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义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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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知为何,那绝望的眼神触动了我。也许是读书人那点无用的恻隐之心作祟。我下意识地抄起手边的柴刀,也没多想,用刀背狠狠敲在蛇头上!那蛇吃痛,猛地松开了缠绕,凶狠地朝我昂起头,吐着信子。我又挥刀虚砍几下,将它赶进了墙角的草丛。

获救的白鼠瘫软在地,小小的胸脯剧烈起伏。它没有立刻逃走,反而抬起小脑袋,那双黑豆似的眼睛,一瞬不瞬地望着我。就在我准备转身离开时,它竟挣扎着爬起来,两只前爪合拢,朝着我的方向,极其人性化地、恭恭敬敬地…拜了三拜!然后才化作一道微弱的白影,消失在墙角的黑暗中。

当时我只觉惊奇,并未多想,只道是山野精怪通些灵性,很快便将这事抛诸脑后。

万没想到!万没想到!在这山穷水尽、命悬一线的绝境,这小小的生灵,竟以如此不可思议的方式,带着它的族群,如同神兵天降,送来了救命的粮食、铜钱,甚至…送回了娘视为性命的祖传金钏!

“娘!娘!”我攥着金钏,如同攥着失而复得的至宝,连滚爬爬地冲进里屋,声音哽咽颤抖,“金钏!金钏回来了!是…是那些白鼠!它们送回来了!还有米!还有钱!”

我摸索着点亮了炕头那半截残烛。昏黄摇曳的光线下,娘艰难地睁开眼,浑浊的目光先是茫然,待看清我手中那抹熟悉的金色时,猛地亮起难以置信的光芒!她枯瘦的手颤抖着伸过来,接过那冰冷的金钏,紧紧贴在胸口,如同抱着失散多年的孩子,泪水汹涌而出,却是喜悦的泪水。

“神…神仙显灵…菩萨保佑…”娘语无伦次地喃喃着,对着虚空不断合十作揖。

我扶娘躺好,让她安心。然后冲回堂屋,借着烛光,再次看向那口米缸。

缸底,已经铺了浅浅一层东西:几十枚新旧不一、沾着泥土的铜钱;一小捧颗粒饱满、显然来自不同粮囤的糙米;几块干硬的饼子碎屑;还有几小块加起来约莫有半两重的碎银角子!虽然不多,但足以支撑几日,足以买药,足以…暂时摆脱钱大疤的催逼!

我抬头望向房梁。那些忙碌的白色身影,不知何时已悄然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只有空气中,似乎还残留着一丝淡淡的、难以言喻的、类似雨后青草和阳光混合的清新气息。

绝处逢生!真正的绝处逢生!

接下来的两日,如同在梦中。我小心地取出缸里的铜钱和碎银,先去药铺抓了两副药。娘的咳嗽在温热药汁的安抚下,奇迹般地缓和了许多,蜡黄的脸上也恢复了一丝生气。我又买了些糙米和盐巴,家里的灶膛终于重新冒起了久违的炊烟。

每当夜深人静,我躺在炕上,总能听到房梁上传来细微的、如同窃窃私语般的“窸窣”声。我知道,是它们。那些神秘的白鼠,如同沉默的守护者,依旧在黑暗中注视着这个破败的家。它们还会时不时送来一些小小的“礼物”:有时是一小撮米,有时是几枚铜钱,有时甚至是一颗不知从哪里寻来的、晒干的野山枣。东西不多,却如同涓涓细流,滋润着濒临枯竭的希望。

然而,平静之下,巨大的谜团如同阴云,始终笼罩在我心头。它们从哪里来?为何如此通灵?它们是如何找到金钏并“拿”回来的?那金钏可是在戒备森严的当铺里啊!还有…那枚金钏…它真的是寻常的首饰吗?为何那群白鼠似乎对它格外重视?

第三日黄昏,天色阴沉,铅灰色的云层压得很低,空气闷得让人喘不过气。钱大疤那伙人随时可能上门。我心神不宁地坐在堂屋,手里下意识地摩挲着那枚失而复得的金钏。冰凉的触感,繁复的缠枝花纹,接口处细微的磕痕…一切都和记忆中一样。可不知为何,今日细看之下,总觉得这金钏的纹路似乎过于繁复,那些盘绕的枝蔓,隐隐构成一种…奇特的、难以言喻的图案?

就在我凝神细看之时,眼角余光瞥见门槛内侧的泥地上,似乎有些异样。

我蹲下身,凑近了看。

只见那铺着薄薄一层浮土的泥地上,清晰地印着几行极其微小、却异常清晰的爪印!爪印只有指甲盖大小,三瓣趾痕,排列整齐,显然是鼠类留下的。但这爪印的走向却很奇怪——并非杂乱无章,而是从门槛外进来,在堂屋中央略作停留,然后…径直指向了后门的方向!

后门外,是一片荒芜的菜园,再往后,便是村外连绵起伏、人迹罕至的乱葬岗!

这些爪印…是昨晚留下的?还是刚刚?它们指向后山…是想告诉我什么?

一个大胆到近乎疯狂的念头,如同野草般在我心中疯长!是它!是那只额顶有银毛的白鼠!它在给我指引!金钏的秘密…白鼠的来历…或许就藏在后山那片令人望而生畏的乱坟岗下!

这念头一旦滋生,便再也无法遏制。强烈的好奇心和一种冥冥中的预感驱使着我。我看了看里屋,娘喝了药,已经沉沉睡去。我咬了咬牙,拿起门后那把劈柴的旧斧头,又揣上那枚冰凉的金钏,轻轻拉开吱呀作响的后门,悄无声息地融入了暮色沉沉的荒园。

循着地上那些时断时续、却始终顽强指向乱葬岗方向的细小爪印,我深一脚浅一脚地穿过了荒草丛生的菜园,翻过了那道低矮的、爬满枯藤的土墙。一股混合着腐烂草木和泥土腥气的阴冷气息扑面而来。眼前,便是那片连村里最胆大的猎户都轻易不愿踏足的乱葬岗。

残破的墓碑如同野兽的獠牙,东倒西歪地插在荒草和荆棘丛中。坟包早已被雨水冲刷得不成形状,有些甚至塌陷下去,露出黑洞洞的豁口,隐约可见朽烂的棺木。几只乌鸦蹲在光秃秃的枯树枝头,发出“嘎——嘎——”的嘶哑叫声,更添几分凄凉和诡异。

天色越来越暗,风穿过坟茔间的乱石和枯树,发出呜呜咽咽的怪响,如同无数亡魂在低语。我握紧了手中的斧柄,手心里全是冷汗,心脏在胸腔里怦怦狂跳。爪印到这里变得更加密集、清晰,如同一条无形的引线,蜿蜒着指向乱葬岗深处一片地势最低洼、荆棘最为茂密的区域。

那里,几株巨大的、早已枯死的古槐虬枝盘结,如同鬼爪般伸向昏暗的天空。槐树根部,泥土似乎格外松软,堆积着厚厚的枯枝败叶。爪印最终消失在几块半掩在泥土和枯叶下的、布满青苔的巨大条石旁。

就是这里了!

我深吸一口气,压下心头的恐惧,抡起斧头,开始清理那些缠绕的荆棘和厚厚的腐叶。腐叶下是松软的湿泥。挖开一层湿泥,斧头“铛”的一声,磕到了坚硬的石头。我心头一紧,放下斧头,用手扒开泥土。

随着泥土被一点点清理,一个由巨大青石板垒砌而成的、半圆形的拱顶边缘,逐渐显露出来!拱顶被泥土和树根掩埋了大半,只露出顶部一小截,上面覆盖着厚厚的青苔和地衣。一股更加浓重的、带着土腥味和淡淡腐朽气息的凉风,从拱顶下方漆黑的缝隙中丝丝缕缕地透出!

这绝不是普通的坟茔!这规模…这规制…倒像是…地下墓室的入口?!

我强忍着内心的惊涛骇浪,用斧刃撬开拱顶边缘一块松动的石板。石板沉重,挪开一条窄缝的瞬间,一股更加阴冷、带着浓重霉味和尘土气息的寒风猛地灌出!我下意识地后退一步,举起手中的残烛,凑近缝隙,屏住呼吸,向里望去——

烛光微弱,仅能照亮入口处一小片区域。但足以让我看清!

那是一条向下延伸的、由整齐条石砌成的甬道!甬道幽深,不知通向何处。两侧的石壁上,似乎还残留着模糊不清的彩绘痕迹,虽然剥落严重,但隐约可见一些云纹、瑞兽的轮廓。甬道的地面上,积满了厚厚的灰尘。而在那层灰尘之上,清晰地印着无数细小的、熟悉的…白色鼠爪印!爪印一路延伸,消失在甬道深处无边的黑暗里!

这里…这里竟然隐藏着一座地下古墓!那群白鼠…它们的巢穴,难道就在这古墓之中?这金钏…又和这古墓有何关联?

巨大的震惊和更深的谜团攫住了我!我呆呆地站在洞口,望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甬道,一时间竟忘了恐惧,脑中只有一个念头:下去看看!一定要下去看看!

就在我深吸一口气,准备矮身钻进那狭窄入口的刹那——

一股冰冷的、带着浓重汗臭和杀气的劲风,猛地从我身后袭来!

同时,一个冰冷、坚硬、如同毒蛇信子般的尖锐物体,死死地抵住了我的后心!那锋利的触感,瞬间穿透了单薄的衣衫,刺得皮肤生疼!

一个如同夜枭嘶鸣般、充满了贪婪和凶戾的沙哑声音,紧贴着我耳后响起,带着令人作呕的热气:

“嘿嘿嘿…小子!蹲这儿半天了,挖到啥宝贝了?让爷们也开开眼?”

我的心跳在那一瞬间骤然停止!血液仿佛瞬间冻结!是钱大疤的声音!还有…癞头张那特有的、如同毒蛇吐信般的喘息!

他们…他们竟然跟踪我到了这里!

那声音带着浓重的、令人作呕的酒气和汗臭味,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耳廓:“这泼天的富贵…嘿嘿,就凭你这穷酸命格,怕是没福消受啊!乖乖把东西交出来,爷们心情好,兴许留你个全尸!”

冰冷的刀尖又往前顶了顶,尖锐的刺痛感让我浑身一僵,几乎无法呼吸。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疤…疤哥…”我艰难地从喉咙里挤出声音,试图拖延时间,大脑疯狂运转,“您…您误会了…我什么都没挖到…就是…就是看这儿土松,想挖点野菜…”

“放你娘的屁!”钱大疤粗暴地打断我,揪住我的后衣领猛地往后一拽!我踉跄着倒退两步,差点摔倒,手中的残烛也脱手飞出,滚落在枯叶堆里,挣扎了几下,熄灭了。昏暗的暮色中,钱大疤那张布满横肉和刀疤的脸近在咫尺,狰狞扭曲,三角眼里闪烁着饿狼般的贪婪凶光。癞头张则手持那把闪着寒光的匕首,堵在我侧面,阴恻恻地笑着,像条伺机而动的毒蛇。

“野菜?”钱大疤狞笑着,蒲扇般的大手一把夺过我手中那把破旧的柴斧,随手扔到一边,发出哐当一声,“你当老子是傻子?这金钏子怎么来的?嗯?还有缸里那些铜子儿碎银子?天上掉下来的?老子早就觉得你这穷酸不对劲!”他目光如钩,死死盯着我怀里——刚才被他拉扯,那枚金钏从衣襟里滑出了一角,在昏暗的光线下反射着诱人的金色光泽!

“金钏!”癞头张也看到了,眼中贪婪大盛,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疤哥!真有金子!”

“拿来吧你!”钱大疤眼中再无半点迟疑,伸出那只带着黑毛的大手,恶狠狠地就朝我怀里的金钏抓来!动作又快又狠!

“不!”我几乎是本能地侧身一躲,双手死死护住胸口!那金钏是娘的命根子,更是这群神秘白鼠送回的“信物”,绝不能再落入他们手中!

“找死!”钱大疤见我反抗,勃然大怒,另一只拳头带着风声就朝我面门砸来!

就在这电光火石之间!

“嗖!”

一道极其细微、却异常迅疾的破空声,如同钢针划破空气,猛地从钱大疤身后的阴影中射出!

“呃啊——!”钱大疤砸向我的拳头猛地僵在半空,发出一声短促凄厉的惨叫!他那只抓向金钏的手腕上,赫然钉着一根细如牛毛、通体乌黑的尖刺!那尖刺深深没入皮肉,只留下一点微不可察的黑色尾端!

是竹刺!和那晚老道用来制服打手的竹刺一模一样!但…是谁?

钱大疤剧痛之下,又惊又怒,猛地回头:“哪个王八羔子暗算老子?!”

他身后的阴影里,只有嶙峋的怪石和摇曳的荒草,空无一人。

就在他分神的刹那!

“吱——!”

一声尖锐高亢、充满警告意味的鼠啸,如同无形的号角,猛地从我们身侧那座被挖开的古墓入口处响起!声音刺耳欲聋,穿透力极强,瞬间盖过了风声!

紧接着,令人头皮炸裂的一幕出现了!

只见那黑黢黢的墓道入口处,如同开闸泄洪般,骤然涌出一片翻滚的、蠕动的白色浪潮!那不是水!是数不清的、密密麻麻的白色老鼠!它们体型比寻常家鼠略小,通体雪白,如同无数雪球汇聚成的洪流!一双双绿豆大小的眼睛在昏暗中闪烁着冰冷而愤怒的红光!

鼠群!是那群白鼠!它们来了!

白色的浪潮无声而迅猛地扑向钱大疤和癞头张!速度快得惊人!

“妈呀!什么东西?!”癞头张离入口最近,首当其冲!他惊恐地看着那瞬间涌到脚边的白色洪流,吓得魂飞魄散,手中的匕首都差点掉在地上!他下意识地抬脚就想踢开涌上来的鼠群。

然而,他的动作还是慢了!

几只冲在最前面的白鼠,如同白色的闪电,猛地窜起!它们没有撕咬他的皮肉,而是极其精准地、狠狠地咬在了他脚踝处的筋腱上!

“啊——!”癞头张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剧痛瞬间剥夺了他的行动能力,整个人如同被抽掉了脚筋,噗通一声重重摔倒在地!手中的匕首也脱手飞出。

更多的白鼠瞬间将他淹没!它们没有撕扯他的皮肉,而是如同训练有素的士兵,分工明确地啃噬着他衣服的系带、布料的连接处!嗤啦嗤啦的撕裂声不绝于耳!癞头张在地上疯狂地翻滚、哀嚎、拍打,试图甩掉身上的白鼠,但更多的白鼠涌上来,死死地咬住他的衣裤,将他死死地钉在地上,动弹不得!他裸露的皮肤上迅速布满细密的、渗出血珠的齿痕!

钱大疤也被这恐怖的一幕惊呆了!他手腕上的剧痛还未消退,眼看那白色的死亡浪潮瞬间吞没了癞头张,又如同怒潮般朝他汹涌扑来!他脸上的凶悍瞬间被无边的恐惧取代!

“妖…妖怪!!”他怪叫一声,再也顾不得我,也顾不上去捡掉在地上的匕首,转身就想逃跑!

但鼠群的速度更快!如同白色的旋风,瞬间卷上了他的双腿!几只白鼠精准地咬在他脚后跟的筋腱处!

“呃啊——!”钱大疤庞大的身躯猛地一僵,剧痛让他失去了平衡,如同被伐倒的巨木,轰然向前扑倒!沉重的身体砸在地上,激起一片尘土!

鼠群如同潮水般涌上!瞬间将他覆盖!啃噬布料的嗤啦声,钱大疤惊恐绝望的嘶吼和挣扎声,癞头张痛苦的哀嚎声,混杂在一起,在这片死寂的乱葬岗上,交织成一曲令人毛骨悚然的死亡乐章!

我目瞪口呆地看着眼前这地狱般的景象,背靠着冰冷的古墓条石,浑身僵硬,连呼吸都忘记了。那群平日里看起来温顺灵动的白鼠,此刻却化身为最冷酷高效的杀戮机器!它们没有直接取人性命,却用这种方式,让这两个凶徒彻底失去了反抗能力,只能在无尽的恐惧和痛苦中挣扎、哀嚎!

就在这时,鼠群如同受到某种无形的指挥,如同退潮般,从钱大疤和癞头张身上迅速散开。两人如同被剥了皮的癞蛤蟆,瘫在冰冷的泥地上,浑身衣衫被撕扯得破烂不堪,布满了细密的血痕,裸露的皮肤青紫肿胀,布满了牙印,痛苦地抽搐着、呻吟着,看向鼠群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

鼠群散开,让出了一条路。

在昏沉的暮色中,在无数白鼠簇拥下,一只体型明显比其他白鼠大上一圈、额顶有一小撮醒目银毛的白鼠,迈着沉稳的步子,缓缓走到了我的面前。

它抬起小小的头颅,那双如同黑曜石般温润灵动的眼睛,静静地、深深地望向我。那眼神中,没有凶戾,没有嗜血,只有一种洞悉一切的平和,和一种…难以言喻的、如同故友重逢般的温暖。

它朝我轻轻地点了点头,仿佛在确认我的安全。然后,它转过身,面朝那幽深的墓道入口,发出了一声短促而低沉的“吱吱”声。

如同得到了指令,那如同白色海洋般的鼠群,开始井然有序地、如同退潮般,悄无声息地涌回那黑黢黢的墓道之中。没有一丝混乱,没有一丝停留。转眼之间,除了地上那两个还在痛苦呻吟的人形,以及空气中残留的淡淡腥气和尘土味,仿佛刚才那场惊心动魄的鼠潮从未发生过。

最后,那只额顶银毛的神俊白鼠,再次回头看了我一眼,那眼神中似乎带着一丝…告别?然后,它轻盈地一转身,化作一道微弱的白光,消失在墓道的黑暗深处。

死寂。只有风穿过乱石的呜咽,和地上两人痛苦的呻吟。

我靠着冰冷的条石,缓缓滑坐在地,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心脏依旧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劫后余生的虚脱感,混合着巨大的震撼和难以言喻的感激,如同巨浪般冲击着我的神经。

我下意识地摸向怀中,那枚冰冷的金钏还在。它安静地躺在那里,仿佛刚才的一切都与它无关。

几天后,官府的人在山里发现了奄奄一息、浑身溃烂的钱大疤和癞头张。两人精神已然崩溃,嘴里只会颠三倒四地念叨着“白毛妖怪”、“鼠妖吃人”。他们被拖回县衙,经查,身上竟还背着几条外乡人的命案。等待他们的,是明正典刑。

我家的日子,奇迹般地好了起来。娘的身体在精心调养下渐渐康复,脸上有了久违的红润。我用白鼠送来的银钱置办了些田产,安心侍奉母亲,读书耕田,再不去想那功名富贵。只是夜深人静时,我常会拿出那枚金钏,对着烛光细细摩挲,想起乱葬岗下那个惊心动魄的黄昏,想起那双温润灵动的黑豆眼,想起那如潮水般涌来又退去的白色身影。

后来,我在离乱葬岗不远、靠近后山的一处清幽山坡上,悄悄建了一座小小的庙。庙里没有神佛塑像,只在正中的石台上,供奉着一尊我请老石匠精心雕琢的白鼠像。那石鼠通体洁白,额顶一点银斑,眼珠是用两粒小小的黑曜石镶嵌而成,灵动非凡,栩栩如生。

庙很小,香火也很冷清。但每逢初一十五,我总会带着些新鲜的谷物、瓜果,独自一人来到庙里,静静地清扫,默默地供奉。

村里渐渐有了些风言风语,说柳家那小子读书读傻了,在山里给耗子立庙。也有人神神秘秘地传,说后山有灵鼠,专帮穷苦人。信的人不多,但总有些日子实在过不下去的孤寡老人,会偷偷摸摸来到小庙前,磕个头,念叨几句。

说来也怪,但凡诚心祈求的,回去后总能有些意外之喜:或是走丢的鸡自己回了窝,或是田里久旱逢了甘霖,或是病榻上的人竟缓过了一口气…虽然都是些小事,却让这小庙在穷苦人心中,多了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灵验。

又是一年深秋,我照例去庙里清扫。推开那扇吱呀作响的木门,晨光斜斜地照进小小的庙堂,落在石台的白鼠像上。石像依旧纤尘不染,那双黑曜石的眼睛在光线下显得格外温润深邃。

就在我放下扫帚,准备擦拭供台时,目光无意间扫过石像的眼睛。

我的动作猛地顿住。

晨光中,那两粒原本漆黑深邃的黑曜石眼珠,不知何时,竟悄然流转起一丝极其微弱、却异常灵动温润的…金色光晕。

如同沉睡的精魂,悄然睁开了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