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篇 剑斩天道(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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朔风如刀,卷着漫天碎雪,狠狠刮过残阳楼那几扇破败的窗棂。窗纸早不知去向,风便肆无忌惮地灌进来,裹着雪沫,在空荡荡的堂子里打着旋儿。几张油腻腻的桌子歪斜着,两条瘸腿的长凳蜷缩在角落,空气中弥漫着一股劣酒混着陈年灰尘的霉味,冷得刺骨。
角落里唯一算得上有活气的,是个伏在桌案上的白衣人。他身侧歪倒着几个空了的粗陶酒坛,还有一个半满的,被他一只修长的手随意拢着。另一只手则搭在桌沿,指节分明,苍白得近乎透明。他侧脸枕着手臂,几缕墨黑的长发凌乱地散落下来,遮住了大半面容,只露出挺直的鼻梁和紧抿的、没什么血色的薄唇。呼吸清浅得几乎听不见,仿佛一尊搁错了地方的玉雕。
唯有他搁在桌上的那柄连鞘长剑,透着一丝不凡。剑鞘古朴,非金非木,色泽沉暗如古潭,上面隐约流动着极淡的青芒,似有若无,像夏日深潭里偶然泛起的一丝水纹。
“咣当!”
一声巨响,残阳楼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木门被一股蛮力狠狠撞开,撞在墙上又弹回,发出濒死般的呻吟。寒风裹着大股雪沫汹涌而入,瞬间冲散了堂内那点可怜的暖意。
三个大汉堵在门口,像三尊骤然降临的煞神。为首一人身材尤其魁梧,满脸横肉虬结,一道狰狞的刀疤从左额斜劈至右颊,几乎将鼻子分成两半。他肩扛一柄厚背九环鬼头刀,沉重的刀环在寒气中纹丝不动,仿佛冻住了一般。他身后的两人,一个瘦如竹竿,眼窝深陷,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钩子;另一个矮壮敦实,双臂肌肉虬结,各自紧握着一柄沉重的镔铁短斧。
刀疤脸的目光像冰锥,瞬间钉在角落里那团毫无生气的白衣上。他咧开嘴,露出被劣质烟草熏得焦黄的牙齿,声音粗嘎,带着毫不掩饰的贪婪和杀意:“白醉!青莲剑宗最后的孤魂野鬼,想不到躲到这鸟不拉屎的阴沟里来了!你那‘青莲剑典’,该换个主儿了!”
角落里的白衣人,白醉,似乎被这巨响惊扰,又或许是那刺骨的寒风终于穿透了他单薄的衣衫。他搭在桌沿的手指几不可察地动了一下,指尖微微蜷起,又缓缓松开。他依旧伏在桌上,一动不动,只有几缕散乱的黑发在寒风的撩拨下轻轻拂过他苍白的脸颊。
刀疤脸狞笑一声,也不多话,巨足猛地踏前一步,沉重的鬼头刀带起一道凄厉的破空声,毫无花巧,挟着千钧之力,直劈白醉伏案的后颈!刀风凛冽,吹得桌上空酒坛都微微晃动,卷起细小的雪尘。
就在那冰冷的刀锋即将触碰到发丝的刹那——
白醉搭在酒坛上的那只手,食指指尖极其随意地、甚至带着点慵懒意味地,在冰冷的坛壁上轻轻一点。
“嗡……”
一声低沉得几乎难以听闻的剑鸣,仿佛来自九幽之下。一道无形却有质的剑气,骤然自他指尖迸发,并非锐利无匹的切割,而是带着一种奇异的、粘稠滞涩的意蕴。那感觉,如同投入深潭的一块巨石,激起的不是浪花,而是瞬间将整个空间都拖入沉重泥沼的无形漩涡。
刀疤脸那雷霆万钧的一刀,竟生生凝滞在白醉脑后寸许之处!刀锋剧烈震颤,发出不甘的嗡鸣,却如同砍进了万载玄冰,又似被无数无形的蛛丝层层缠绕,再难寸进!刀疤脸脸上的狞笑瞬间冻结,转为惊骇,他额头青筋暴跳,全身肌肉贲张,用尽全力想要压下刀锋,却感觉自己的手臂乃至整个身体都被一股无形的巨力死死攫住,动弹不得!
白醉终于动了。
他缓缓抬起头,动作慢得像是背负着万钧山岳。墨色的长发滑落,露出一张年轻却过分苍白的脸。轮廓清俊,剑眉斜飞入鬓,本该是双星般璀璨的眼眸,此刻却蒙着一层挥之不去的薄雾,迷离、空洞,仿佛隔着一层永远也擦不净的琉璃在看这世界,映不出眼前凶神恶煞的刀客,也映不出这满堂的风雪。
那眼神里,是一种深入骨髓的倦怠,一种对眼前一切,包括自身存在的、彻底的漠然。
他看也没看那柄悬在脑后的鬼头刀,甚至没看那三个杀气腾腾的凶徒。他只是微微侧过脸,目光投向桌案上那个半满的酒坛。坛口粗糙,劣酒的辛辣气息在冰冷的空气中弥漫。
他伸出了那只方才点出剑气的手指。
指尖,一缕极细、极淡的白色剑气无声溢出。那剑气没有锋锐之感,反而带着一种奇异的温润。它如同一条拥有生命的小蛇,轻盈地探入冰冷的酒液之中。
刹那间,坛中原本浑浊的劣酒,仿佛被投入了一颗无形的火种。酒液表面先是荡开一圈微不可察的涟漪,随即,坛口附近那冷冽的空气里,竟凭空凝出了数片晶莹剔透的霜花!那些霜花并非杂乱飘散,而是极其精巧地、缓缓地组合、堆叠,最终在坛口上方三寸之处,凝成了一朵仅有婴儿拳头大小的、完美无瑕的青莲!
青莲通体由冰雪构成,花瓣层叠舒展,脉络清晰可见,在残阳楼昏暗的光线下,流转着一种冷冽而孤高的微芒。莲心处,一丝若有若无的白气袅袅升起,带着被剑气瞬间加热后的酒香,奇异地将浓烈的酒气与冰雪的清寒融合在一起。
白醉微微探身,对着那朵悬浮的青莲,深深吸了一口气。那迷离空洞的眼眸里,似乎因为这缕融合了酒香的暖气,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如同死水微澜,转瞬又归于深潭般的沉寂。
他抬起眼,视线第一次真正落在了刀疤脸身上。那眼神依旧空茫,仿佛穿透了刀疤脸的血肉,落在他身后虚空中的某处。
“你……”白醉开口,声音带着长久不语的沙哑,低沉而平淡,像在陈述一个与己无关的事实,“很吵。”
话音落下的瞬间,那朵悬浮的青莲骤然崩解!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只有一片细碎如尘的冰晶,如同被无形的风卷动,无声无息地激射而出,瞬间笼罩了刀疤脸握刀的右臂!
“嗤嗤嗤……”
一阵极其细微、令人牙酸的切割声响起,密集得如同骤雨打芭蕉。
刀疤脸脸上的惊骇瞬间扭曲成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他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右臂那虬结的肌肉上,凭空爆开无数道细密的血线!每一道都深可见骨,却又精准地避开了主要的骨骼和筋络,只将皮肉切割得支离破碎,如同被无数锋利的冰刃凌迟!
鲜血如同无数条猩红的小蛇,瞬间从他手臂上疯狂涌出,染红了他半边身体,滴滴答答地落在冰冷肮脏的地面上。那柄沉重的鬼头刀再也握持不住,“哐当”一声砸在地上,发出沉闷的响声。
刀疤脸抱着血肉模糊的右臂,惨叫着踉跄后退,看向白醉的眼神充满了无法理解的惊骇,如同见了从地狱爬出的恶鬼。
瘦高个和矮壮汉被这诡异恐怖的一幕彻底震慑,脸色煞白,下意识地跟着后退了一步,手中的短斧和钢刺微微颤抖。
白醉的目光缓缓扫过他们,那空洞的眼神里没有任何胜利的得意,也没有嗜血的杀意,只有一片令人心头发冷的漠然。他的视线最终落在自己左肩——刚才刀疤脸刀风带起的凌厉气劲,终究还是在那里划开了一道寸许长的口子,割破了单薄的白衣,露出底下同样苍白的皮肤,一丝殷红的血正慢慢沁出,在雪白的底色上格外刺眼。
他微微蹙了蹙眉,不是因为疼痛,而是因为这抹刺目的鲜红。他伸出右手食指,指尖凝聚起一点微弱的白光,带着一丝冰冷的剑气,轻轻按向那道伤口,似乎想用剑气的低温将那碍眼的血色抹去、冻结。
然而,就在他指尖触碰到伤口的刹那——
异变陡生!
“嗡——!”
一声远比之前清晰、沉重、仿佛来自灵魂深处的锁链震鸣,骤然在白醉体内响起!
他身体猛地一颤!脸色瞬间变得更加惨白,如同刷了一层厚厚的白垩。那层笼罩在他眼眸中的迷离薄雾仿佛被无形的巨锤狠狠砸了一下,剧烈地波动、翻涌起来,露出底下更深邃、更令人心悸的空洞!
他闷哼一声,按住伤口的指尖骤然蜷缩,指节因为用力而泛出青白。一股无形的、冰冷而沉重的力量,如同无数条隐形的、带着倒刺的锁链,骤然从虚空中显现,狠狠缠绕上他的神魂!锁链并非实体,却散发着一种令人绝望的规则气息——冰冷、无情、永恒,仿佛天道本身降下的束缚。
锁链的虚影在他身体周围一闪而逝,但带来的痛苦却是实打实的。白醉的身体微微佝偻下去,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他搭在酒坛上的手无意识地收紧,指尖深深陷入粗糙的陶泥中。
刀疤脸三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连惨嚎都忘了,只是惊恐地看着白醉身上那瞬间爆发的、非人的痛苦气息。那气息让他们本能地感到窒息,仿佛蝼蚁直面即将崩塌的苍穹。
片刻的死寂后,白醉的身体剧烈颤抖才缓缓平复。他抬起头,眼神里的空洞比之前更深沉了几分,那抹因酒香而起的涟漪早已消失无踪,只剩下一种近乎死寂的漠然。他缓缓松开按在左肩伤口上的手。
伤口周围的皮肉,赫然已经覆盖上了一层薄薄的、散发着寒气的白霜!那白霜并非普通冰晶,而是精纯的剑气所化,强行冻结了血液,封住了伤口。鲜血不再渗出,只留下那道被霜覆盖的、刺目的红痕,如同雪地里一道凝固的血线。
他看着那道霜封的伤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微微颤抖、指尖尚残留着白霜的手,眼神里第一次掠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那不是恐惧,不是愤怒,而是一种深沉的、令人窒息的厌倦。对这具躯体的厌倦,对这无形锁链的厌倦,对这永无止境、一步步走向彻底虚无的宿命的厌倦。
他慢慢地、极其缓慢地,将那只被剑气反噬、冻得发僵的手,重新拢回了半满的酒坛上。坛壁粗糙冰冷的触感传来,劣酒的辛辣气息再次钻入鼻腔。他深深吸了一口,仿佛这浑浊的酒气,是这冰冷绝望世界里,唯一能抓住的、聊胜于无的慰藉。
风雪从破窗涌入,卷起地上的尘埃和几片枯叶,在死寂的堂子里打着旋儿。三个凶徒僵在原地,进退维谷,被恐惧钉在了原地。刀疤脸右臂的伤口在寒气中似乎凝固了流血,但那深入骨髓的剧痛和被无形剑气支配的恐惧,让他牙齿都在打颤。
白醉不再理会他们。他重新伏下身,将半边脸颊贴上冰冷的桌面,目光穿过破窗,投向外面铅灰色的、无边无际的落雪苍穹。眼神空洞,像两口深不见底的寒潭。
就在这时,堂子角落里那堆散发着霉味的干草堆,极其轻微地动了一下。
一个瘦小的身影,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从草堆里弹了起来,动作快得只留下一道灰扑扑的残影。那是个孩子,八九岁的模样,穿着一身破烂得几乎看不出原色的单衣,赤着双脚,冻得发青。乱糟糟的头发下,一张小脸脏兮兮的,唯有一双眼睛,此刻瞪得溜圆,里面盛满了纯粹的、不加掩饰的震惊和一种近乎呆滞的崇拜。
他刚才显然一直蜷缩在草堆里,目睹了白醉指尖凝霜化莲、一念间废掉凶徒的全过程。那神乎其技的剑术,那冰冷孤高的青莲,那无视凶徒的漠然,以及最后那仿佛承受着天地重压的痛苦……这一切都远远超出了这小乞丐贫瘠的想象边界。
孩子的目光,死死地黏在白醉身上,尤其是他身边那半坛劣酒,以及那柄古朴的长剑上。恐惧被一种巨大的、无法抗拒的吸引力压倒了。他咽了口唾沫,喉咙里发出细微的咕哝声。
这细微的声响,在死寂的堂子里却格外清晰。
白醉依旧伏在桌上,似乎毫无所觉,空洞的目光依旧投向窗外的风雪。
刀疤脸却猛地回神,凶戾的目光瞬间锁定了那个突然冒出来的小乞丐。手臂的剧痛和巨大的羞辱感瞬间化为无处发泄的暴怒。
“小杂种!找死!”他嘶吼一声,完好的左手猛地从腰间拔出一把淬毒的短匕,也不管白醉还在场,朝着那吓傻的小乞丐就狠狠掷了过去!匕首化作一道乌光,带着尖锐的破空声,直取小乞丐的心口!
瘦高个和矮壮汉也反应过来,脸上露出残忍的快意,仿佛找到了发泄恐惧的出口。
小乞丐完全吓傻了,身体僵硬,连躲避的本能都失去了,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夺命的乌光在瞳孔中急速放大。
就在那淬毒的匕尖即将刺入小乞丐单薄胸膛的瞬间——
“叮!”
一声极其清脆、如同冰珠落玉盘的轻响。
那柄来势汹汹的匕首,仿佛撞上了一堵看不见的、由绝对寒气构成的墙壁,骤然悬停在小乞丐胸口前一寸之处!
匕首的尖端,一点肉眼可见的白霜正以惊人的速度蔓延开来,眨眼间就覆盖了整个匕身,连同那淬毒的锋刃一起,被彻底冻结!凝固在半空中,像一件诡异的冰雕艺术品。
小乞丐惊恐的喘息卡在喉咙里,眼珠子几乎要瞪出来,看着胸口前那柄悬停的、冒着森森寒气的冰匕首。
白醉依旧伏在桌上,姿势都没变一下。只是他那拢着酒坛的右手,食指指尖,不知何时已离开了冰冷的陶壁,虚虚地悬在桌面上方,指尖一缕极淡的白气正缓缓消散。
他甚至连头都没回。
“滚。”
一个冰冷得不带丝毫情绪的字,从他口中吐出。声音不大,却像一块万载玄冰砸在地上,瞬间冻结了三个凶徒所有的血液。
刀疤脸脸上的暴怒和残忍瞬间褪去,只剩下无边的恐惧。他看着那柄悬停的冰匕首,又看看白醉那看似毫无防备、却如同深渊的背影,最后一丝凶性也被彻底碾碎。他嘴唇哆嗦着,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拖着血肉模糊的右臂,踉跄着、几乎是手脚并用地朝门口退去,连地上的鬼头刀都顾不上了。瘦高个和矮壮汉更是魂飞魄散,连滚爬爬地跟着逃了出去,生怕慢了一步,自己也会变成一具冰雕。
破败的木门在风雪中无力地晃荡着,发出吱呀的呻吟。堂子里只剩下呼啸的风声,劣酒的味道,还有那柄悬在小乞丐胸前的冰匕首,正散发着丝丝缕缕的寒气。
小乞丐僵硬地转动脖子,目光从冰匕首,一点点移向角落里那个伏在桌案上的白色身影。恐惧依旧存在,但更多的,是一种难以言喻的、混杂着好奇和敬畏的情绪,在那双黑白分明的眸子里翻腾。
白醉缓缓坐直了身体,动作依旧带着那种深入骨髓的迟滞感。他不再看窗外,目光落在桌案上那半坛劣酒上。坛口的寒气早已消散,劣酒浑浊,映着他苍白而漠然的脸。
他伸出手,没有再去触碰酒坛,而是用那刚刚冻结了匕首的食指指尖,在积了一层薄灰的桌面上,轻轻划动。
指尖过处,没有留下任何痕迹。然而,桌面上厚厚的灰尘,却像是被无形的力量拂开,清晰地显露出三个字:
**“别碰剑。”**
字迹瘦劲孤峭,透着一股拒人千里的冷意。
写罢,他不再看那小乞丐,重新伏下身子,将脸颊贴上冰冷的桌面,缓缓阖上了眼睛。仿佛刚才那惊心动魄的退敌、救人的举动,对他而言不过是拂去一粒尘埃般微不足道。风雪从破窗灌入,吹动他散落的长发和单薄的衣袂,他像一块沉入深潭的玉石,无声无息,只剩下胸膛极其微弱的起伏证明他还活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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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乞丐呆呆地看着桌面那三个由灰尘“写”成的字,又看看那个仿佛已与冰冷桌椅融为一体的白色身影。过了许久,他才小心翼翼地、像挪动一块易碎的琉璃般,绕过那柄悬停的冰匕首,赤脚踩在冰冷的地面上,悄无声息地退回到角落的草堆里,把自己蜷缩成一团。那双眼睛,却再也没有离开过白醉和他身边的长剑,里面翻涌着复杂的光芒。
日子在残阳楼破败的屋檐下,如同门外那条结冰的溪流,缓慢而滞涩地流淌。风雪时大时小,却从未真正停歇过。
小乞丐留了下来。白醉没有驱赶,甚至再没有看过他一眼。他像角落里一株顽强却卑微的苔藓,自己寻些残羹冷炙果腹,更多的时候,是蜷缩在远离白醉的另一处草堆里,只露出一双眼睛,沉默而执拗地观察着。
白醉的生活简单到近乎凝固。醒来,饮酒,指尖凝出剑气温酒,看着霜花聚成青莲,然后深深吸入那缕带着酒香的热气。偶尔,他会用手指在落满灰尘的桌面、冰冷的地面,甚至结了霜花的窗棂上“写字”——指尖过处,灰尘或霜雪被无形的力量拂开,留下一个个孤峭的字迹,有时是零星的剑诀残篇,有时是几句晦涩难懂、如同梦呓般的短句:
“剑出青莲寂,酒冷道心寒。”
“七情缠骨锁,一步一登天。”
“醉眼观世相,尽是断肠人。”
写完,他便怔怔地看着,眼神空洞,然后指尖剑气一吐,那些字迹便连同底下的灰尘或霜花一同湮灭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更多的时候,他只是长久地伏在桌案上沉睡,呼吸清浅,仿佛随时会彻底融入这片冰冷和破败之中。
小乞丐默默地看,拼命地记。那些拂去灰尘露出的字,那些剑气湮灭前的惊鸿一瞥,都被他死死地刻在脑子里。他看不懂那些高深的剑诀和悲凉的句子,但他知道,那是力量,是唯一能改变他如同尘埃般命运的、来自天上星辰的光。
他不敢靠近白醉,更不敢碰那柄剑。但他看着白醉饮酒时那短暂流露出的、近乎贪婪的神色,看着那劣酒似乎能稍稍驱散他眼底那令人心悸的冰寒……一个念头,如同野草般在他贫瘠的心底疯长。
这天清晨,风雪稍歇。白醉罕见地没有伏案沉睡,而是支着额头,望着窗外铅灰色的天空出神,眼神比往日更加空洞和疲惫,眉宇间锁着一丝挥之不去的倦怠。桌上,那个粗陶酒坛已经彻底空了。
小乞丐的心脏在破烂单衣下狂跳起来。他屏住呼吸,像一只捕猎前的狸猫,将自己缩到最小,贴着冰冷肮脏的墙壁,一点一点地、极其缓慢地向那张桌子挪去。他的目标不是剑,而是白醉随意搁在空酒坛旁的那个小物件——一个同样粗陋的、巴掌大小的扁酒壶。那是白醉随身之物,壶身也刻着几道极浅的、如同水波般的纹路。
他挪得很慢,赤脚踩在冰冷的地上,没有发出丝毫声音。每一次心跳都像擂鼓,震得他耳膜嗡嗡作响。他死死盯着白醉的侧影,生怕那双空洞的眼睛会突然转过来。
终于,他挪到了桌角下。白醉依旧望着窗外,毫无所觉。
小乞丐猛地伸手,一把抓住了那个冰冷的扁酒壶!触手粗糙,带着一丝白醉指尖留下的寒意。
他得手了!
没有丝毫犹豫,他转身就像一阵风般朝着残破的后门冲去,小小的身体爆发出惊人的速度,撞开那扇吱呀作响的破门,瞬间消失在门外呼啸的寒风中。
直到后门被撞开的冷风卷着雪沫扑到脸上,白醉才像是被惊醒一般,极其缓慢地转过头。他先是看了一眼空了的酒坛,又看了看桌角原本放着酒壶的位置——那里空空如也。
他眼中没有任何被冒犯的怒意,甚至连一丝意外都没有。只有那深沉的、恒久的漠然,似乎这世间一切,包括偷窃,都无法在他心湖中激起半点涟漪。
他只是微微蹙了蹙眉,仿佛被那灌进来的冷风吹得有些不舒服。然后,他极其缓慢地抬起手,用指尖按了按自己的太阳穴,那里似乎有某种无形的、冰冷的锁链在收紧,带来一阵细微却深入骨髓的钝痛。
他放下手,目光再次投向窗外,投向小乞丐消失的方向。眼神依旧空洞,如同两口映不出任何景物的古井。
小乞丐在风雪中亡命狂奔,肺叶如同破风箱般拉扯着,刺骨的寒冷几乎要冻结他的血液。他死死攥着那个偷来的粗陶酒壶,壶身冰冷硌手,壶口似乎还残留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属于那个白衣人的清冷气息。他不敢回头,只想跑得越远越好,远离那个如同深渊般令人窒息的存在。
不知跑了多久,脚下被厚厚积雪覆盖的枯枝一绊,他整个人猛地向前扑倒,“噗”地一声栽进一个被积雪半掩的浅坑里。冰冷的雪沫灌进他的口鼻,呛得他一阵剧烈咳嗽。
他挣扎着爬起来,胡乱抹掉脸上的雪,刚想继续跑,目光却猛地凝固在身前——
刚才那一扑,手肘撞开了坑底松软的积雪和枯叶,露出底下坚硬冰冷的东西。
不是石头。
那是一块巨大、平整、色泽黝黑的石板!石板上,覆盖着一层厚厚的、不知沉积了多少年的陈年苔藓和地衣,呈现出一种死寂的暗绿色。
小乞丐的心跳漏了一拍。鬼使神差地,他忘记了逃跑,忘记了恐惧,用那只没拿酒壶的手,用力地、胡乱地去拂拭石板表面的苔藓和污垢。
苔藓簌簌落下,露出底下黝黑石板的真容。那上面,并非天然纹路,而是刻满了极其复杂、极其古老的图案和文字!
最中央,是一朵巨大的、盛开的莲花!花瓣的线条凌厉而流畅,每一笔都仿佛蕴含着斩断万物的锋芒,带着一种睥睨天地的孤高气韵。这朵剑意森然的莲花,与小乞丐在残阳楼里,无数次看到白醉指尖剑气凝成的、悬浮在酒坛上的那朵冰雪青莲,何其相似!只是眼前这石刻莲花,更加磅礴,更加古老,透着一股穿越万古的沉重和……悲怆。
围绕着这朵巨大青莲的,是无数破碎的、断裂的图案:崩塌的山门,折断的巨剑,倾倒的殿宇……还有无数模糊不清、但姿态分明是在激烈战斗、最终却如同被飓风扫过的麦秆般倒伏下去的小人身影。整个画面弥漫着一种被彻底毁灭、碾为齑粉的绝望气息。
在石刻最下方,靠近边缘的位置,小乞丐模糊地辨认出几个被岁月侵蚀得几乎难以辨认、却依旧透着森然剑意的古篆大字:
**“青莲剑冢”**!
这四个字,像四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小乞丐的脑海。他浑身一颤,猛地低头,看向自己另一只手中死死攥着的那个粗陶扁酒壶。
借着昏暗的天光,他看清了!壶身上那几道原本在他眼中只是粗糙纹路的刻痕,此刻却无比清晰地呈现出它的真容——那赫然是几片极其简练、却神韵宛然的、微微舒展的青莲花瓣!
与石板上那巨大的、象征毁灭的宗门印记,同出一源!
小乞丐如遭雷击,僵在冰冷的雪坑里,小小的身体抑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他看看手中那刻着青莲的酒壶,又看看石板上那朵巨大、破碎、象征着整个宗门覆灭的剑莲,一个巨大的、恐怖的真相如同冰冷的雪水,瞬间淹没了他。
那个整日醉卧、眼神空洞如死水的白衣人……那个指尖能凝霜化莲、一念间废掉凶徒的可怕存在……他随身不离的酒壶上刻着的,竟然是这万古前就被彻底毁灭的恐怖宗门的印记!
他是谁?是那覆灭剑冢最后的孤魂?还是……带来毁灭的……魔?
极致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紧了小乞丐的心脏。他再也握不住那酒壶,“啪嗒”一声,刻着青莲的酒壶从他僵硬的手指间滑落,掉在冰冷的雪地上。
就在这时!
天地间的光线骤然一暗!并非乌云蔽日,而是一种更高层次的、仿佛整个空间都被某种庞然巨物阴影笼罩的晦暗!
一股无法形容的、浩瀚如星海、冰冷如万古玄冰的威压,毫无征兆地自九天之上轰然降临!这威压并非作用于肉体,而是直接碾压在每一个生灵的灵魂本源之上!残阳楼周围的风雪瞬间凝固在空中,连呼啸的风声都戛然而止,天地间陷入一种死寂的、令人窒息的绝对安静。
小乞丐只觉得灵魂都在瞬间冻结,思维停滞,连恐惧的情绪都被这股凌驾于万物之上的冰冷意志彻底碾碎,只剩下无边的空白和渺小。
残阳楼内,伏在桌案上的白醉,身体猛地一震!
他倏然睁开双眼!
那双终日笼罩着迷离薄雾、空洞漠然的眼眸深处,第一次,爆射出两道实质般的、锐利如绝世神锋的寒光!那寒光刺破了迷惘,洞穿了虚空,直射向苍穹!眼神深处,翻涌起滔天的巨浪——是震惊,是难以置信,更有一种深埋骨髓、此刻被彻底引爆的、混合着巨大厌恶与冰冷决绝的抗拒!
他放在桌上的右手,五指猛地收紧!指关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出轻微的“咯咯”声,苍白的手背上青筋根根暴起!那柄一直安静搁在桌上的古朴长剑,仿佛感应到了主人激荡的心绪,整个剑鞘骤然发出低沉而剧烈的嗡鸣!鞘身上那些原本极淡、似有若无的青芒,此刻如同被唤醒的怒龙,骤然变得明亮、炽盛!无数细小的青色光丝在剑鞘表面疯狂流窜、游走,发出细密如急雨的“噼啪”声,一股足以撕裂虚空、斩断天河的恐怖剑意,被死死压抑在鞘中,蓄势待发!
“轰隆隆——!”
伴随着令大地都为之颤抖的低沉轰鸣,九天之上,那被无形威压凝固的铅灰色云层,如同被一只无形巨手粗暴地撕裂!
一道庞大得无法想象的轮廓,穿透厚厚的云层,缓缓降临!
那是一艘巨船!
通体仿佛由一整块巨大的、流淌着暗金色泽的奇异金属铸造而成,线条冷硬,棱角分明,散发出一种永恒不灭、坚不可摧的冰冷质感。船身庞大无比,横亘在低垂的天幕下,投下的阴影瞬间覆盖了方圆数十里的雪原,将残阳楼连同周围的山峦都彻底笼罩在它冰冷的影子里。
船体表面,没有任何多余的装饰,只有无数细密、玄奥、如同天道法则具现化的符文在缓缓流转、明灭,散发出令人灵魂战栗的规则之力。
船首最前方,竖立着一根巨大的、如同墓碑般的黑色棱柱。棱柱顶端,并非任何旗帜或徽记,而是悬浮着一本巨大的、同样由暗金金属铸成的书册!
书册无风自动,缓缓翻开。书页并非纸张,而是由纯粹的、凝练到极致的光构成,上面流淌着无数细小的、如同活物般的银色符文,每一个符文都散发着冰冷无情、裁决万物的意志!
巨船悬停,如同冰冷的星辰俯瞰凡尘蝼蚁。船首那巨大的黑色棱柱正下方,恰好对准了残阳楼那破败的屋顶。
一个身影,无声无息地出现在船首棱柱之巅,负手而立,俯瞰下方。
那人影身形修长,笼罩在一件式样极其古朴、宽大、不染纤尘的素白长袍之中。长袍上没有任何纹饰,只有一种纯粹到极致的“白”,仿佛能吸收掉世间一切色彩。他脸上覆盖着一张同样素白、没有任何五官轮廓的面具,只留下两个深邃无比、如同通往虚无的眼洞。
一股比巨船本身更加纯粹、更加冰冷、更加接近“天道”本身的意志,从那素白的身影上弥漫开来。他站在那里,便代表了秩序,代表了裁决,代表了至高无上的、不容置疑的“天规”!
一个宏大、冰冷、非男非女、仿佛由无数法则共振形成的声音,如同滚滚天雷,自那素白身影处轰然降下,清晰地响彻在整片死寂的天地之间,每一个字都带着冻结灵魂的重量:
“白醉!青莲余孽!”
声音在凝固的风雪中回荡。
“汝名,在斩情册!”
那悬浮于黑色棱柱顶端的巨大金属书册,猛地爆发出刺目的银光!无数符文疯狂流转,其中一页骤然定格、放大!页面上,一个由冰冷银光勾勒的名字,在无数代表束缚、剥离、湮灭的符文环绕下,清晰地浮现出来——正是“白醉”二字!
那素白的身影缓缓抬起一只手臂,宽大的袍袖在凝固的空气中纹丝不动。他指向下方残阳楼中那个按剑而立的白色身影,声音如同最终审判:
“随吾登天,斩情绝性,归化太虚!”
天地死寂。太虚天舟冰冷的阴影笼罩大地,如同神只投下的审判之印。那素白仙使的声音,每一个字都像是冰锥,狠狠凿进白醉的灵魂深处,引动他体内那无形的“七情锁链”剧烈震荡,发出只有他自己能听见的、令人牙酸的绞磨声。
他按在剑柄上的手,指节因用力而泛白,手背上青筋如同虬结的怒龙。剑鞘嗡鸣不止,青芒吞吐,仿佛一头被囚禁万载、渴望着撕裂苍穹的凶兽。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刚刚爆射出惊世寒芒的眼眸,此刻却如同投入石子的深潭,剧烈的波动被强行压下,重新归于一种更深沉、更冰冷的死寂。只是那死寂之下,是滔天的巨浪被万载玄冰强行封冻的压抑。
“斩情册?”白醉的声音响起,沙哑依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仿佛金属摩擦的质感,每一个音节都像是在冰冷的空气中凝结出霜花,“青莲已逝,情根早断。何情可斩?”
他的话语平淡,却带着一种直指核心的锋锐,刺向那高高在上的仙使。
仙使覆盖着无面面具的脸庞微微转向他,两个深邃的眼洞仿佛通往虚无,没有丝毫情绪波动。宏大冰冷的声音再次降下,如同天道法则的宣判:
“七情锁链缠身,是为孽障未消!汝之存在本身,便是对太虚秩序的扰动!登天,斩链,归化天道,乃汝唯一宿命!”
话音落下的瞬间,船首那巨大的金属书册——“斩情册”骤然银光大盛!环绕着“白醉”名字的无数符文如同活物般蠕动、剥离,化作一条条由纯粹银光构成、流淌着冰冷无情规则的锁链!这些锁链并非实体,却带着冻结灵魂、剥离情感、抹杀存在的恐怖意志,如同天罚之矛,撕裂凝固的空气,朝着残阳楼中的白醉,当头贯下!
锁链未至,那股源自天道本源的剥离之力已然降临!白醉身体猛地一沉,脚下的地面无声龟裂,蛛网般的裂痕瞬间蔓延开去。他体内那无形的七情锁链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剧痛和虚弱感疯狂袭来,仿佛要将他的“自我”从这具躯壳里硬生生抽离出去!
“吼——!”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低吼从白醉喉咙深处迸发!那不是恐惧,而是被彻底激怒的凶兽最后的咆哮!他眼中那强行压下的死寂瞬间被一种近乎疯狂的毁灭意志取代!一直压抑在剑鞘中的恐怖剑意,再也无法束缚!
“铮——!”
一声穿金裂石、仿佛要刺破九霄的剑鸣轰然炸响!
白醉拔剑了!
并非快如闪电,而是带着一种沉重如山岳崩塌、缓慢却无可阻挡的决绝!剑身并非想象中的璀璨光华,反而呈现出一种极致的、仿佛能吞噬所有光线的“黯”!如同沉渊之底最纯粹的黑暗凝聚而成。剑锷处,一朵由最精纯剑气构成的、小小的青莲虚影骤然绽放,莲瓣边缘流转着切割虚空的微芒,散发着孤高绝世的寂灭气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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剑名——**“醉渊”**!醉卧深渊,寂灭万古!
黯色的醉渊剑甫一出鞘,一股无法形容的、混合着极致寂灭与滔天酒意的剑气便轰然爆发!如同沉寂万年的火山终于喷涌!剑气并非直冲云霄的锋锐光柱,而是化作一片粘稠、沉重、带着浓郁酒香的“墨色浪潮”,以白醉为中心,向着四面八方席卷而去!
“轰隆!!!”
墨色剑潮与从天而降的银光锁链狠狠撞在一起!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空间本身被两种极致规则强行摩擦撕裂的诡异声响!银光锁链上流转的符文疯狂闪烁、湮灭,试图将墨色剑潮中的“存在”剥离、冻结。而墨色剑潮却带着一种“醉”的混沌与“寂”的虚无,如同深不见底的泥沼,疯狂吞噬、消融着银光锁链中蕴含的无情天道规则!
两种截然相反、代表着不同“道”的恐怖力量,在残阳楼上空猛烈角力!墨色与银光交织、湮灭,形成一个巨大而混乱的能量漩涡!漩涡中心,空间扭曲,光线破碎,连风雪都被彻底排斥在外,形成一片真空般的死域!
残阳楼那本就摇摇欲坠的屋顶和墙壁,在这两股伟力的碰撞余波下,如同被无形的巨手狠狠揉捏,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大片的瓦砾和木梁无声地化为齑粉!整座破楼,随时可能彻底崩解!
白醉持剑屹立在风暴中心,单薄的白衣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猎猎作响。他脸色苍白如纸,嘴角一丝殷红的血迹缓缓溢出,显然承受着难以想象的压力和反噬。每一次挥剑抵御银光锁链的冲击,都让他体内的七情锁链绞紧一分,灵魂如同被万针穿刺。但他握剑的手,却稳如磐石,眼神中的毁灭意志炽烈如火,死死盯着苍穹之上那素白的身影。
**“哼!冥顽不灵!青莲余孽,当诛!”**
就在这僵持的、令人窒息的时刻,一个截然不同的、充满了暴戾与毁灭气息的声音,如同九幽炼狱刮起的阴风,突兀地在天地间响起!
这声音并非来自太虚天舟,而是源自另一个方向!
只见天际尽头,一片更加浓郁、更加深沉的黑暗如同沸腾的墨汁般汹涌而来!那黑暗并非虚无,而是由无数扭曲、哀嚎的怨魂厉魄凝聚而成,散发着令人作呕的血腥与绝望气息!黑暗的核心,隐约可见一座由森森白骨垒砌而成的巨大王座!
王座之上,端坐着一个身影。
那人身披一件仿佛由凝固的暗红色血浆构成的狰狞重甲,甲胄表面布满了扭曲痛苦的人脸浮雕,仿佛有无数灵魂被永恒禁锢其中,发出无声的哀嚎。他没有戴头盔,露出一张极其年轻、甚至称得上俊美的脸庞,肤色是病态的苍白。然而,那双眼睛,却彻底破坏了这张脸——眼瞳是纯粹的血色漩涡,深处燃烧着无穷无尽的毁灭欲望和一种近乎癫狂的兴奋!一头同样暗红色的长发,如同活物般在身后的怨魂黑云中狂舞。
他单手拄着一柄巨大的、造型狰狞的锯齿魔剑,剑身流淌着粘稠的、仿佛永不干涸的污血。另一只手,则随意地搭在王座的扶手上,五根手指的指甲尖锐如钩,闪烁着幽暗的金属光泽。
一股丝毫不逊色于太虚天舟的恐怖威压,混合着尸山血海的腥风,瞬间席卷而至!与太虚仙使那冰冷无情的威压形成了鲜明的、令人绝望的对比。
“寂灭仙尊?!”太虚天舟之上,那素白仙使覆盖着无面面具的头颅,第一次出现了极其细微的偏转,看向那白骨王座的方向。宏大冰冷的声音里,终于带上了一丝极其细微的、难以察觉的凝重。
“哈哈哈!天枢老儿,你这张死人脸,隔着面具本尊都能闻到你那假惺惺的天道味儿!”被称为寂灭仙尊的血甲青年放声狂笑,声音充满了不加掩饰的嘲讽和快意。他血色的眼眸扫过下方残阳楼中持剑对抗天罚的白醉,舔了舔猩红的嘴唇,眼中毁灭的火焰更加炽盛:“这青莲最后的剑种,本尊可是找了整整三百年!他的魂,他的剑,他体内那根天道老儿亲手种下的‘七情锁’,都是本尊炼制‘万魂寂灭幡’的绝佳材料!岂能容你带回那劳什子太虚天,变成一块没有滋味的石头?”
寂灭仙尊的出现,如同在沸腾的油锅里又泼进一瓢冰水!局势瞬间变得无比复杂和凶险!
太虚仙使天枢沉默了一瞬,无面面具转向寂灭仙尊,冰冷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法则之力:“此乃太虚天所辖下界,此子名列斩情册,当归天道秩序。汝,越界了。”
“秩序?天道?”寂灭仙尊仿佛听到了世间最好笑的笑话,笑得前仰后合,身下的白骨王座都跟着震颤,“你们这些天道走狗,张口秩序,闭口规则,不过是给自己套上狗链子还沾沾自喜的蠢货!本尊行事,只求快意!今日这剑种,本尊要定了!”
话音未落,寂灭仙尊眼中血芒爆射!他猛地将手中那柄流淌污血的巨大魔剑——“噬魂”高高举起!
“吼——!!!”
一声仿佛汇聚了亿万怨魂嘶吼的恐怖咆哮从魔剑中爆发!剑身之上,粘稠的污血如同活物般沸腾、蠕动,化作无数张痛苦扭曲的血色鬼脸!剑锋所指,正是下方残阳楼中的白醉!
一道粘稠如实质、由纯粹毁灭怨念和污秽魔血构成的暗红色洪流,撕裂空间,带着湮灭万物生机、污染一切灵性的恐怖威能,如同决堤的血海,朝着白醉轰然砸落!所过之处,连凝固的空气都被染上污秽的暗红,空间发出被腐蚀的滋滋声响!
前有太虚天罚锁链当头贯下,后有寂灭魔血洪流席卷而来!
白醉瞬间陷入了两大绝世存在的夹击绝境!
他孤身立于残破楼宇之中,单薄的身影在两道毁天灭地的攻击面前,渺小如尘埃。醉渊剑上墨色剑潮依旧在与银光锁链激烈对抗,发出刺耳的摩擦湮灭声。面对后方那污秽滔天、毁灭一切的魔血洪流,他似乎已无暇他顾,也无力再分心抵挡!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异常清晰的震鸣,并非来自醉渊剑,而是源自白醉左肩——那道被他自己用剑气冰霜封住的寸许伤口!
伤口上覆盖的薄霜,在这两大恐怖威压的冲击下,竟骤然亮起!不是冰冷的白光,而是一种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的、带着勃勃生机的翠绿光芒!那光芒一闪即逝,快得如同幻觉。
然而,就在这翠绿微芒亮起的刹那!
**“嗷——!!!”**
一声充满了无尽悲怆、愤怒与守护意志的、非人非兽的咆哮,如同穿越了万古时空,猛地从地底深处爆发出来!这咆哮并非声波,而是一股纯粹到极致的、浩瀚如汪洋大海的——**剑意**!
这剑意古老、苍茫、厚重!它蕴含着一种开天辟地的磅礴,一种守护宗门的决绝,一种被背叛的滔天愤怒,更带着一种……仿佛母亲呼唤游子般的、难以言喻的悲伤!
这剑意出现的瞬间,天地为之失色!
太虚天舟船体上流转的符文猛地一滞!斩情册降下的银光锁链出现了刹那的凝滞!连寂灭仙尊轰出的污秽魔血洪流,都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叹息之墙,速度骤减,表面翻腾的怨魂鬼脸发出惊恐的尖啸!
**地脉在咆哮!整个青莲剑冢的遗址在震动!**
小乞丐所在的雪坑边缘,那块刻着“青莲剑冢”的巨大黑石墓碑,骤然爆发出刺目的青光!墓碑上那朵巨大的石刻青莲仿佛活了过来,每一道花瓣都流转着斩断万物的凌厉剑芒!一股无法抗拒的吸力从墓碑上传来!
“啊!”小乞丐惊叫一声,手中那块刻着青莲印记的粗陶酒壶碎片,竟被这股吸力猛地吸走,“啪”地一声,紧紧贴在了巨大墓碑中心那朵青莲的莲心位置!
碎片与石刻莲心接触的瞬间——
“轰!!!”
一道直径超过十丈、纯粹由古老青色剑气构成的巨大光柱,如同沉眠地脉的巨龙苏醒,轰然从墓碑底座冲天而起!光柱直贯云霄,瞬间撕裂了太虚天舟投下的阴影,甚至将那污秽的魔血洪流都强行冲开了一道巨大的缺口!
光柱之中,无数破碎的剑影沉浮、长吟!有折断的巨阙,有崩裂的轻柳,有锈蚀的重锋……每一道破碎的剑影,都散发着不屈的剑魂意志!它们汇聚在一起,形成了一股守护的洪流,目标并非攻击任何人,而是……将残阳楼中那个持剑的白色身影,牢牢地护在中心!
这守护的剑意洪流是如此磅礴,如此纯粹!它没有攻击太虚天舟,也没有反击寂灭魔血,只是如同最忠诚的卫士,环绕着白醉,隔绝了外界一切侵袭!那斩情锁链和魔血洪流撞击在青色光柱上,爆发出剧烈的能量涟漪,却一时无法将其穿透!
白醉置身于这浩瀚古老的守护剑意之中,身体猛地一震!他抬起头,望着那通天彻地的青色光柱,望着光柱中沉浮的无数破碎剑影……那双被死寂和毁灭意志充斥的空洞眼眸,第一次,剧烈地、不受控制地颤抖起来!
一个遥远得如同隔世的、模糊的画面碎片,带着剧烈的刺痛,狠狠撞入他的脑海:
* **血色的天空,崩塌的山门。**
* **无数熟悉的、染血的身影在怒吼中倒下,他们的佩剑折断、悲鸣。**
* **一个模糊的、散发着温暖光芒的身影挡在他身前,背影决绝,声音嘶哑却清晰:“走!活下去!记住……剑在,青莲不灭!”**
* **还有……一道冰冷无情的、仿佛来自九天之上的素白剑光,带着裁决万物的意志,贯穿了那个温暖的背影……**
“呃啊——!”白醉痛苦地捂住头颅,发出一声压抑的嘶吼!醉渊剑上的墨色剑潮剧烈波动,几乎失控!体内的七情锁链疯狂绞紧,试图抹杀这突然涌现的痛苦记忆!但这一次,那源自血脉、源自灵魂深处的悲怆与愤怒,如同喷发的火山,竟短暂地压过了锁链的束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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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中的空洞被撕开,露出了底下深埋的、如同岩浆般灼热的——**痛!** 那是对逝者的锥心之痛,对背叛的焚天之怒!这痛苦是如此剧烈,甚至让环绕他的守护剑意洪流都为之共鸣、悲鸣!
“剑冢……守护剑灵?”太虚天舟之上,仙使天枢覆盖着无面面具的脸庞,第一次出现了明显的停顿。那宏大冰冷的声音带着一丝难以察觉的波动,仿佛这万古前就该彻底湮灭的守护意志重现,触动了他核心深处的某些东西。
“哈哈哈!有趣!太有趣了!”白骨王座上的寂灭仙尊却狂笑起来,血色的眼眸中毁灭的火焰燃烧到了极致,盯着那守护光柱中的白醉,如同盯着最完美的猎物,“痛苦吧!愤怒吧!挣扎吧!你的灵魂越是炽烈,炼制出的魂幡才越有滋味!这万古剑冢的残魂,正好给本尊的噬魂剑开锋!”
他手中的噬魂魔剑血光大盛,污秽的气息再次暴涨,显然要发动更恐怖的攻击!
而太虚仙使天枢沉默片刻,无面面具下,似乎有冰冷的光芒在眼洞深处凝聚。斩情册再次翻动,银光锁链上的符文变得更加复杂、更加冰冷,锁链的形态甚至开始变化,尖端凝聚出代表“秩序湮灭”的符文尖锥!
两大绝世存在,竟因为这古老剑冢的异动和守护剑意的出现,短暂地放下了对峙,不约而同地将矛头,更加凌厉地指向了光柱中心那个痛苦抱头的白衣身影——他体内的“七情锁链”和那柄醉渊剑,以及此刻被激发出的、属于青莲剑宗最后传人的痛苦与愤怒,似乎都成了他们必得之物!
**小乞丐**被那冲天而起的剑意光柱掀飞出去,重重摔在雪地里。他顾不得疼痛,挣扎着爬起来,看着那块爆发出惊天动地青光的巨大墓碑,看着墓碑莲心处自己“归还”的那块酒壶碎片,再看看光柱中那个痛苦不堪、却仿佛被无数破碎剑影守护着的白衣身影……巨大的震撼和一种莫名的悲伤击中了他幼小的心灵。
守护光柱之外,两道更加恐怖的毁灭力量正在凝聚。光柱之中,白醉的挣扎与痛苦如同困兽。而这片埋葬着万古剑冢的雪原之下,似乎还有更沉重、更黑暗的秘密,随着这守护剑意的爆发,正缓缓揭开一角……
守护青莲的剑意光柱,如同天地间一根不屈的脊梁,硬生生扛住了太虚斩情锁链与寂灭魔血洪流的双重冲击。光柱内,破碎剑影长吟,悲怆而决绝。光柱中心,白醉单膝跪地,醉渊剑深深插入龟裂的地面,支撑着他摇摇欲坠的身体。
那源自血脉、被七情锁链死死压制的记忆碎片,如同淬毒的匕首,反复切割着他的神魂。血色苍穹,崩塌的山门,同门染血倒下的身影,还有……那道贯穿温暖背影的、冰冷无情的素白剑光!每一次画面的闪回,都伴随着七情锁链更加疯狂的绞紧和灵魂撕裂般的剧痛。他死死咬着牙,嘴角溢出的鲜血滴落在黯色的醉渊剑上,瞬间被剑身吞噬,不留痕迹。那双空洞的眼眸此刻被血丝布满,翻滚着滔天的恨意、被背叛的愤怒,以及一种深入骨髓的茫然——如果守护者口中的“天道”即是背叛者,那他这被锁链缠身、步步登天的宿命,又是何等讽刺的骗局?
“剑冢残灵?垂死挣扎!”白骨王座之上,寂灭仙尊血狱血瞳中闪过一丝不耐,但更多的却是猎物挣扎带来的病态兴奋。“本尊倒要看看,这破铜烂铁能撑多久!”
他不再催动魔血洪流硬撼,而是狞笑着,将手中噬魂魔剑猛地往白骨王座扶手上一顿!
“咚!”一声沉闷的巨响,仿佛敲响了地狱的丧钟。
魔剑剑柄处,一个扭曲的、由无数痛苦灵魂压缩而成的暗红色符文骤然亮起!一股无形的、针对神魂的恐怖吸力,如同一个微型黑洞,骤然作用在环绕白醉的守护剑意光柱上!
“呜呜呜——!”
光柱中沉浮的无数破碎剑影,仿佛被无形的巨手抓住,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悲鸣!构成剑影的古老剑意和残存的英魂执念,竟被那血色符文强行抽取、剥离!剑影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稀薄、黯淡,整个守护光柱的光芒也随之剧烈摇曳、明灭不定!
寂灭仙尊竟是在直接吞噬这万古剑冢的守护英魂,用以滋养他的魔剑和魂幡!其手段之残忍霸道,令人发指!
太虚天舟之上,仙使天枢覆盖着无面面具的脸庞,静静注视着下方。斩情册降下的银光锁链并未放松,依旧死死钉在守护光柱上,不断消磨着其力量。天枢似乎并不急于一时,更像是在观察,在等待,等待这守护意志被彻底耗尽,或者……等待白醉在痛苦和绝望中彻底崩溃,引动那七情锁链更深层次的异变。
“不!停下!”一声带着哭腔的、稚嫩却尖锐的嘶喊,打破了毁灭交响中的一角。
是那个小乞丐!他不知何时从雪坑里爬了出来,小小的身体在狂暴的能量乱流中如同狂风中的落叶。他看着光柱中那些痛苦悲鸣、被血色符文强行抽取力量的破碎剑影,看着光柱中心那个白衣身影痛苦挣扎的模样,一股前所未有的愤怒和悲伤冲垮了恐惧。他抓起地上被震落的、那块刻着青莲印记的粗陶酒壶碎片,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寂灭仙尊的方向狠狠扔了过去!
“当啷!”碎片砸在寂灭仙尊血狱狰狞的腿甲上,连一丝痕迹都没留下,便化为齑粉。
血狱甚至没有低头看一眼,只是发出一声轻蔑至极的嗤笑:“蝼蚁的悲鸣,倒是别有一番风味。”
然而,就在碎片撞击腿甲、化为飞灰的瞬间——
嗡!
一道极其微弱、却异常精纯的青色光点,从飞灰中一闪而逝,如同萤火,竟无视了空间的距离和狂暴的能量乱流,瞬间没入了守护光柱的核心,没入了那块巨大的“青莲剑冢”墓碑!
墓碑猛地一震!中心那朵石刻青莲骤然爆发出前所未有的璀璨青光!莲心处,仿佛有什么东西被彻底激活了!
“轰——!”
守护光柱非但没有继续黯淡,反而如同回光返照般,爆发出比之前强烈数倍的光芒!一股更加古老、更加纯粹、仿佛蕴含着青莲剑宗最核心传承的意志,如同沉睡万古的火山,轰然苏醒!
这股意志不再是单纯的守护和悲怆,而是带着一种决绝的、孤注一掷的——**传承**之意!
光柱中心,那无数被血色符文拉扯、濒临消散的破碎剑影,仿佛受到了感召,发出最后一声震彻灵魂的齐鸣!随即,它们放弃了抵抗,放弃了维持剑影形态,化作一道道纯粹的光流,如同百川归海,疯狂地、义无反顾地涌向光柱中心的白醉!
不!更准确地说,是涌向他手中的那柄黯色长剑——**醉渊**!
“嗡——锵锵锵——!”
醉渊剑发出了前所未有的、仿佛龙吟九天般的震鸣!剑锷处那朵小小的青莲虚影骤然膨胀、凝实!黯色的剑身之上,无数细密的、玄奥无比的青色符文如同活物般浮现、流转!一股浩瀚、精纯、仿佛承载着整个青莲剑宗万载剑道精髓的恐怖力量,正通过那些破碎剑影的献祭,疯狂地灌注进醉渊剑中!
与此同时,一道凝练到极致的、由纯粹传承意志构成的青色光流,无视了白醉体内七情锁链的疯狂阻挠,如同最锋利的剑,狠狠刺入他的眉心识海!
“呃啊啊啊——!”白醉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嘶吼,身体剧烈抽搐!七情锁链的绞杀剧痛与这股强行灌入的庞大传承信息洪流在他识海中激烈碰撞,仿佛要将他的灵魂彻底撕裂!
无数画面、声音、感悟,如同决堤的洪流,冲垮了他记忆的堤坝:
* **一个青衫磊落的身影,立于云海之巅,一剑挥出,万朵青莲绽放虚空,莲开处,剑气纵横三万里!那是青莲剑宗的至高绝学——青莲剑歌!**
*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在幽静的莲池边垂钓,鱼线无钩,钓起的却是天地间游弋的剑意法则……**
* **无数门人弟子在巨大的演武场上习练剑术,剑气冲霄,青莲虚影在宗门上空沉浮……**
* **还有……那个温暖身影最后的诀别,声音在传承洪流中变得清晰:“孩子……活下去!找到‘源种’!它是……希望!打破……枷锁……”**
“源种?!”这个陌生的词汇,带着沉甸甸的希望,如同惊雷在白醉混乱的识海中炸响!
“混账!竟敢窃取本尊的养料!”寂灭仙尊血狱勃然大怒!他感觉到那些被他视为补品的剑魂残念竟然主动献祭,成全了那个剑种!这对他而言是赤裸裸的羞辱和掠夺!他眼中血芒暴涨,噬魂魔剑爆发出滔天血浪,不再抽取,而是凝聚成一道毁灭性的污秽血矛,狠狠刺向守护光柱!这一次,他要连人带剑,连同这该死的剑冢残灵,一同彻底湮灭!
太虚仙使天枢也动了!斩情册银光暴涨,那无数银光锁链瞬间聚合、变形,化作一柄巨大无比的、由纯粹“秩序湮灭”符文构成的银色巨剑!剑锋同样指向光柱中心的白醉!白醉此刻身上爆发出的、融合了万古剑冢传承的力量气息,以及那“源种”二字,似乎触动了他核心深处的某种指令,让他放弃了观察,决定立刻执行“净化”!
两道足以毁天灭地的攻击,一污秽一秩序,却带着同样的毁灭意志,撕裂空间,同时轰向那守护光柱!光柱在寂灭仙尊之前的吞噬和此刻的猛烈攻击下,早已是强弩之末,此刻再也无法支撑!
“咔嚓——轰隆!!!”
通天彻地的青色光柱,如同破碎的琉璃,轰然炸裂!无数细碎的剑意碎片如同光雨般四散飞溅!
狂暴的能量风暴席卷整个雪原,大地如同波浪般起伏!残阳楼最后的断壁残垣彻底化为齑粉!
风暴中心,一道白色的身影如同断了线的风筝,被狠狠抛飞出去,重重砸在数百丈外的雪地里,拖出一道长长的沟壑。醉渊剑脱手飞出,斜插在不远处,黯色的剑身光芒黯淡,剑锷处的青莲虚影也变得极其微弱,但剑身上那些新浮现的青色符文却并未消失,反而如同烙印般深深铭刻其上。
白醉躺在雪坑中,浑身浴血,气息微弱到了极点。体内的七情锁链因为刚才的冲击和传承灌入的剧烈冲突,陷入了短暂的沉寂,但那深入骨髓的冰冷束缚感依旧存在。更糟糕的是,强行接受万古传承带来的灵魂创伤,让他意识模糊,濒临崩溃。传承的信息如同破碎的星辰在他识海中沉浮,尤其是关于“源种”的片段,更是模糊不清。
“哈哈哈!剑种!你的魂,本尊收下了!”寂灭仙尊狂笑着,白骨王座化作一道血影,瞬间出现在白醉上空,一只覆盖着血色魔甲、指甲尖锐如钩的巨手,带着污秽的毁灭气息,朝着昏迷不醒的白醉头颅狠狠抓下!他要趁其灵魂受创、锁链沉寂的绝佳时机,强行抽魂炼魄!
就在那魔爪即将触及白醉的刹那——
“嗡!”
斜插在雪地中的醉渊剑,剑锷处那微弱的青莲虚影猛地一跳!并非攻击,而是爆发出一股极其强烈的、带着悲怆与守护意志的排斥之力!
这股力量并非针对寂灭仙尊本身,而是精准地作用在昏迷的白醉身上!如同有一只无形的大手,猛地将白醉的身体向侧后方狠狠推开!
嗤啦!
寂灭仙尊的魔爪落空,只在雪地上抓出五道深不见底、冒着污秽黑烟的沟壑。而白醉的身体,则被这股力量推得翻滚出去,恰好滚到了不远处一个被爆炸掀开的、深不见底的冰裂缝隙边缘!
“哼!垂死挣扎!”寂灭仙尊一击落空,怒意更盛,血影再动!
然而——
“唰!”
一道素白的身影,如同瞬移般,无声无息地出现在白醉与寂灭仙尊之间!正是太虚仙使天枢!
他并未看寂灭仙尊,无面面具转向地上昏迷的白醉,宽大的袍袖无风自动。一只同样素白、毫无瑕疵的手掌从袖中探出,掌心向下,对准白醉。掌心处,一个由纯粹银光构成的、复杂到极致的“封”字符文瞬间凝聚!符文流转,散发出冻结时间、禁锢万物的冰冷秩序之力!
他竟是要趁白醉昏迷、锁链沉寂,直接将其封印带走!
“天枢老儿!你敢抢本尊猎物!”寂灭仙尊暴怒,噬魂魔剑血浪翻腾,直刺天枢后心!两大绝世存在,为了争夺昏迷的白醉,在这片废墟之上,瞬间爆发了最直接的冲突!
血浪与银光猛烈碰撞,爆发的冲击波将地面再次犁平!能量乱流遮蔽了视线。
混乱之中,谁也没有注意到,在爆炸掀开的冰裂缝隙边缘,那个被醉渊剑最后力量推开、滚落至此的白醉身旁,一个小小的身影连滚爬爬地扑了过来。
是小乞丐!他满脸是血和雪沫,破烂的衣服被能量乱流撕开更多口子,露出发青的皮肤。他看着地上昏迷不醒、气息奄奄的白衣人,又看看远处那两道如同神魔般激战的身影,巨大的恐惧几乎让他窒息。
但他没有逃。他的目光,死死盯在了白醉左手紧握着的一样东西上——那并非醉渊剑,而是一块只有指甲盖大小、散发着极其微弱、却异常纯净温润的青翠光芒的……**种子**!
那种子形状奇特,非金非木,更像是一滴凝固的翡翠泪珠,表面天然铭刻着极其细微、却神韵无限的青莲纹路。它散发着一种与醉渊剑的寂灭、与剑冢的悲怆截然不同的气息——**磅礴的生机,以及一种包容万物、孕育万法的本源道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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