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梦痕（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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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华殿外檐角垂落冰凌。

五十年。那方寒玉道台如同亘古的墓碑，沉寂无声。灵泉冻结的潺响是唯一的活物，在这片冰封的领地内刻下时间的裂痕。雪魄兰枯了又生，在殿柱根脚的冰隙间倔强绽放，幽冷如昔。

江无羡盘膝道台中心，浑身汗出如浆。墨蓝常服紧贴肌肤，湿透又冻结，如同裹覆了一层冰鳞。每一次呼吸都拉扯着胸腔深处沸腾的杀意。那并非灵力运转的滞涩剧痛，而是灵魂被两种截然相反的力量反复撕扯的酷刑！

冰魄金丹早已圆融无碍，浑厚得如同沉凝的星核。金丹核心一点金芒吞吐不定，那是通明剑骨引以为傲的破灭本源，本应在剑意催动下撕裂万界法则！然而此刻，那一缕纯粹的金芒如同被投入了污秽血池，表面已被一层浓得化不开的、粘稠妖异的猩红死死缠绕、渗透！

这猩红并非实体，却比蚀骨剧毒更致命！它源于五年前被那冰冷的指尖点在胸口带来的屈辱印记！源于五十年避而不见却夜夜啃噬心魂的绝望与猜测！更源于那道撕裂混沌冰雾屏障缝隙中，投射过来的、如同寒冰琉璃般澄澈剔透的……惊讶！

惊讶？

那惊鸿一瞥的微澜早已燎原成铺天盖地的野火！

她也会惊讶？

惊讶我的狼狈？惊讶我的执着？还是……惊讶我内心深处那点连自己都不敢深究的……妄念？！

“唔——！”

又是一股混杂着毁灭与贪婪的暴戾冲动自心口炸开！丹田金丹剧颤！那点被猩红缠绕的金色核心猛地向丹田壁垒撞去！一股要将五脏六腑都焚烧殆尽的炙热与剧痛席卷而来！江无羡死死咬住下唇，铁锈味弥漫口腔，才强行将那濒临失控的力量按回！身体弓缩如虾，指骨因用力抓握道台边缘而咯吱作响，冰寒的玉面在他掌下留下深凹的印记。

不够强！永远不够！

那女人！那座冰峰！那个掌控着他生死、掌控着他力量、甚至掌控着他心魂走向的神只！她就在这重重殿宇之后！如同一轮悬于头顶的寒月！看得见，摸不着，碾不碎！五十年过去，他曾无数次试图引动丹田深处那沉寂的“玄阙”！引动那柄与她命魂相连、却又蕴藏无尽破灭威能的凶兵！可每一次尝试，识海深处便传来一道冰冷到灵魂冻结的意念重压！

噤声！

凝神！

肃静！

如同三道刻入骨髓的铁律！将他所有不甘的反抗死死摁在尘埃里！

凭什么？！

他猛地抬起头！布满血丝的金瞳如同困兽，死死盯向那片永恒翻涌着冰雾的殿宇核心区域！一个如同附骨之疽的魔念在猩红的缠绕下疯狂叫嚣：

撕碎她！

撕开她高傲的冰封面具！让她也尝尝被碾落尘埃的滋味！要她永远记得……是她亲手点燃了这毁灭她的火！

就在这焚心蚀骨的魔念即将挣脱最后一丝冰魄金丹束缚的刹那——

嗡——！！！

梦华殿深处的空间壁垒毫无征兆地剧烈扭曲、震荡！

仿佛一只无形的、横跨了亿万界域的冰之巨手强行挤入了这方凝固的世界！冰冷！沉重！带着一股穿透血肉、直抵神魂的熟悉威压瞬间降临！

那股威压极其内敛，没有冰封万物的狂暴，却带着一种比五十年前更加沉凝、如同星河核心凝结亿万载的……寂灭本质！

江无羡如同被无形冰锥钉在原地，周身狂暴翻腾的冰火煞气瞬间冻结！他猛地扭头！血丝密布的瞳孔骤然收缩！

就在他目光所及的前方！

那片永恒阻隔视线的混沌冰雾屏障……没有滑开！没有被无形之力撩起！

而是……

如同最纤薄的、覆盖在亿万年玄冰湖面上的劣质琉璃……

从核心一点开始——

无声无息地……

融化了！

冰雾并未散开，只是在某种绝对意志的穿透下失去了遮蔽本质。如同水镜映物，一片奇诡的景象穿透融化的屏障，清晰地倒映在他惊骇欲绝的眼眸之中！

首先“看见”的，是……血！

一片凝固如同暗红冰晶、范围不大却极其刺目的……猩红！如同盛开在永冻冰原上的妖异之花！那红色并非泼溅形成，更像是某种……冰冷意志核心被强行撕裂后渗出的……本源之血！

这片刺目的猩红，并非在眼前，而是清晰地倒映在那双……穿透层层空间的……深潭寒眸……最底层的冰核之上！

那双寒眸并未完全睁开！只是透过冰雾屏障的“融化”，精准地落定在他的身上！视线穿透了他因魔念而扭曲狰狞的脸，穿透了翻滚着猩红煞气的躯壳，穿透了冰魄金丹摇摇欲坠的壁垒……

如同最精密、最无情的探针……

死死钉在他丹田核心那点被猩红缠绕、如同心脏般疯狂搏动挣扎的……金色剑骨本源之上！

那目光冰冷！穿透！平静到令人绝望！其中蕴含的审视与判断，仿佛早已将他此刻的挣扎、焚心的痛楚、乃至那点缠绕的猩红魔念……都剖析得清清楚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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然后，在这死寂冻结的绝望对视中——

那片融化映照景象的核心！

那双倒映着血色金骨的深潭寒眸深处！

那一丝凝固的、如同心之裂纹般盘踞在最核心冰核上的……微弱的……殷红……

似乎极其极其轻微地……

闪烁了一下！

如同被投入石子的死水冰湖！

江无羡的心脏在那瞬间停止了跳动！一股难以言喻的荒谬感夹杂着被彻底看透的羞耻……疯狂涌上颅顶！

她……看到了？

她看到我心魔缠绕？

她看到……那点藏在毁灭之下的……妄念？！

一种巨大的恐慌与被彻底剥光的羞耻感狠狠攫住了他！所有的愤怒、委屈、挣扎……在那道平静穿透万古的冰冷目光下……碎成了齑粉！

紧接着，就在那片凝固的血色金骨被彻底洞穿的映照之中——

那穿透空间、穿透他一切防御的寒眸……

极其轻微、却又无比清晰地……

敛下了所有的情绪！

如同永恒冻结的冰湖表面封上了最后一丝裂隙！

唯剩一片……纯粹到令人灵魂颤栗的……

冰冷！

这冰冷……比任何斥责、任何碾压、任何审判都更令人绝望！

然后。

在那片融化的冰雾倒影深处！

那双敛尽了所有情绪、只剩下绝对冰冷的寒眸之后……

那两片如同冰封玫瑰、形状优美的唇……

无声无息地……

开合！

一道毫无情绪的、如同宣读既定法则的清冽声音，无视了空间阻隔，无视了冰雾屏障，无视了他体内因极致情绪冲击而摇摇欲坠的金丹壁垒！

如同冰冷的刀锋划过薄冰！

清晰无比地……

斩落在他几乎窒息的神魂之上！

“既是如此……”

“那便由不得你……存在了！”

由不得你……存在了？！

轰——！！！！

一声仿佛灵魂本源被撕裂的无声巨响！

江无羡只觉得整个识海瞬间被一股远超想象的、足以碾碎时空万道的冰冷意志彻底贯穿、冻结！不是力量的压迫！是生命形态层面的……抹除！ 仿佛他在这一刻已然被剥去了存在的根基！成为了这方天地法则排斥的……异物！

“不——！！！” 一声惨厉到极致、如同幼兽濒死般的嘶吼终于从他喉咙深处炸开！那不是反抗，是源自生命本能对于抹除的终极恐惧！

所有的屈辱！所有的爱恨交织！所有被踩碎、被利用、被冰冷审视、最终宣判为“不该存在”的滔天怨毒与绝望，如同被投入熔炉的亿万枯骨！轰然点燃！

毁了她！

在死之前！

撕下她高贵的面纱！

让她也尝尝被踩在脚下的滋味！

即便是粉身碎骨！也要溅她一身污血！

这由爱生恨、由绝望催生出的、歇斯底里的亵渎欲望，在心魔猩红缠绕的本源核心瞬间爆燃！成为了对抗那抹除意志唯一的支点！

嗡！！！

他丹田冰魄金丹核心那点被猩红缠绕许久的金芒，骤然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强光！那光不再是纯粹的金！而是如同日珥爆发的……熔金血焰！一道凝练到实质的血金色毁灭光柱悍然冲破所有禁锢，带着燃烧寿元、燃烧灵魂、燃烧一切的决绝，贯穿了他的天灵！直接轰向那片冰雾屏障之后、那双平静俯视着他走向消亡的……深潭寒眸！

同归于尽！只求在她眼中留下一点……

污痕！

然而——

“呵……”

一声极其细微、几不可闻的、如同冰雪初融时冰晶碰撞的清冷笑声，极其清晰地在那片倒映景象之后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