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烟花（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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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烨眼睛一亮，像找到了倾诉口。在破庙初见时，她轻易逼退几个凶徒的震撼始终烙印在他心中。一路同行，那份深不可测的温和更是让他又敬又慕。此刻听闻指点，立刻正襟危坐，带着一丝少年人特有的渴求：“是，卿月姐。我筑基初成不久，《青木诀》运转周天时，总觉得气海灵力运转至风府、玉枕二穴时，隐隐滞涩，如同溪流遇石，虽能勉强流过，却耗费心力，冲关无力，远不如在其他经脉那般顺畅奔涌……每每尝试强行冲击，神识便觉微微刺痛，不敢再试。”

他说得有些急切，带着修炼遇阻的焦虑和困惑。

紫卿月静静听着，待他说完，才微微颔首。月光映着她的侧脸轮廓，有种温玉般的清辉。

“你功法所修，五行偏属温和的青木生发之气，重根基滋养，讲究徐徐图之，如春雨润物。”她声音不疾不徐，如同山涧清泉流淌，“筑基之初，打通玄关脉络，本就需水磨工夫。风府、玉枕二穴，上承泥丸，下连周身主脉，为神藏门户，本就比四肢百骸之穴更为精微幽深，如同经脉大河之中的狭窄河床，或深潭之下的暗流礁石，需以巧劲渡之，非一味催谷猛冲可破。”

她抬起一只手，莹白如玉的指尖在朦胧的月光下虚虚勾勒，动作舒缓而充满道韵。一点极其温润、犹如凝脂露珠的青色光晕在她食指尖无声聚集，纯粹、温和、生机勃勃，如同新绽嫩芽上托举的第一滴晨露。

“你看这‘青木引’，”她的指尖带着那点清亮的露珠，在空中轻轻画出一个微小而繁复的圆弧，光晕随之流淌成一道青色的光痕，“运转时，力不必尽发。此二穴为灵神枢机交汇之所，当如引线穿针，以意导灵。你的灵力，此刻如同春发藤蔓，需的是缠绕而上，寻找路径裂隙，而非硬生生撞开壁垒。运转至此，心力当如丝缕，牵引灵力细微如针，尝试‘绕行’，而非强渡。”随着她的话语，指尖的青色光晕骤然收束，化作一道比发丝更纤细、却无比凝练的青毫细芒。细芒并未冲击某个点，而是在她虚画的圆轨内，极轻柔地、如同最灵活的触须般，极其耐心地反复在模拟“风府”、“玉枕”位置的两个假想穴位周遭寻找着，迂回、穿绕，竟如同有了生命。最终，那道青芒寻到了一处微妙“间隙”，轻盈流畅地“滑”了过去，没有半分阻滞，光色反而更加莹润澄澈！

“莫贪心一时冲破。”她指尖青芒散去，收回手，目光平静地看着林烨有些震撼的脸，“每日运转大周天时，只需在此二穴区域停留九息，以‘绕’‘引’之法梳理三次。每一次，都用心去感受那灵力细微游走间，对脉络壁障带来的、如同潮汐轻抚礁石般的冲刷感。九为青木生发之数，温养三月，脉络自然通达开阔。强冲硬撞，如同急流拍岸，非但无功，反而会崩碎礁石形成新的阻塞，甚至伤及神魂根基，徒耗己身精气，事倍功半。”

林烨看得目不转睛，那细腻入微的灵力操控和其中蕴含的深刻道理想法，如同在他眼前打开了一扇新世界的大门。他筑基所获的心法口诀极其粗陋，哪有人这般细致地将行功关隘解析到如此精妙的地步？尤其那句“绕行”、“引丝”、“潮汐冲刷”的比喻，简直醍醐灌顶！困扰他多日的滞涩，原来并非路径全然不通，而是他太过鲁莽急躁，只知埋头苦冲！

“多谢卿月姐！”他激动得声音都有些发颤，眼神亮得惊人，之前的困扰一扫而空，只剩下对眼前之人的深深感激和由衷敬服，“我……我定当谨记，循序渐进！”他忍不住立刻闭眼，默默回忆着紫卿月方才指尖那道青芒的流转方式，还有那温润恬淡却直指本源的话语，尝试在识海中模拟那引丝绕行的细微轨迹，生怕遗漏分毫。

紫卿月看着少年恍然大悟后如饥似渴的模样，唇边的笑意深了些，微不可见地点点头。窗外的虫鸣声似乎更清晰了一些，衬得房内更显静谧。她不再多言，闭上双眸，调匀呼吸，双手在膝上结了一个简单的定印，周身瞬间弥漫开一种沉静温润的气息，如同月下山谷中一片波光粼粼的寂静湖泊，悄然融入这客栈房间的夜色里。

林烨也赶紧收敛心神，依样盘膝坐好，开始行功。默念心法，引动丹田微弱的青木灵力，想象着刚才所见那如丝如缕的牵引绕行之法。这一次，灵力运转至风府附近时，他不再莽撞冲撞，而是尝试着分出一缕极其细微的气流，如同最柔韧的青藤触须，小心翼翼地在经脉壁障上“攀援”、“摸索”。果然，之前毫无头绪的滞涩壁垒，并非全然紧闭，在极为细致的探寻下，竟隐隐能感受到几处极其微小的“缝隙”或“薄弱之处”！他心中又惊又喜，依循着紫卿月的指点，牵引着那缕细流轻柔地顺着缝隙“绕”行。过程缓慢而谨慎，每一次细微的触碰和尝试突破都牵引着神识，带来一种全新的、如同溪水终于找到岩石缝隙汩汩流淌的细微“通畅感”。这种微小的“滑过”所带来的滋养和疏通效果，远超之前的强冲硬撼！虽只短短九息，三次绕行，精神上却感觉前所未有的舒畅明晰，仿佛蒙尘的窗户被擦亮了一角！

等他心神从那微妙的体验中稍稍退出，感觉额头竟然沁出了一层薄汗，却是心神专注、气息和畅带来的热力。他深吸一口微凉的夜气，睁开眼，窗外月光澄澈如水。对面的矮榻上，紫卿月仍然闭目安坐，月色勾勒着她静美的侧颜，几缕散落肩头的青丝在夜风里微微飘动，整个人如同坐忘于山间的玉像，气息悠远宁静，仿佛融入了这片天地之中。

林烨不敢打扰，只是坐在矮凳上，静静地看着她。月光透过窗格，在她素白的中衣上铺陈开明暗交错的光影。那枚插在发间的赭色小点，在清辉下显得有些模糊。怀里的甜点香气似乎还未完全散去，鼻息间却更多地萦绕着她身上那种特有的、如同新雨后山林草木般的清新气息。一种奇异的安宁感包裹着他。

“卿月姐，”他看着她映在月光里的安静侧影，心头莫名鼓涨着暖融融的依恋和难以言喻的悸动，无意识地、带着几分试探和依赖地小声问道，“我们……接下来要去哪儿？”

紫卿月并未立刻睁开眼。浓密纤长的眼睫在眼睑下方投出两小片柔和的扇形阴影，在月光中清晰可见。她微微侧了一下头，似乎在思考，又像是在感知着什么。指尖无意识地拂过垂落在身侧矮榻上的一缕发梢。

她依旧合着眼帘，但指尖却轻轻一拂。一道微弱的灵光在两人中间的空地上无声浮现，如同水滴晕开湖面，一幅由淡金色灵光交织而成的山水地脉图虚影倏然展现在半空中！山川起伏，河流蜿蜒，一些主要的城池和道路标注着闪亮的符文，清晰可见。整个房间仿佛被笼罩在流动的星光与古老地理的画卷之中。

她纤白的指尖悬在那片光影上空，如同点着无形的玉璧。指尖沿着图影上一条蜿蜒向西南方向的淡蓝色河流脉络缓缓滑过，所过之处，留下一道仿佛月光凝结的水银般亮线，映亮她沉静思索的面容。

“沿这澜沧支流往下，”她的声音在静夜里如同清泉滑过石面，空灵而清晰，“入西南莽荒古林边界……那里有处故交旧所……”指尖在一个代表着浓密森林区域的暗影边缘，被金色光芒勾画出的模糊轮廓处虚点了一下，光点微微荡漾，并未详述那“旧所”的位置。

她指尖未停，继续向西略移，在远离河流、一片由淡淡墨色气旋标记、地图上显得异常凝重阴冷的墨黑山脉区域边缘——大约是一片连绵、但标注信息极少的、名为“永寂裂谷”的区域边界处停了下来。动作虽轻，却带着一种无形的慎重。

“……也有不得不探的……”她的话音在这里微不可察地顿了顿，眉头极其细微地蹙了一下，似乎对那个地方的存在带着深深的厌恶和警惕，“……麻烦。”

林烨的目光紧紧追随着她那根散发着月华般清光的指尖，心中对那份沉静的气度和掌控之力升腾起更为深厚的仰望之情。只是看着地图，那些名字便带着洪荒的气息扑面而来，神秘而未知的世界画卷在他眼前徐徐展开。无论顺流还是涉险，有她在侧，便不觉畏惧。

“莽荒古林……永寂裂谷……”他喃喃重复这两个名字，带着少年人对未知的好奇与探求，“听起来便很不一样。”

“嗯。”紫卿月轻轻应了一声，指尖收回。悬在空中的金色地图光影如同被风吹散的金粉，无声碎裂，星星点点地融入了房间的月色中，消失不见。仿佛刚才那片瑰丽而宏大的景象只是一场幻觉。窗外的虫鸣和风声重新占据了听觉。

她这才缓缓睁开双眼。眸光清澈，映着窗外皎洁的月光，平静地看向林烨：“未知之地，有未知之机，亦存未知之险。不过……”她唇边极快地掠过一丝安抚的笑意，“尚远。眼下，安心休憩就是。”

话音落下，她不再多言，复又闭目调息，沉浸于自己的修行天地。

林烨望着她重新归于静谧的身姿，心中那点刚被广袤地图激发出的波澜也渐渐平息下去。她就像一座沉静的大山，挡在他和所有未知的风雨之前。他深深吸了一口夜晚微凉的、带着她气息的空气，也闭上眼，学着紫卿月的样子，开始默默温养自己的气海，细细体会方才那“绕行”、“温养”带来的每一丝微妙暖流。寂静笼罩着客房，窗外的月光无声流淌，将两张并排的床榻都沐浴在清冷的辉光里。只有炉中的灯芯偶尔发出极其微弱的哔剥声，以及两人绵长悠远的呼吸吐纳之声，交织在这安宁得一触即碎的夜幕里，成为唯一的背景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