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章 五仙争座(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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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灶糖?蜜供?烧鸡?!”灰老七的绿豆眼瞬间爆发出骇人的精光!他嗖地一下从瓦罐堆里蹦出来,鼻子像抽风一样剧烈地耸动着,喉咙里发出压抑不住的、兴奋的“咕噜”声。“甜味儿…油香…是那个方向!错不了!”他尖叫道。

柳玄霜冰冷的脸上第一次出现了剧烈的波动,那是一种被愚弄的羞怒!她周身寒气不受控制地一荡,靠近她的一片蛛网瞬间冻成了冰帘,哗啦碎裂。“区区鼠辈…安敢窃食仙供!”她的声音如同淬了冰的刀锋。

“他奶奶的!敢抢俺老常的鸡屁股?!”常大龙在梁上暴吼一声,震得屋顶又掉下几块碎瓦。他猛地将酒葫芦往腰后一别,粗壮的手臂抓住横梁,庞大的身躯竟如狸猫般轻盈滑下,轰然落地,激起一片尘土。“走!揪出那窝贼耗子!扒皮抽筋下酒!”

白婆婆脸上的笑容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种罕见的凝重。她深深吸了口气,空气中那丝若有若无、被老乞丐点破的甜腻供品香气,此刻在她敏锐的感知里变得异常清晰。“窃取供奉,扰乱因果,其罪不小…”她低声道,手已经探入药囊,握住了几根闪烁着幽蓝光泽的长针。

黄三太爷小眼睛里精光乱闪,旱烟袋在手里转得飞快,他死死盯着那老乞丐:“老东西!你最好没蒙俺!要是让俺白跑一趟…” 他话没说完,但那股子阴狠的威胁意味不言而喻。

老乞丐却只是嗬嗬地笑,浑浊的眼睛半眯着,仿佛又要睡过去,对黄三太爷的威胁置若罔闻。他抱着怀里的东西,往墙角那堆烂砖里又缩了缩,像只钻回洞里的老鼹鼠。

五仙互相对视一眼,再顾不上争执什么主位次位。被愚弄的怒火、供奉被窃的不甘、还有对那窝胆大包天耗子精的好奇,瞬间压过了一切。几乎没有任何犹豫,五道身影如同离弦之箭,裹挟着各自的气息——黄烟、寒气、土腥、药香、还有灰老七那风一般的速度,猛地冲出破败的庙门,一头扎进漫天风雪之中,朝着老乞丐所指的小王庄方向疾掠而去!风雪瞬间吞没了他们的身影,只留下破庙在寒风中呻吟,和角落里那老乞丐若有若无的、带着无尽沧桑的叹息。

风雪如怒,刮得人睁不开眼。五道身影在雪原上疾驰,快于奔马。灰老七跑在最前头,像一道贴地飞掠的黄色闪电,鼻子不停地抽动,指引着方向。黄三太爷紧随其后,小眼睛眯缝着,旱烟袋倒提在手中,烟锅里的火星早被风雪扑灭,只剩下一股子压抑的躁动。柳玄霜白衣飘飘,足不点地,所过之处,雪地上留下一串细微的冰晶脚印,转瞬又被风雪覆盖。常大龙迈开大步,咚咚作响,每一步都在雪地里踩出深坑,嘴里骂骂咧咧。白婆婆圆润的身子此刻却异常轻盈,蓝布袄裙在风中飘拂,药囊紧紧贴在身上,神色凝重。

不到三里地,对五仙而言不过片刻功夫。风雪中,一个小村庄的轮廓隐约浮现。庄头一棵巨大的老槐树,虬枝盘曲,落满了雪,如同一个沉默的巨人。树下果然有一户人家,土坯院墙,低矮的茅草屋顶,窗户上糊着崭新的、略显粗糙的麻纸,透着昏黄的灯光,在风雪飘摇的夜里显得格外温暖,也格外…刺眼。

离着还有几十丈远,五仙几乎同时停住了脚步。不需要灰老七再指认了。

一股极其浓郁的、混杂着麦芽糖甜腻、油炸蜜供酥香、还有…烧鸡油脂特有芬芳的诱人香气,如同一条无形的丝带,从那户贴着崭新窗纸的茅屋里飘散出来,顽强地穿透凛冽的风雪,直直钻进五仙的鼻孔里!

这香气对于常人或许只是寻常的祭品味道,但对于嗅觉敏锐、又对人间供奉有着特殊感应的地仙们来说,无异于最上等的琼浆玉液!尤其是其中还夹杂着虔诚的、带着祈愿的微弱念力波动!

“咕咚…”灰老七的喉咙里发出一声响亮的吞咽口水的声音,绿豆眼死死盯着那扇透着光的窗户,放射出贪婪的绿光。

“他娘的…真香!”常大龙使劲抽了抽鼻子,肚子不争气地咕噜叫了一声,满脑子只剩下“烧鸡屁股”四个大字在滚动。

黄三太爷的小眼睛眯得更细了,旱烟袋无意识地捻动着,那股子甜香勾得他心尖儿直痒痒,连带着看那茅屋的眼神都带上了几分灼热。

柳玄霜冰冷的脸上,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似乎也被这过于浓郁诱人的香气扰乱了心神。白婆婆则轻轻叹了口气,低声道:“果真是…供奉的香气,还如此…丰盛虔诚。”

被窃取供奉的怒火,瞬间被这股子近在咫尺、唾手可得的诱人香气冲淡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复杂、更加迫切的心情——找到那窝该死的耗子精,拿回本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五仙不再犹豫,身形一晃,如同五道轻烟,悄无声息地越过低矮的土墙,落在小院的积雪上,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院子里静悄悄的,只有风卷雪沫的声音。那浓郁的香气正是从正屋紧闭的门缝里丝丝缕缕地透出来。窗户上贴着新剪的、略显笨拙的红色窗花,昏黄的灯光映出里面晃动的人影。

灰老七最是心急,绿豆眼一转,哧溜一下蹿到窗根底下,指甲缝里全是泥的爪子轻轻在窗纸上一捅,悄无声息地捅出个小洞,一只贼亮的绿豆眼凑了上去。

只看了一眼,灰老七就像被蝎子蜇了屁股,猛地缩回头,脸上表情古怪至极,混杂着惊愕、失望、还有一丝说不清道不明的…荒谬感。

“咋…咋了?”黄三太爷压低声音,尖着嗓子问。

灰老七没说话,只是表情古怪地指了指那个小洞。

黄三太爷狐疑地凑上去,小眼睛往里一瞄。

屋里点着一盏昏暗的油灯。陈设极其简陋,一桌一炕,家徒四壁。靠墙的桌子上,赫然摆着一个简陋的木头托盘!托盘里,供奉着的东西让黄三太爷的小眼睛瞬间瞪得溜圆!

几块粗糙的、黄澄澄的麦芽糖灶糖,堆成一坨,糖浆粘稠地流淌着;几块炸得焦黄、裹着蜂蜜的蜜供点心,散发着甜腻的香气;最显眼的,是一只缺了条腿、油光锃亮、香气四溢的烧鸡!鸡屁股还倔强地翘着,正是香气最浓烈的来源!

这分明就是最典型的、供奉灶王爷上天的祭品!丰盛、虔诚,带着小户人家一年到头难得的奢侈!

然而,这祭品前面,并没有灶君的神像!

取而代之的,是紧挨着托盘后面的土墙上,用木炭歪歪扭扭画着的一幅极其简陋、甚至可以说是丑陋滑稽的“神像”!

那画功,简直惨不忍睹。画了个尖嘴猴腮的脑袋,上面顶着两个歪歪扭扭的尖耳朵,身子画得像根棍子,棍子上还潦草地画了四条细腿,一条毛茸茸的大尾巴倒是画得挺粗壮,弯弯曲曲地拖在身后。在这“神像”的脑袋旁边,还用更小的炭字歪歪扭扭地写着三个字,字迹稚嫩,显然是孩童手笔:

“黄大仙”。

供桌下,一个穿着打满补丁棉袄、面黄肌瘦的小男孩,正跪在冰冷的泥地上,双手合十,闭着眼睛,小嘴念念有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透过窗纸小洞传出来:

“黄大仙…黄大仙…求您显显灵…保佑俺娘…俺娘的咳嗽早点好…俺…俺把最好吃的鸡屁股都留给您了…求求您了…” 小男孩的声音带着哭腔和浓重的期盼。

炕沿上,坐着一个妇人,同样面黄肌瘦,裹着破旧的棉被,不住地压抑着低低的咳嗽,每咳一声,身子都痛苦地蜷缩一下。她看着跪在地上的儿子,枯槁的脸上满是心疼和无奈。

这哪里是什么耗子精窃取供奉?分明是一户贫苦的农家母子,在年关将至、灶王上天的日子,用他们能拿出的最好东西,虔诚地供奉着他们心中能治病救人的“黄大仙”!只是他们画工拙劣,把黄仙画得…画得活脱脱像只成了精的大耗子!

黄三太爷僵在窗前,小眼睛瞪得溜圆,死死盯着墙上那幅把他画得尖嘴猴腮、活似耗子成精的“神像”,还有供桌上那只散发着诱人香气的烧鸡屁股。一股难以言喻的情绪猛地冲上他的脑门——是愤怒?被画成耗子的羞恼?是荒谬?这啼笑皆非的误会?还是…一丝被那孩子带着哭腔的祈求勾起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酸涩?

他只觉得一股热气直冲头顶,那张干瘪的老脸瞬间涨得通红,连带着稀疏的黄胡子都气得一翘一翘!他猛地直起身,也顾不上隐匿身形了,指着那窗户,尖利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憋屈和愤怒都变了调,带着破音的嘶哑:

“俺…俺老黄!!!”

“俺堂堂黄三太爷!!”

“俺像耗子吗?!!!!”

这一嗓子,如同平地惊雷,在这寂静的风雪小院里炸开!带着冲天的怨气和一股子浓得化不开的臊味儿,震得窗棂上的积雪都簌簌落下!

屋里的咳嗽声和祈祷声戛然而止。

紧接着,是那妇人惊恐的抽气和男孩带着哭腔的尖叫:“娘!有…有妖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