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小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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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不可能!”贾道陵脸色煞白,冷汗瞬间浸透法衣,握着桃木剑的手抖得像筛糠,“吾法坛有祖师护佑…岂容邪祟…”他猛地咬破舌尖,一口精血喷在桃木剑上,剑身泛起一层微弱的红光,对着逼近的一个“无头阴兵”狠狠刺去!

“噗!”

桃木剑竟如同刺中败革,毫无阻碍地穿透了那“阴兵”的胸膛!没有血,没有惨叫。那“阴兵”只是顿了一顿,胸口破洞处猛地喷出一股浓烈的、刺鼻的朱砂烟雾!烟雾中还夹杂着无数细碎的、燃烧的黄色符纸灰烬!

“朱砂?符灰?”贾道陵一愣。

就在他失神的刹那,那“无头阴兵”突然动了!它猛地抬起那只完好的手臂,手臂末端赫然是一截尖锐的竹篾!闪电般刺向贾道陵的面门!

“啊!”贾道陵魂飞魄散,怪叫一声,下意识地举臂格挡!

“嗤啦!”

竹篾并未刺中他,却将他宽大的杏黄法衣袖子划开一道长长的口子!几片折叠精巧的黄色符箓,从破裂的袖袋中飘落出来!正是他用来制造“星力”假象的“幻星符”和催动“引煞夺金”的邪符!

“假的!他的符是假的!”王元丰的声音在混乱中清晰响起,带着洞悉一切的冷意,“什么星力灌碑?不过是以幻术符粉欺世盗名!”

坛下尚未逃远的王鼎和少数几个胆大的乡绅,此刻看得分明!那飘落的符箓,那“阴兵”身上喷出的朱砂烟雾和符灰…一切昭然若揭!

“你…你血口喷人!”贾道陵又惊又怒,还想狡辩。

“血口喷人?”王元丰踏上一步,目光如电,直刺贾道陵,“你袖中藏匿邪符,妄图以幻术蒙蔽视听,行那‘移花接木’、‘镇煞夺金’的勾当!你觊觎我王家祖坟下金脉,便捏造‘天刀剜心’的谎言,欲借镇煞之名行夺金之实!是也不是?!”

王元丰字字铿锵,句句如刀,将贾道陵的阴谋彻底剖开在众人面前!他此刻神清目朗,哪里还有半分“玄痴”之态?分明是洞悉世情、智珠在握!

“你…你胡说!”贾道陵被戳中心底最深的隐秘,又惊又怕,气急败坏地举起桃木剑指向王元丰,“定是你这痴儿伙同妖邪,弄出这些纸人幻术来污蔑本座!”

“哦?纸人?”王元丰嘴角勾起一丝冷笑,忽地抬手,对着一个最近的“断腿阴兵”凌空一指,口中清叱,“敕!现形!”

指尖一点微不可察的碧芒一闪而逝。

那“断腿阴兵”身上的惨绿磷光瞬间熄灭,僵硬的“身体”如同被抽去了筋骨,哗啦一声瘫软在地!众人定睛一看,哪是什么阴兵?分明是一具用竹篾扎成骨架、糊着彩纸、画着狰狞鬼脸的傀儡!断腿处露出竹茬,胸口破洞处还残留着朱砂粉末!那眼窝处的“鬼火”,不过是两粒裹着磷粉的绿豆!

紧接着,如同连锁反应,围在法坛四周的几十个“阴兵”接二连三地瘫软下去,化作一堆堆彩纸、竹篾和朱砂符灰!山风一吹,纸灰打着旋儿飞舞,场面既诡异又滑稽。

“哗——!”坛下仅剩的众人一片哗然!看向贾道陵的目光充满了鄙夷和愤怒。

“妖道!骗子!”

“原来他才是弄虚作假的妖人!”

“差点害了王家!打死他!”

贾道陵面如死灰,浑身瘫软,知道大势已去。他怨毒地瞪了王元丰一眼,又瞥向人群后那个抱着胳膊、笑嘻嘻看戏的碧衣身影,猛地怪叫一声,将手中桃木剑狠狠掷向法坛顶端的玄龟碑!

“轰隆!”

那黑沉沉的石碑竟被他一剑掷中底部机关,猛地翻转过来!石碑背面,赫然刻着一个血红色的、狰狞扭曲的骷髅鬼头图案,鬼头口中喷吐着道道黑色符文,散发出令人心悸的邪恶气息!一股阴冷、污秽的黑气从碑中弥漫而出!

“不好!是‘九幽引煞符’!他要狗急跳墙,引爆地脉阴煞!”王元丰脸色大变,厉声喝道!他下意识地就要冲上法坛阻止。

说时迟那时快!一道碧影如电,比王元丰更快!正是小翠!只见她足尖在坛边木柱上一点,身如轻燕,瞬间已至坛顶!面对那喷涌而出的污秽黑气和扑面而来的邪恶鬼头符影,她不闪不避,樱唇微启,猛地喷出一口凝练至极的、碧莹莹的真元之气!

“破!”

那口碧气如同初春最纯净的生机,撞上污秽黑气,发出“嗤嗤”的灼烧声!碧光过处,黑气如沸汤泼雪般迅速消融!那血红的骷髅鬼头符影发出一声无声的凄厉尖啸,在碧光中扭曲、淡化,最终“啵”的一声彻底溃散!

同时,小翠袖中飞出一道白光,快如闪电,精准地打在贾道陵欲逃的后心!

“嗷!”贾道陵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嚎,如同被千斤重锤击中,整个人向前扑飞出去,口中鲜血狂喷,重重摔在法坛边缘,昏死过去。那道白光滴溜溜飞回小翠袖中,隐约可见是一枚莹润的白色尖牙。

这一切发生在兔起鹘落之间!待众人反应过来,法坛上黑气散尽,鬼符消弭,只剩那方翻倒的石碑和昏死的贾道陵。小翠亭亭立于坛顶,碧衣在夜风中轻扬,月光洒在她身上,宛如月宫仙子。

王鼎看着坛上那惊鸿一现、力挽狂澜的碧影,再看看身边眼神清明、气度沉稳的儿子,心中百感交集,老泪纵横。他朝着小翠的方向,深深一揖倒地。

经此一役,王元丰彻底褪去了“玄痴”之名。他依旧研习玄学,却不再避世,反而以其广博学识与洞明世事的智慧,协助父亲打理家业,调解乡里纠纷,竟成了豫州城人人称道的“王半仙”。而小翠,依旧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整日里逗猫惹狗,和王元丰斗嘴,把王家后花园折腾得鸡飞狗跳。王鼎看在眼里,乐在心里,只觉王家从未如此鲜活热闹过。

转眼三年。这年中秋,月华如水,王家后园桂香浮动。王元丰在亭中抚琴,琴声清越。小翠倚在栏杆上,望着天上玉盘似的圆月,神情有些罕见的恍惚。

一曲终了,余音袅袅。王元丰抬头,见小翠望着月亮出神,月光给她侧脸镀上一层柔和的银边,那点幽碧的眸子在夜色中格外清亮。

“小翠,”王元丰轻声唤道,“在想什么?”

小翠回过神,转头对他一笑,那笑容依旧明媚,却似乎藏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情绪。“公子,你看这月亮,像不像一个大大的…团圆饼?”她指着月亮,语气轻快,眼底却无笑意。

王元丰心中莫名一紧:“你若想吃,明日让厨房做便是。”

小翠摇摇头,跳下栏杆,走到王元丰身边,挨着他坐下。她身上那股淡淡的、似兰非兰的异香萦绕过来。“公子,”她声音低了下去,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要是走了,你会不会想我?”

“走?”王元丰心头一跳,琴弦“铮”地发出一声颤音,“你要去哪里?”

小翠没回答,只是自顾自地说:“我娘说了,报恩三年,缘法即尽。狐族久居人间,于公子无益,于我也…有碍修行。”她顿了顿,抬起眼,碧眸深深望进王元丰眼底,“这三年,公子不再痴迷空谈,能辨人心鬼蜮,能护家宅安宁,小翠…也算不负娘亲所托了。”

王元丰只觉得一股冰冷的潮水瞬间淹没了心脏,他猛地抓住小翠的手腕,入手一片冰凉滑腻:“不!你不能走!什么缘法?什么修行?我…”他喉头哽咽,千言万语堵在胸口,竟不知从何说起。这三年朝夕相处,嬉笑怒骂,他早已习惯了身边有这只活泼泼、亮晶晶的小狐狸。她是撕开他混沌世界的利爪,是点燃他沉寂心火的火星,是他心照不宣的…欢喜冤家。

小翠看着他眼中真切的痛楚与挽留,碧眸中闪过一丝水光,随即又弯成了月牙儿。她轻轻抽出手,指尖在王元丰眉心一点,一股温润的暖流涌入。“公子别犯傻啦!人狐殊途,本就是露水姻缘。我娘当年欠的恩情,我还了。咱们…两清了。”她站起身,退后一步,裙裾在月光下划出一道碧色的弧光。

“小翠!”王元丰急唤,欲起身拉住她。

小翠却更快。她足尖一点,身形如一道碧烟,轻盈地飘上亭子飞檐。夜风吹动她的衣袂,猎猎作响。她最后回眸看了一眼亭中满脸焦急的王元丰,唇角弯起一个极温柔、又极复杂的笑。

“公子,保重!”

话音未落,她整个身体陡然迸发出柔和的碧色光芒!光芒中,少女的身形迅速虚化、拉长!衣衫褪去,化作一身光洁如银的皮毛!眨眼间,一只通体雪白、唯有额间一簇碧色火焰纹、双眸幽绿如宝石的狐狸,出现在飞檐之上!月光下,那白狐身姿矫健,回头深深望了王元丰一眼,碧眸中似有千言万语。随即,它仰头发出一声清越悠长的狐鸣,四足腾空,化作一道碧白相间的流光,投向那轮皎洁的圆月,转瞬即逝!

“小翠——!”王元丰冲出亭子,对着空荡荡的飞檐和寂寥的夜空嘶声呼喊,回应他的只有瑟瑟秋风和满地清冷的月光。

他失魂落魄地站在原地,心中空落落的,仿佛被人生生剜去了一块。不知过了多久,夜露浸湿了他的肩头。他茫然转身,欲回亭中,目光却猛地定在石桌之上!

方才小翠坐过的地方,端端正正放着一物。

不是金银,不是珠玉。

那是一枚小小的、青翠欲滴的胡桃。

王元丰颤抖着手,拿起那枚胡桃。入手温润,仿佛还带着小翠指尖的温度。他凝视良久,心中翻涌着无尽的酸楚与思念。最终,他将胡桃紧紧攥在手心,如同攥住了那三年流光里,最鲜活、最明亮、再也无法复刻的一抹碧色。

自那夜后,王元丰再未娶妻。他将那枚青翠的胡桃,用一根细细的金链穿了,贴身佩戴在胸前。王家后园,小翠当年最爱嬉闹的角落,他亲手移栽了一株碧桃花。说也奇怪,那花一来头年便开得极盛,花朵并非寻常的粉红,而是罕见的、清透如翡翠的碧色。每到月圆之夜,碧桃树下,仿佛总有清越的狐鸣隐约传来。

王元丰时常独坐花下,抚琴,或是静静地看着那碧桃花瓣在风中飘落。每当此时,他总会轻轻摩挲着胸前的胡桃,目光悠远,唇角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笑意,低声自语:

“碧桃开得正好…你这小狐狸,在山上…可还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