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锦旗到手:“虫语者陈干部”正式出道!(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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精准地。
毫无偏差地。
落在了——
趴伏在冰冷泥滩边缘、浑身裹满泥浆血污、如同刚从地狱里爬出来、刚刚因那一点微弱的希望而抬起头的陈青禾身上!!!
目光交汇!
这一次!陈青禾在那双深不见底的浑浊眼眸里!无比清晰地看到了一闪而逝的东西!
不再是审视!不再是警告!也不是那片碾碎一切生机的沉凝!
而是……
一种……极其罕见……
极其复杂……
甚至带着一丝仿佛沾染了尘埃般沉重疲惫的……
审视评估?!
如同猎人终于从硝烟散尽的战场上,弯腰拾起一枚被炸变形、却意外留存了某种特殊痕迹的弹壳!指腹在冰冷的金属上碾过,感受着那凹凸不平的轮廓,判断它的材质、它的来处、它在这场毁灭中扮演的角色!以及……它残存的价值?
仅仅只有一瞬!
下一秒!
李卫国那枯槁的脸上,所有复杂的情绪如同被寒风冻结的水滴,瞬间凝结、消失得无影无踪!重新变回那种古井无波、如同饱经风霜的山岩般的平静!他那只一直捻动指尖灰尘的手,极其自然地垂落下来,随意地在旧褂子侧面的布料上擦拭了一下。
然后。
他转回了头。
不再向陈青禾投来任何目光。
仿佛刚才那沉重如实质的一瞥从未发生。
“统计伤员!清点各村未撤离人口!组织人手!疏通进出道路!天亮前必须恢复通信!通知县里!”
一连串不容置疑的、仿佛生铁铸就的命令!带着石壁乡特有的硬朗口音!如同滚雷般从李卫国的口中下达!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却带着重锤落砧的力量感!瞬间压过了坡地上所有嘈杂的呼救和哀鸣!他径直走向那群正抬着断腿伤者、不知所措的人群!后背挺直,那件洗得发白的旧褂子在残余的烟尘中如同一面沉默的战旗。
人群像是找到了主心骨!混乱的救援如同被无形的手迅速梳理!动作陡然加快了几分!刚刚爬出豁口的村民也纷纷加入其中!抬木板!撕布条!动作间再看向李卫国的背影,目光中的依赖和敬畏又深了一层。
陈青禾依旧半跪在冰冷的泥滩边缘。全身酸软得没有一丝力气,每一次呼吸都扯着肺叶生疼。但刚才那一道仿佛带着尘埃重量的评估目光,却如同烙印般灼烧在他混乱不堪的大脑皮层上!冰冷!沉重!评估!
那绝不是感谢!更不是赞赏!那目光里蕴含的东西复杂到可怕,更像是在称量一枚刚刚经历了烈火焚烧与巨锤锻打后、意外留下奇异形状的……废料?它在衡量这废料内部的纹理、它在预测这废料在下一场风暴中可能崩裂飞溅出的……弹片方向?!
一股莫名的寒意顺着湿透的脊椎骨爬上来,混合着泥浆的冰冷,让他激灵灵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紧紧抱住了自己泥浆裹挟的膝盖,似乎想要汲取一丝可怜的暖意。身体的剧痛和精神上巨大的冲击让他的感官极度疲惫却又异常敏感。
就在这时!
一双沾满泥巴的破布鞋出现在他低垂的视线边缘。
是老吴头。
那个管库房、说话慢吞吞的老吴头。他同样狼狈,脸上的皱纹里都嵌满了泥点。他佝偻着腰,小心翼翼地从怀里摸索着,取出了一样东西——一块被揉得皱巴巴、湿漉漉、沾满泥痕的粗布。布头一端用不知名的藤草勉强打着一个极其粗陋的结。
老吴头没说话。他只是在陈青禾茫然的注视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近乎肃穆的笨拙,解开那个藤草结,将那团粗布尽力展开、抻平。
一块……极其粗糙、质地劣等、已经被泥水浸泡得晕染了墨迹的……红布?
像是临时从哪里撕下来的?
布面中间,用歪歪扭扭、如同蚯蚓爬过般的巨大黑色墨迹,写(或者说画?)着几个字。
陈青禾被泥浆糊得有些模糊的视线费力地聚焦——
“送 陈干部 大救星”
字巨大!丑陋!墨色浸染得一塌糊涂!
下面还有一行更小、挤在一起、几乎无法辨认的字迹:“中上洼 七户”。
红布展开的褶皱里,混杂的泥浆和黑墨不断滴落,像凝固的血泪。老吴头把那块被泥水浸泡得沉甸甸、冰凉刺骨的“红布”,以一种近乎强行塞进来的方式,硬是塞进了陈青禾死死抱着膝盖的双臂之间。冰冷的、湿透的、带着泥腥气的布料紧贴着他的皮肤!
陈青禾身体猛地一僵!如同被烧红的烙铁烫到!下意识想推开!
“虫语者!陈干部!”
就在这时!一个响亮到有些变调的、带着浓浓乡音、混杂着劫后余生的感激和无法用言语表达情感的喊声,猛地从坡地另一头炸响!
陈青禾像被电击般猛地抬头!
是那个被他夹在腋下拖出来、此刻正被一个汉子背在身上、腿上临时绑着两块木棍树枝当夹板的半大少年!那少年脸上还带着泪痕和泥土,此刻却用力扯着嗓子,不顾腿上的疼痛,指着坡地这边陈青禾的方向,用尽力气向周围那些正在抬伤者、寻亲友的村民大喊:
“就是那个陈干部!看到燕子开会乱飞!看到虫子不对劲!擂门!拖人!救命的!虫语者!”
少年的话像是一颗火星掉进了干草堆!
“对!就是那个陈干部!”
“擂门锤得哐哐响!”
“跑出来时候还看到虫子蚂蚁……”
“……好多!黑压压往上爬…它们早跑了…”
“虫语者!虫语者!陈干部!”
零零星星!
带着敬畏和劫后感激的呼喊!在疲惫而麻木的人群中如同奇异的涟漪般荡开!一双双眼睛,或惊恐未退,或感激涕零,或单纯地被气氛感染,都不约而同地投射向那个依旧蜷缩在泥滩边缘、怀里被硬塞了那块浸透了冰冷泥浆“锦旗”的年轻人!
“虫语者!”
这个带着浓浓乡土气息和神秘色彩的绰号,此刻像是一枚滚烫的铜钱,带着劫后余热的温度,在冰冷残酷的死亡面前,被烙上了生存的印记!被赋予了神异般的色彩!成了这群刚刚被天地之威蹂躏的可怜人心中,一种本能的、近乎图腾的寄托!
“虫……虫语者……陈干部……”
更多的声音加入了进来,音调奇特,充满了地方土腔的韵味。声音在冰冷的废墟上回荡,驱散着一丝死寂的绝望。
而在那声音的中央。
陈青禾抱着那块泥浆斑斑、浸透寒意的“锦旗”。
他能感觉到冰冷的布匹下,自己手臂上,那被李卫国抓过、用力得几乎捏碎了骨头的腕骨深处!
那仿佛还残留着铁钳般力量的……
隐痛。
他僵硬地抬起头。
穿过稀稀拉拉的人群。
祠堂废墟前。
李卫国依旧背对着他,正在指挥着村民挖掘清理被泥石半埋的一块预制板。他头也没回。
仿佛背后这片“虫语者”的喧嚣呼喊。
只是风中飘过的一片枯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