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误入鬼嫁宴(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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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风呜咽着掠过光秃秃的树梢,像无数孤魂野鬼在扯着嗓子哭嚎。我缩着脖子,裹紧身上半旧的夹棉袍子,寒意还是针一样刺进骨头缝里。老马“黑云”喷着粗重的白气,蹄铁踏在碎石路上,发出单调又空洞的“嘚嘚”声,在这死寂的荒山野岭里,格外瘆人。身后那两车压着身家性命的绸缎,此刻也成了催命的累赘。
“这鬼地方……”我低声咒骂,牙齿冻得咯咯响。本不该贪赶这段夜路的,可前头驿站的掌柜拍着胸脯说抄近道能省半日脚程。呸!省个鸟!省到阎王殿门口了!
黑云猛地打了个响鼻,前蹄不安地刨着地。我心头一紧,勒住缰绳。只见前方黑黢黢的山坳里,影影绰绰,竟透出几星诡异的红光!
那红光幽幽的,不似寻常灯火,倒像是坟地里飘荡的磷火,又冷又飘忽。隐约还有丝竹之声传来,断断续续,调子喜庆,可那声音钻进耳朵里,却像钝刀子刮着骨头缝,听得人浑身起栗。
“邪门……”一股寒气顺着脊椎骨往上爬。荒山野岭,深更半夜,哪来的迎亲喜乐?我下意识就想调转马头,可黑云却像被那红光魇住了,竟不听使唤,蹄子反而朝着那光亮处挪动!
“吁!吁!畜生!”我使劲勒缰绳,手心全是冷汗。
就在这时,那队红光猛地清晰起来!竟是一顶顶猩红的软轿!足有七八顶,悄无声息地从山坳的阴影里滑出来,如同浮在暗河上的血棺材。抬轿的轿夫穿着同样刺眼的红袄,步伐僵硬,脚尖点地,轻飘飘的没有一丝声响。队伍最前面,一个穿着绛紫团花绸袍的老者,提着一盏惨白的灯笼,灯笼上却贴着个歪歪扭扭的“囍”字。灯笼光映着他一张脸,青白青白,如同刚刷了层石灰,皱纹深得能夹死苍蝇,嘴角却硬生生向上扯着,挂着一个死人般的、凝固的微笑。
队伍瞬息间就到了近前,阴风打着旋儿,卷起地上的枯枝败叶,带着一股浓烈的、像是陈年棺木混着劣质香烛的怪味儿,直冲鼻腔。我胃里一阵翻江倒海。
那提白灯笼的老者停在黑云面前,距离近得我能看清他浑浊眼珠里毫无生气的光。他微微躬身,动作僵硬得像木偶,声音又尖又细,像是指甲刮过生锈的铁皮:
“贵客莫惊。我家主人今日嫁女,天晚路遥,难得贵客临门,特命老奴相邀,请贵客移步寒舍,吃杯喜酒,沾沾喜气。”
他身后那些僵直的轿夫,还有后面几顶轿子旁影影绰绰、同样穿着红衣、面色青白的人影,全都停下了脚步。无声无息,无数双空洞的眼睛齐刷刷地盯在我身上。那目光,冰冷粘腻,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过皮肤。
跑!这个念头疯狂地在我脑子里尖叫。可双腿如同灌了铅,被那无数道冰冷的视线钉在原地,动弹不得。嗓子眼发干,一个字也吐不出来。
“贵客,请——”老者脸上那凝固的笑容纹丝不动,声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阴冷。他侧过身,惨白的灯笼微微前引。那顶最华丽、绣着金线龙凤纹的大红轿子,轿帘低垂,静静停在正中。
完了!我心里咯噔一下,一股寒气直冲天灵盖。这是要逼我上轿?去那不知是人是鬼的“寒舍”?
就在我绝望挣扎之际,一阵阴风毫无征兆地卷起,打着旋儿,猛地掀开了那顶华丽红轿的轿帘一角!
只一眼!
我浑身的血液瞬间冻结!
轿子里,端坐着一个身着大红嫁衣、顶着沉重凤冠的新娘身影。盖头是血一般的红绸,垂落下来,遮住了面容。可就在那轿帘掀开的刹那,借着老者手中惨白灯笼的光,我看到了新娘搭在膝上的那只手!
苍白得毫无血色,纤细的手指上……戴着一枚小小的、样式古朴的银戒!
那戒指……那戒指!
嗡的一声!我的脑子像被重锤狠狠砸了一下!眼前发黑,耳边全是尖锐的蜂鸣!
不可能!绝不可能!
那是十年前,我亲手戴在柳家小姐柳莺儿手上的定亲信物!那枚戒指内侧,还刻着一个极小的“莺”字!是我亲眼看着她戴着这戒指,在护城河边失足落水,被湍急的河水卷走,连尸首都没能寻回的!
“莺……莺儿?”一个破碎的、带着血腥气的名字从我喉咙里挤出来,声音抖得不成样子。
轿帘无声地落下,遮住了那只戴着银戒的苍白的手,也遮住了我最后一丝侥幸。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窒息。我像被抽掉了骨头,身子晃了晃,几乎从马背上栽下去。
“贵客认得我家小姐?那更是缘分了。”提白灯笼的老者脸上那凝固的笑容似乎深了一分,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丝难以言喻的诡异光芒,“小姐出阁在即,贵客既是故人,更该亲临观礼,喝一杯喜酒才是。请——”
最后那个“请”字,带着一股阴寒彻骨的力道,如同无形的鬼手,猛地攫住了我的心脏!我眼前一黑,身体完全失去了控制,僵硬地从马背上滑落。双脚刚沾地,两只冰冷滑腻、如同刚从冰水里捞出来的手,已经一左一右死死地钳住了我的胳膊!
是那两个离我最近的“轿夫”!他们的手像铁箍一样,冰冷刺骨,力道大得惊人,指甲几乎要嵌进我的皮肉里!我被他们架着,双脚离地,像个破口袋一样,被拖着,踉踉跄跄地走向那顶空着的、猩红如血的轿子!
“不!放开我!莺儿!莺儿!是我啊!陈文远!”我拼命挣扎嘶吼,声音却淹没在骤然尖锐起来的、如同鬼哭般的唢呐声里。那声音钻进耳朵,搅得我头痛欲裂。
冰冷的轿帘落下,隔绝了外面惨白的灯笼光。轿子里弥漫着浓得化不开的陈腐棺木气和劣质香烛味,还有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烂泥深处散发出的阴湿土腥气。我被重重地按在冰冷的轿座上,轿子猛地一晃,无声无息地离地而起,开始以一种诡异的平稳速度向前滑行。
没有颠簸,没有声音。只有死寂,和外面越来越凄厉、越来越不似人间的唢呐笙箫。
不知过了多久,也许只是一瞬,也许漫长如一个世纪。轿子终于停下。
轿帘被一只青白的手掀开。刺骨的阴风裹挟着更浓郁的腐臭和香烛味,扑面而来。我被那两个冰冷的“轿夫”粗暴地拽出轿子。
眼前豁然“开朗”。
那是什么寒舍?分明是一片荒芜破败、坟茔累累的乱葬岗!枯树狰狞如鬼爪,歪歪斜斜的墓碑半埋在荒草里,在惨淡的月光下投下扭曲的黑影。
就在这片坟地中央,竟生生辟出一块空地,张灯结“彩”!
十几盏惨白的灯笼高高挑起,映照得空地一片鬼气森森的亮堂。灯笼下,歪歪扭扭地摆着几十张蒙着褪色红布的桌子。桌旁坐满了“人”。
他们都穿着破旧却竭力显得喜庆的红衣,男的,女的,老的,少的……一个个面色青灰,如同刷了层劣质的白垩。有的脸上挂着僵硬的、皮笑肉不笑的表情;有的则眼神空洞,直勾勾地盯着前方;还有的脸上皮肉腐烂剥落,露出森森白骨和黑洞洞的眼窝!他们动作僵硬地坐着,手里捏着筷子,桌上杯盘狼藉,摆着的却根本不是酒菜!是黑乎乎的土块,蠕动的蛆虫,还有不知名的、散发着恶臭的腐烂之物!
空气中弥漫着令人作呕的腥腐气息,混合着浓郁的香烛烟雾,形成一片粘稠的、令人窒息的雾霭。
空地尽头,一个破败不堪、勉强挂着褪色红布的棚子下,设着一个简陋的“喜堂”。两根歪斜的木柱上贴着褪了色的“囍”字。堂上供着一块模糊不清、布满苔藓的牌位。
我被那两个“轿夫”死死按着肩膀,强行塞进靠近“喜堂”的一张空桌旁。冰冷的触感透过薄薄的衣料传来,冻得我牙齿打颤。同桌的“宾客”缓缓转过头,几张青灰腐烂的脸对着我,嘴角机械地上扬,露出黑洞洞的口腔和残缺的牙齿。一股浓烈的尸臭扑面而来。
“吉时已到——!”
一个尖利得如同夜枭啼哭的声音响起。是那个提白灯笼的老者,此刻他站在喜堂一侧,扯着脖子高喊。
呜咽般的唢呐声陡然拔高,尖锐得刺破耳膜。
“新人入华堂——!”
所有人的头,以一种极其僵硬、诡异的姿态,齐刷刷地转向入口处。
我的心跳骤然停止!
只见那顶我曾瞥见柳莺儿的大红花轿,被四个同样青面獠牙的“轿夫”抬着,无声无息地滑行到喜堂前。
轿帘掀开。
一只穿着大红绣鞋、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脚,缓缓踏出轿门。接着,是同样惨白的手,搭在了旁边伸过来的一只手上。
那只伸过来的手……干枯如柴,指甲乌黑,皮肤紧贴在骨头上,分明是一只骷髅的手!
我的目光死死盯住那只骷髅手的主人——一个穿着同样大红喜服、却形销骨立的身影。那身喜服松松垮垮地挂在一副嶙峋的骨架上,头上顶着同样歪斜的新郎冠。帽檐下,是一张完全风干的、皮包骨头的骷髅脸!黑洞洞的眼窝里,两簇幽绿的鬼火跳跃着,死死地“盯”着身旁的新娘。
新娘被那只骷髅手牵着,一步一步,僵硬地走向喜堂中央。血红的盖头垂落,遮住了她的面容。但那只戴着熟悉银戒的、苍白的手,像烧红的烙铁,烫着我的眼睛!是她!真的是柳莺儿!我的莺儿!
巨大的恐惧和难以置信的荒谬感撕扯着我,喉咙像是被滚烫的淤泥堵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眼睁睁看着那具枯骨新娘,牵着我曾经深爱的、如今却不知是人是鬼的未婚妻,一步一步,走向那个供着无名牌位的破败喜堂。
“一拜天地——!” 老者尖利的声音刺破死寂。
那枯骨新郎僵硬地弯下腰,骨头关节发出令人牙酸的“嘎吱”声。顶着红盖头的柳莺儿,也缓缓地、顺从地弯下了腰。
“二拜高堂——!” 两人再次对着那模糊的牌位深深下拜。
“夫妻……对拜——!”
就在两人即将相对躬身的那一刻,一只冰冷滑腻、如同水蛇般的手,悄无声息地从旁边伸了过来,猛地抓住了我的手腕!那手的力量奇大,捏得我腕骨生疼!
我惊骇地扭头,只见旁边一个穿着破烂红袄、半边脸都烂掉露出白骨的老妪,正咧着没牙的、黑洞洞的嘴对着我“笑”。她另一只同样冰冷的手里,赫然抓着一块黑乎乎、沾着湿泥、还在往下滴着污水的“糕点”!
“贵客……吃……吃块喜糕……沾沾喜气……” 老妪的声音嘶哑含混,如同破风箱在抽动。她那只烂手死死抓着我的手腕,另一只手拿着那散发着浓烈土腥和腐臭的“喜糕”,不由分说地就往我嘴边塞来!
“滚开!” 我亡魂皆冒,用尽全身力气挣扎,想甩开那冰冷恶心的手!可那老妪的力气大得惊人,如同铁钳!同桌的其他“宾客”也纷纷转过头,青灰腐烂的脸上露出或麻木或诡异的笑容,空洞的眼神死死盯着我,仿佛在无声地催促。
那块湿冷粘腻、沾着泥巴和疑似蛆虫尸体的“喜糕”,离我的嘴唇越来越近!那浓烈的腐土腥气直冲脑门!
“不——!!!”
就在我绝望地闭上眼,准备承受那恶心的触感时——
“礼——成——!” 老者尖利的声音如同裂帛,骤然响起!
“掀——盖——头——!”
几乎在“掀盖头”三个字落下的同时,一股巨大的、无形的力量猛地攫住了我!那老妪的手像触电般松开!我整个人被一股冰冷的气流猛地向后推开,踉跄几步,后背重重撞在一棵枯树上!那块恶心的“喜糕”也“啪嗒”一声掉落在脚边的烂泥里。
我惊魂未定地抬头,心脏狂跳得几乎要从嗓子眼里蹦出来!
喜堂中央,那枯骨新郎缓缓抬起他那只剩下森森白骨的右手,动作僵硬而迟缓,如同提线木偶。枯槁的指骨,轻轻捏住了柳莺儿头上那块血红的盖头一角。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所有僵硬咀嚼的“宾客”都停下了动作,无数双空洞或腐烂的眼睛,齐刷刷地聚焦在那一点猩红之上。连呜咽的唢呐声也诡异地沉寂下来,只剩下山风刮过枯枝的呜咽,如同万千冤魂在窃窃私语。
我的呼吸停滞,眼睛死死盯着那即将掀起的盖头之下。恐惧像冰冷的藤蔓,缠紧了心脏,几乎要将其勒爆。
盖头,被缓缓地、一点点地向上掀起……
首先露出的,是光洁的、却毫无血色的下巴。接着,是线条优美的、但同样惨白的脖颈……
然后——
盖头猛地被完全掀开!
“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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