,手中铜铃与诵经声交织成流动的音律。
市集里,头戴花环的民众捧着盛满椰枣、酥油的铜盘躬身布施,孩童们追着僧侣的袍角嬉笑,发间的茉莉花瓣簌簌飘落。每座寺庙前都燃烧着永不熄灭的圣火,青烟袅袅直上云霄,与天边翻涌的积雨云融为一体。远处传来古老的羯鼓节奏,混着此起彼伏的“嗡嘛呢叭咪吽”,在湿热的空气中震荡出神秘的回响。
当陀陀寺的轮廓终于刺破天际,虚竹的呼吸骤然停滞。
这座数百年历史的古刹宛如从神话中走出的琼楼玉宇,七层莲花状的主塔直插云霄,每一层都镶嵌着宝石与镜面,将日光折射成彩虹瀑布。环绕主塔的千座小塔上,佛陀涅盘像与飞天浮雕在光影中若隐若现,斑驳的红砂岩墙体诉说着岁月的沧桑,却难掩其庄严巍峨的气势。寺前的恒河支流波光粼粼,朝圣者们浸在水中诵经,涟漪荡碎了满河金辉,恍若佛陀撒落人间的慈悲。
踏入陀陀寺的瞬间,时光仿佛在此凝固又流淌。鎏金的穹顶刺破云层,将万千道金光洒向大地,整座寺庙宛如一朵盛开在人间的巨型金色莲花,每一片花瓣都镌刻着岁月的沧桑与佛法的庄严。
巨大的红砂岩墙体巍峨耸立,斑驳的纹理诉说着数百年来的风雨洗礼。墙上精美的浮雕栩栩如生,佛陀的慈悲面容、飞天的曼妙身姿、神兽的威严神态,仿佛都在无声地讲述着古老的传说与教义。那些雕刻的线条流畅而细腻,即使历经岁月的侵蚀,依然能让人感受到当年工匠们的精湛技艺与虔诚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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