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0章 末班轮回巴士(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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咔哒!
一声清脆的、如同老式开关被拨动的轻响,在死寂的车厢前方突兀地响起!
随即,昏黄、黯淡的车内灯光,如同回光返照般,猛地重新亮起!光线比之前更加惨淡,带着一种行将熄灭的灰败感。
光线亮起的刹那,林默的手抓了个空!
他身旁的座位——空了!
只有冰冷的、布满灰尘的塑料座椅,和他手腕上残留的、那深入骨髓的冰冷触感以及几道清晰的、微微渗血的指甲掐痕!
“苏晚?!”林默猛地扭头看向车门外!
车灯浑浊的光晕,勉强照亮了前方。
那是一座建筑。巨大,森然,沉默地矗立在无边的雨夜和荒芜之中。建筑通体是冰冷的灰白色,线条僵硬刻板,没有多余的装饰。巨大的、黑洞洞的门廊敞开着,如同巨兽张开的口器。门廊上方,几个冰冷、巨大的金属字在惨淡的光线下反射着微弱的寒光——
**永安殡仪馆。**
冰冷的雨水顺着敞开的车门疯狂涌入,打湿了门口的空地。殡仪馆黑洞洞的门廊深处,只有一片望不到底的、令人心悸的黑暗。
“苏晚”消失了。就在这灯光明灭的瞬息之间,如同被那扇门吞噬,没有留下任何痕迹。
巨大的悲痛和一种被彻底抛弃的冰冷绝望瞬间攫住了林默!他像一头受伤的野兽,喉咙里发出嗬嗬的、不成调的嘶鸣,不顾一切地就要从座位上弹起来,冲向那扇敞开的、如同地狱入口的车门!
“晚晚——!!!” 他嘶吼着,声音在死寂的车厢里显得格外凄厉。
然而,他的身体刚刚离开座椅几寸——
吱嘎……吱嘎嘎……
一阵极其缓慢、极其滞涩、如同生锈了几百年的巨大铰链被强行扭动的金属摩擦声,从车厢的最前方——驾驶座的方向,幽幽地、清晰地传了过来!
那声音刺耳、沉重,带着一种令人牙酸的、濒临断裂的紧绷感,仿佛承载着千钧重负!
林默如同被施了定身法,整个人僵在半空!他猛地转过头,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向驾驶座!
隔着锈迹斑斑、布满雨痕的驾驶室隔离栅栏,在惨淡昏黄的车内灯光映照下,他看到——
那个一直如同雕塑般背对着乘客、毫无存在感的司机,极其缓慢地、极其僵硬地,转动着身体。
他(它?)身上穿着件深蓝色的、洗得发白、沾满油污的旧式司机制服。头上戴着一顶同样陈旧、帽檐压得很低的帽子。
随着那令人牙酸的铰链转动声,司机的身体一点一点地转了过来。
帽子压得太低,完全遮住了眉眼以上的部分,只能看到一张脸的下半部分。
那张脸……没有嘴唇。
或者说,本该是嘴唇的位置,只剩下两排森白、微微外凸、紧紧咬合在一起的牙齿!如同博物馆里陈列的、被清理得过分干净的骷髅标本!皮肤是死尸般的青灰色,紧紧包裹着牙床,一直延伸到下颌。
那两排森白的牙齿微微开合着,摩擦着,发出一种类似骨骼碰撞的“咔哒”声。
一个极其嘶哑、干涩、如同砂纸摩擦朽木,又像是无数破碎音节强行拼凑在一起的诡异声音,带着浓重的痰音和一种非人的冰冷,断断续续地从那两排牙齿间挤了出来,清晰地回荡在死寂的车厢里:
“欢…迎…”
“新…司…机…”
每一个音节,都如同冰冷的铁锥,狠狠戳在林默的耳膜和心脏上!
新司机?!
林默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收缩成针尖大小!他猛地低头看向自己!
不知何时,他僵在半空的身体,竟然已经无意识地、极其自然地坐在了原本属于“苏晚”的那个座位上!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将他按了回去!
一股难以言喻的、冰冷刺骨的寒意,瞬间从座椅下方蔓延上来,如同无数条冰冷的毒蛇,顺着他的双腿、脊椎,疯狂地向上攀爬!瞬间包裹了他的全身!这寒意并非来自物理的温度,而是源自灵魂深处的、一种彻底的剥夺和取代!
他试图挣扎,试图尖叫,却发现自己的身体如同被浇筑在了冰冷的混凝土中,完全失去了控制!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动弹!只有眼珠还能在巨大的惊骇中疯狂转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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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眼睁睁看着驾驶座上那个只有半张脸的“司机”,在发出那声令人毛骨悚然的“欢迎”之后,身体再次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嘎”声,如同生锈的机器,极其缓慢地、僵硬地转了回去,重新背对着车厢。
咔哒。
又是一声轻响。驾驶座上方,一个蒙着厚厚灰尘、从未亮过的方形小灯箱,突然闪烁了一下,发出幽幽的、惨绿色的光芒。灯箱里,是三个模糊不清、如同用劣质荧光涂料写就的字迹:
**载客中。**
绿光映照着司机那深蓝色制服的僵硬背影,透着一股无法形容的诡异和死寂。
引擎那低沉、带着浓重痰音的轰鸣声再次响起,如同垂死巨兽的叹息。锈迹斑斑的巨大车身微微一震,伴随着车尾那两团永不熄灭的、如同凝固血块般的暗红色光晕,缓缓地、无声地滑入了前方殡仪馆门廊那深不见底的、令人窒息的黑暗之中。
车门,在车身完全没入黑暗的最后一刻,带着沉重的、令人绝望的金属摩擦声,缓缓地、缓缓地合拢。
隔绝了最后一丝外界的光线,也隔绝了林默眼中最后一点名为“希望”的光。
只有那惨绿色的“载客中”灯箱,在驾驶座上方,幽幽地亮着。
如同墓穴中点起的一盏盏明灯。
冰冷的、混合着铁锈、尘土和甜腻腐朽气息的空气,重新凝固在死寂的车厢里。引擎低沉地呜咽着,车身在看不见的道路上微微摇晃。林默僵坐在那个冰冷的座位上,刺骨的寒意如同活物,从座椅深处源源不断地钻进他的四肢百骸,将他每一寸肌肉、每一根神经都死死冻结。他无法动弹分毫,只有眼珠在巨大的恐惧中疯狂转动,扫视着这片移动的金属坟墓。
旗袍女的位置空着,只剩下座椅上一点模糊的、暗绿色的印渍。墨镜男依旧笔挺地坐着,手中那张洇满暗红血污的“报纸”纹丝不动,墨镜下的半张脸毫无表情,如同蜡像。车厢尾部,啃食橡皮的校服少年似乎对周遭的一切毫无所觉,低垂着头,“咯吱…咯吱…”的声音在死寂中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驾驶座上,只有深蓝色制服的僵硬背影,和上方那盏幽幽散发着惨绿光芒的“载客中”灯箱。
时间失去了意义,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林默的意识在极寒与恐惧的夹击下开始变得模糊、混乱。无数破碎的画面在脑海中翻腾:苏晚最后那绝望的眼神、旗袍女怀抱虚空走向荒坟、墨镜男报纸上洇开的血污、校服少年嘴角的橡皮碎屑、还有……驾驶座上那两排森白的牙齿……
就在他的意识即将沉入无边黑暗的深渊时——
嗤——!
那如同生锈铁片摩擦骨头的、令人头皮炸裂的刹车声,再一次毫无征兆地、凄厉地响起!
巨大的惯性将林默狠狠掼在椅背上,牵动全身冻僵的肌肉,传来撕裂般的剧痛!
巴士停了下来。
惨绿色的“载客中”灯箱,闪烁了一下,熄灭了。
紧接着,昏黄、黯淡的车内灯光重新亮起,光线比之前更加微弱,仿佛随时会彻底熄灭。
车门发出那沉重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如同怪兽不情愿地张开嘴,缓缓向内打开。
一股冰冷、潮湿、带着城市边缘廉价消毒水味道的空气涌了进来。
林默僵硬地转动眼珠,看向车门外。
昏黄的路灯下,是一个他熟悉得不能再熟悉的公交站台。锈迹斑斑的站牌,贴着早已褪色的广告。站台上空无一人,只有满地湿漉漉的落叶和积水,在灯光下反射着破碎的光。远处,是城市边缘那片低矮、破败、如同巨大灰色伤疤般的城中村轮廓。再远处,几点寥落的灯火,是他蜗居的出租屋方向。
是起点站!是他昨晚错过末班车、踏上这辆鬼巴士的那个站台!
回来了?!
林默的心脏在冰封的胸腔里狂跳起来,一丝微弱到几乎不存在的希望火苗猛地蹿起!
他回来了!他熬过了一圈?他能下车了?!
这个念头如同电流般瞬间击穿了他被冻结的意识!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所有的恐惧和僵硬!他不知道自己哪里来的力气,或许是那刺骨的寒意出现了一丝松动,或许是濒死边缘的爆发——他的身体猛地从座位上弹了起来!不顾一切地冲向那扇敞开的、通往“生路”的车门!
快!快下去!离开这鬼地方!
他像一颗出膛的炮弹,撞开冰冷的空气,眼看就要一步跨出车门,踏上那湿漉漉却无比“真实”的水泥站台——
吱嘎……吱嘎嘎……
那如同生锈了几百年的巨大铰链被强行扭动的、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再次从驾驶座的方向幽幽响起!声音比之前更加滞涩,更加缓慢,仿佛带着一丝……嘲弄?
林默的身体如同撞上了一堵无形的、冰冷粘稠的橡胶墙!一股沛然莫御的、带着绝对禁锢力量的寒意猛地从四面八方挤压而来!硬生生将他前冲的身体定在了车门内侧!距离自由,只有一步之遥!
“呃啊——!”他发出一声绝望的嘶吼,拼命挣扎,却如同深陷最粘稠的沥青沼泽,连一根手指都无法再移动分毫!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瞥见——
车厢里,那个一直低着头啃食橡皮的校服少年,停下了动作。他极其缓慢地抬起了头。
一张苍白、稚气未脱却毫无血色的脸。嘴角还沾着白色的橡皮碎屑。他的目光,空洞、麻木,没有任何焦点,直勾勾地“望”向车门口挣扎的林默。
然后,在少年旁边的座位上,空气如同水波般微微荡漾了一下。一个模糊的、穿着同样洗得发白校服的虚影,极其突兀地、由淡转浓地浮现出来!那虚影的面容与少年一模一样,只是更加透明,眼神更加死寂!
新乘客!
林默的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骤然放大!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淹没了那刚刚燃起的希望火苗!他明白了!彻底明白了!这不是解脱!这是一个永恒的、绝望的循环!他下不去!永远下不去!他成了这辆车的一部分!成了这无尽轮回中的……囚徒!
就在他心神俱裂的刹那——
咔哒!
驾驶座上方,那盏惨绿色的“载客中”灯箱,如同地狱的招魂灯,幽幽地、无声无息地,再次亮了起来。
绿光映照着林默那张因绝望和恐惧而扭曲的脸,也映照着驾驶座上那个深蓝色制服的、如同磐石般僵硬冰冷的背影。
沉重的、令人绝望的金属摩擦声响起。
车门,在他眼前,带着一种碾碎灵魂的冷酷,缓缓地、缓缓地合拢。
隔绝了站台湿冷的空气,隔绝了城中村寥落的灯火,也彻底隔绝了他眼中最后一点名为“人间”的光。
引擎发出一阵更加低沉、更加疲惫、仿佛不堪重负的轰鸣。
锈迹斑斑的巨大车身微微一震,车尾那两团如同凝固血块般的暗红色光晕,在惨淡的夜雨中,再次亮起。
如同永不瞑目的血眼。
巴士缓缓启动,载着新的“乘客”,载着新的绝望,无声地滑入了前方更加浓稠、更加深不见底的雨夜黑暗之中。
车轮碾过湿漉漉的路面,没有溅起丝毫水花。
只有那盏惨绿色的“载客中”灯箱,在驾驶座上方,幽幽地亮着。
像一座移动的墓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