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1章 紫檀骨咒(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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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矮小的佝偻人影似乎察觉到了他的注视,肩膀的耸动停了下来。然后,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开始转动那颗如同朽木疙瘩般的头颅!
王成的瞳孔骤然收缩!心脏狂跳得几乎要炸开!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让自己发出尖叫!就在那人影的头颅即将完全转过来,让他看清“它”的面目的瞬间——
“笃!”
一声格外清晰、格外沉重的敲击声,如同丧钟,在死寂的堂屋里炸响!
王成眼前一黑,终于再也支撑不住,喉咙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呜咽,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下去,失去了知觉。
王成再醒来时,已是日上三竿。阳光透过破窗棂,刺得他眼睛生疼。他发现自己躺在冰冷的地砖上,浑身酸痛。昨夜那恐怖的一幕清晰地烙印在脑海里——矮小的佝偻人影,缓慢转动的头颅……还有那最后一声沉重的敲击!
是梦?还是……
他挣扎着爬起身,目光下意识地投向堂屋那个角落。墙壁上空空如也,只有一片被灰尘覆盖的灰白。他壮着胆子,踉跄着走过去,蹲下身,仔细查看那处墙角。
墙角的地砖上,落着一层厚厚的灰尘。然而,就在那灰尘之中,靠近墙根的地方,赫然有几个极其微小的、新鲜的木屑碎末!颜色是那种陈年紫檀特有的、近乎墨黑的深褐色!而在那布满灰尘的青砖墙面上,正对着木屑的位置,竟真的有一个极其微小的、如同针尖戳刺出来的……凹点!
王成浑身冰冷,如坠冰窟!不是梦!昨夜,真的有什么东西在这里!用凿子,在墙上……敲打!
那“笃笃笃”的声音,是真的!
巨大的恐惧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他彻底淹没。他再也无法在这座空荡荡、充满了诡异回响和无形窥视的房子里待下去了!他像只受惊的兔子,胡乱抓起几件破衣服,把怀里仅剩的那点碎银子铜板揣好,连滚带爬地冲出了院门,一头扎进了外面喧嚣的市井人潮之中。他不敢回头,仿佛那黑洞洞的院门里,随时会伸出一只枯槁的手,将他重新拖回那个地狱。
王成在城东最破败的“悦来”大车店,用五个铜板租了个最便宜的、紧挨着臭气熏天茅房的通铺床位。这里人多,汗臭、脚臭、劣质烟草味和尿骚味混合在一起,形成一股令人窒息的气息,但嘈杂的人声反而给了他一种病态的安全感。至少,那“笃笃笃”的声音,在喧闹中似乎被冲淡了许多。
他不敢再赌,那输钱的诡异经历和耳畔的凿刻声让他心有余悸。他试着去找些短工做,扛包、卸货、掏阴沟……什么脏活累活都干。可怪事依旧如影随形。只要他稍微安静下来,或者身处稍微僻静些的地方,那“笃笃笃”的声音便如同鬼魅般准时响起。更让他惊恐的是,他发现自己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微微颤抖,尤其是在他试图握住工具或者端起饭碗的时候。那颤抖极其细微,却带着一种奇怪的、仿佛在模仿某种动作的节奏感。
这天,他好不容易在一个码头上找了个扛粮包的活。沉重的麻袋压在肩上,他咬着牙,一步步踩着颤巍巍的跳板往船上运。烈日当空,汗水模糊了视线。就在他走到跳板中央,脚下悬空,下面是浑浊翻滚的江水时——
“笃!”
一声格外清晰、格外沉重的敲击声,如同惊雷般在他脑子里炸响!
王成浑身猛地一僵!眼前瞬间发黑!肩上沉重的麻袋仿佛失去了重量,又仿佛瞬间变得重逾千斤!他脚下一个趔趄,身体不受控制地朝一侧歪倒!
“啊——!”岸上和船上的人同时发出惊呼!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一只粗糙有力的大手猛地从旁边伸过来,死死攥住了王成的手臂!硬生生将他和他肩上的麻袋拽了回来!
“小王!你他娘的发什么癔症!不要命了?!”旁边一个满脸络腮胡、同样扛着麻袋的壮汉老张,惊魂未定地吼道,额头上全是冷汗。
王成瘫坐在跳板边缘,大口喘着粗气,脸色惨白如纸,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他低头看着自己刚刚被老张攥过的手臂,那里的皮肤上,清晰地留下了一圈暗红色的指印,火辣辣地疼。可那疼里,似乎还夹杂着一丝……刺骨的阴寒?
“我……我……”王成嘴唇哆嗦着,一句话也说不出来。刚才那一瞬间的失神和坠落的恐惧,混合着那声要命的敲击声,让他魂魄都差点离体。他看着浑浊的江水,仿佛看到了自己漂浮的尸体。
“行了行了,看你那熊样!”老张骂骂咧咧地把他拉起来,“下去歇着吧!这活你别干了!再干非把命搭进去不可!”
王成被赶下了码头。他失魂落魄地回到大车店那散发着恶臭的通铺。同屋的脚夫们都出去干活了,屋子里难得的安静。他蜷缩在自己的铺位上,用破被子蒙住头,试图隔绝那无处不在的恐惧。
可是没用。
那“笃笃笃”的声音,再次清晰地响了起来。这一次,声音似乎离得更近了,仿佛……就在他的床边?就在他的耳边?
王成猛地掀开被子,惊恐地四下张望。通铺上除了他,空无一人。声音是从哪里来的?他屏住呼吸,侧耳细听。
声音……好像来自……他自己的手臂?
他颤抖着,缓缓抬起自己的右臂。目光落在小臂内侧那圈被老张攥出的暗红指印上。
“笃……笃……笃……”
那细微却清晰的敲击声,竟然……竟然就是从这圈指印下方的皮肉深处……传出来的!
仿佛有一只无形的、冰冷的凿子,正一下,又一下,敲打着他手臂的骨头!
“啊——!”王成发出一声凄厉到变调的惨嚎!他像疯了一样用左手狠狠抓挠着右臂那圈指印!指甲在皮肤上划出一道道血痕!可那“笃笃”声非但没有停止,反而随着他的抓挠,变得越发急促、越发清晰!如同催命的鼓点!
他连滚带爬地冲出大车店,像无头苍蝇一样在永州城肮脏的小巷里狂奔。恐惧如同附骨之蛆,紧紧缠绕着他,撕咬着他的理智。他要离开这里!离开永州!逃得越远越好!
他一路狂奔,不知摔了多少跤,浑身沾满泥污。天色渐渐暗了下来。他跑到了城郊一处荒僻的河滩,四周只有芦苇在风中摇曳的沙沙声和浑浊河水的呜咽。精疲力竭的他瘫坐在冰冷的鹅卵石上,大口喘着粗气,肺里火烧火燎。
终于……终于逃出来了?他茫然四顾,周围一片荒凉死寂。那该死的“笃笃”声……似乎……停了?
一丝虚弱的希望刚刚升起。
突然!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寒意,毫无征兆地从他右手小臂那圈暗红的指印处猛地爆发!瞬间席卷全身!冻得他血液都似乎要凝固!紧接着,一股无法抗拒的、如同被无数冰冷铁钳死死箍住的巨力,猛地攫住了他的右臂!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骨骼碎裂的脆响清晰地传入王成耳中!伴随着一阵钻心刺骨的剧痛!
“啊——!”王成发出撕心裂肺的惨叫!他惊恐地低头看去——
只见自己的右臂,正以一种完全违背常理的、极其缓慢而僵硬的速度,被那股无形的巨力……一点一点地……向上抬起!
手臂的肌肉和筋腱在皮下疯狂地扭曲、凸起!皮肤表面,那圈暗红色的指印周围,开始浮现出无数道细密的、如同木纹般的青黑色纹路!那纹路迅速蔓延、加深,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密集!仿佛……仿佛他的手臂正在被某种力量强行扭曲、改变,要从血肉之躯,硬生生变成一段……木头?!
剧痛和极度的恐惧让王成眼前阵阵发黑!他拼命挣扎,用左手死死抓住右臂,想把它拉下来!可那无形的力量强大得超乎想象!他的右臂依旧在缓慢而坚定地抬起,抬起……五指向内弯曲、收拢,僵硬地形成一个……握凿的姿势?!
“不!放开我!放开我!”王成绝望地嘶吼着,涕泪横流。他惊恐地看到,自己那已经完全不受控制、呈现出诡异木质化纹理、僵硬地保持着握凿姿势的右手,正被那股无形的力量牵引着,缓缓地……缓缓地移向自己赤裸的、剧烈起伏的胸膛!
指尖,正对着心脏的位置!
“笃……”
一声极其轻微、却如同地狱丧钟般的敲击声,仿佛直接在他灵魂深处响起!
王成的惨叫声戛然而止!他眼睛猛地瞪大到极致,眼球几乎要凸出眼眶!嘴巴大张着,却再也发不出任何声音。脸上最后一点血色瞬间褪尽,只剩下死灰般的绝望和无法理解的巨大恐惧。
他最后看到的,是自己那只已经完全变成青黑色、布满诡异木纹、僵硬地握着无形之凿的右手,对着自己心脏的位置,带着一种非人的、机械般的精准和冷酷,缓慢而坚定地……凿了下去!
“笃……”
……
永州城东,“宝荣斋”当铺的后院密室里,烛火通明。
陈三爷小心翼翼地用一把特制的、细如牛毛的银刷子,极其轻柔地拂拭着那架紫檀屏风上最精微处的浮尘。屏风的三扇已被重新拼合在一起,静静地立在密室中央。幽暗的烛光下,屏风上那些精绝繁复的亭台楼阁、奇峰怪石,仿佛活了过来,散发着令人心悸的邪异美感。
当他清理到最右边那扇屏风,一处极其陡峭的山崖底部时,银刷的尖端似乎碰到了什么极其微小的凸起。陈三爷动作一顿,眉头微蹙。他凑得更近,几乎把鼻尖贴到冰冷的木面上,眯起眼睛仔细看去。
只见在那陡峭山崖的根部,紧贴着屏风底框的边缘,不知何时,竟多出了一小块极其微小的……“东西”?
那东西颜色比周围深沉的紫檀木略浅些,带着一种不祥的暗红,微微凸起于木面。形状……极其怪异,像是一小段被强行扭曲、嵌入木中的……指骨?旁边,还多了一道细如发丝、几乎难以察觉的……崭新凿痕?
陈三爷的呼吸猛地一滞!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瞬间爬满全身!他握着银刷的手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起来!
他猛地想起了那个叫王成的败家子,想起了他按下当票手印时,自己指尖触碰到他手背时那股刺骨的冰凉,想起了他眼中那深藏的、被贪婪蒙蔽的、大祸临头的疯狂……
陈三爷如同被毒蝎蜇到一般,踉跄着后退几步,远离了那架屏风。他脸色煞白,额头上瞬间沁出豆大的冷汗。浑浊的老眼里充满了惊骇和一种难以言喻的恐惧。
他死死盯着屏风上那块新多出来的、如同毒瘤般的微小凸起和那道细痕,又缓缓抬起自己枯瘦的手,看着指尖——那里仿佛还残留着触碰王成手背时的冰冷触感。
密室里,烛火不安地跳跃着,将陈三爷惊恐的影子投在墙壁上,扭曲变形。那架紫檀屏风在光影中沉默伫立,如同一个刚刚饱食了血肉的、沉睡的远古邪灵。屏风上那些微缩的亭台楼阁深处,窗棂之后,似乎有无数双更加清晰、更加怨毒的眼睛,在黑暗中无声地睁开,冷冷地注视着密室里唯一的人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