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他和她（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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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似乎察觉到了窗边的目光，缓缓转过头来。
隔着花窗和飘落的细雪，隔着半明半暗的光线，她的目光清清泠泠地，毫无波澜地落在他脸上片刻，然后便平静地转了回去，仿佛他只是廊下一尊无关紧要的雕像。倒是那只猫，被她惊动，“喵呜”一声，蹿入了更深的花丛里。
她也没有停留，转身，优雅而无声地融入了暖阁的方向。
自始至终，没有半句交谈。
那个在夜色雪幕中清冷如寒梅的身影，便这样无端地烙进了他记忆深处。后来在云大校园里无数次擦肩而过，她身边围绕着或明或暗的追求者，她永远挺直脊背，步履从容，眼神清澈却又像隔着一层不可逾越的玻璃。她的声音确实极好听，偶尔在图书馆或者活动主持时听到，如同珠玉落地，清越动人，却也带着距离感。
他没想过刻意接近。洛三少和紫家小姐，这两个身份本身就像隔着无形的屏障。若非篮球场上那场意外，那失控的篮球和她那本意外掉出的速写本……命运似乎用这种戏剧化的方式，硬生生撕开了两人世界的一道缝隙。
而现在，这本摊开的速写本，带着她指温的速写本，里面安静地躺着他的身影……一次次的奔跑，一次次的起跳，一次次的投篮……
他不是在自作多情。那些线条里的专注和熟稔骗不了人。
她也在看着他。用她的眼睛，用她的画笔。
这无声的、只有彼此才懂的链接，让洛辰星的心脏，在安静的宿舍里，不受控制地剧烈撞击着胸腔，一下，又一下。
紫家位于云城西郊的半山别墅群，远离市区喧嚣。夜色温柔地笼罩着被精心打理过的庭院，空气中浮动着清幽的兰草气息。
二楼，紫卿月的房间里只开着一盏落地灯，暖黄的光晕笼罩着窗边的画架。她穿着柔软的米白色家居服，长发随意披散在肩头，手里拿着一支沾满墨水的画笔，对着摊开在膝头的速写本出神。
速写本翻开的这一页，正是被洛辰星看到的那几张篮球场速写的其中一张——那清晰勾勒的脸部轮廓练习稿。
下午体育馆里那翻天覆地的喧嚣声似乎还在耳边回响。失控的篮球，苏晓晓的尖叫，四周瞬间聚焦、仿佛带着实质重量的目光……
以及，他。
那道如烈焰般席卷而近的身影，那滚烫灼人的气息，那双穿透镜片、沉甸甸落在她脸上、带着不容错辨专注的眼睛……
然后是他伸出的手，清晰地指向她的书包：“你的速写本……”
当她僵硬地拿出本子递过去时，指尖不可避免地碰到了他汗湿紧绷的手腕皮肤……那一瞬间的滚烫触感，仿佛还灼烧在指尖。
“啊！卿月！”苏晓晓在楼下扬声喊她吃水果，声音惊得她微微一颤。
紫卿月猛地回过神，才发现手下一片冰凉湿润——握在手中的毛笔不知何时滴落的墨点，已然在画稿一角晕染开一片刺眼的墨污。
她懊恼地蹙起秀眉，下意识地用手去抹，反而让污渍更加扩大，糊掉了那张“洛辰星”轮廓清晰的下颌线和一部分鼻梁。
看着那团墨污，紫卿月心底深处那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湖面，仿佛又被投入了一颗更大的石子，搅起了更汹涌的暗流。
她知道他。
洛辰星。
洛家的少爷，洛老爷子最疼爱的小孙子。洛家行事历来低调内敛，但根基深植云城。她去年冬日去参加洛老爷子寿宴，在偌大的宅院里迷了路，又不想麻烦带路的佣人，独自走回廊时，无意中隔着雕花木窗瞥见庭院深处——暖阁灯火通明，觥筹交错，却有个穿着黑色高定礼服的年轻身影独自立在廊檐下的阴影里，背对喧嚣。暖黄的灯光勾勒出他挺拔沉默的背影，带着一种与周围奢华格格不入的、甚至有些凌厉的孤寂感。那是她第一次注意到他。后来入席时，经过主桌，她才无意间看到他的正脸，五官深刻，眉宇间带着世家子弟的矜贵，还有少年人特有的锐气。祖母随口低声提了一句：“那就是洛家最小的孙子，辰星。”
之后在云大校园，他的名字总是和篮球场上的欢呼声、和校草的头衔捆绑在一起。他阳光、热烈，充满活力，像一团无法忽视的火焰。她有时路过篮球场，目光会被那红色的身影吸引片刻。他的动作流畅、协调，充满力量感的美，很适合入画。偶尔她也会在公共课上看到他，他似乎不太喜欢坐前排，总是坐在后排靠窗的位置，阳光落在他侧脸上，勾勒出硬朗的线条，他有时会支着下巴望着窗外，眼神不像球场上那么锐利，反而带着点迷蒙的出神。
画他，起初是无心。
他是校园里一道流动的风景。后来便成了习惯。像收集一片特别的叶子，捕捉一道倏忽而过的光影。那是她心底无人知晓的秘密花园里，悄然生长的一株植物。她以为那会永远安静地存在，直到风干，成为标本。
可今天，这本速写，就这样毫无预兆地，从她最私密的领地，落入了那个人手中……那个画中人……
他当时看到那些画的时候，会是什么表情？震惊？轻蔑？还是觉得可笑？
想到他可能的目光，紫卿月下意识地抬手，指尖抚上自己的耳廓，那里仿佛还残留着下午时那控制不住涌上来的滚烫温度。她甚至能清晰地回忆起他接过速写本时，指腹无意擦过她指甲边缘那一丝极其微妙的触碰感。
她猛地站起身，走到窗前，望向远处被城市灯火勾勒的山峦暗影。
晚风吹起她脸颊边垂落的发丝，带来一丝凉意，却怎么也吹不散心底那份焦灼和一丝难言的慌乱。
洛辰星……
他会怎么想？
他会……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