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灵界当铺(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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直到那一晚。

他赴完一场同僚的夜宴,喝得微醺,坐着轿子回府。轿夫抬着他,不知怎地,竟在熟悉的街巷中迷了路。轿子七拐八绕,最终停在了一条幽深僻静的巷口。张晚掀开轿帘,一股寒意混杂着那股早已刻入骨髓的陈旧暖香猛地钻入鼻腔。巷子尽头,那盏血滴般的红灯笼,幽幽亮着,在黑夜里刺目惊心。依旧是“聚珍阁”那扇黑沉沉的门,依旧虚掩着,透出那令人窒息的金玉宝光。

醉意瞬间化为冷汗。他想呵斥轿夫快走,喉咙却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发不出半点声音。一股无法抗拒的力量,拖拽着他,一步步走向那扇门。恐惧如冰冷的毒蛇,缠绕着他的心脏。

门内景象依旧,奢华得令人窒息。白面掌柜,依旧坐在那高高的柜台后面,脸上挂着那万年不变的凝固笑容。他正低头,用那只白玉雕成的手,轻轻抚摸着一块温润的青玉镇纸。张晚的目光,却死死钉在掌柜的脸上——他的左眼!那颗原本如同琉璃珠的眼睛,此刻却变成了两颗!一大一小,一深一浅的琥珀色,诡异地嵌在同一个眼眶里,正随着掌柜抚摸镇纸的动作,缓缓地、各自转动着,冰冷地扫视着库房!

一股强烈的恶心和恐惧直冲张晚喉头。他再也无法忍受,几步冲到柜台前,双手重重拍在冰冷的台面上,发出“砰”的一声闷响。

“掌柜!”张晚的声音因为极度的恐惧和激动而尖锐变调,“我要赎当!赎回我的眼睛!现在!立刻!多少钱我都给!”

掌柜抚摸镇纸的动作停下了。他缓缓抬起头,两颗异色的眼珠同时聚焦在张晚脸上。那凝固的笑容似乎更深了些,嘴角咧开的弧度带着一丝非人的诡异。

“赎当?”他清冷的声音响起,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玩味,“张大人,您确定?”

“确定!”张晚斩钉截铁,声音发颤,“快!把我的眼睛还给我!”

掌柜静静地看着他,两颗异色的眼珠在灯光下流转着冰冷的光泽。几息之后,那凝固的笑容终于裂开一道更大的缝隙,露出里面同样过分洁白的牙齿。他没有去拿账册,也没有去开什么库房,而是缓缓地,用一种极其僵硬的动作,掀开了自己那身靛蓝色长衫的下摆。

“张大人何必心急?”掌柜的声音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温和,“您抵押的那双眼睛……不就在这儿么?”

长衫下摆被撩起,露出了下方支撑掌柜身体的“腿”——那是由无数条细密、赤红、扭曲纠缠的珊瑚枝杈盘绕而成。而在这些珊瑚枝杈的根部,紧贴着冰冷青砖地面之处,两块巴掌大小、颜色略深的青砖,正幽幽地散发着一种非自然的、令人心悸的惨绿色光芒!

那光芒,并非来自砖石本身,而是源自于深深嵌在砖体内部的东西——那是一对凝固的、放大了数倍的人类眼珠!瞳孔早已涣散,呈现出一种死寂的幽绿,虹膜上布满血丝般的纹路,仿佛还在承受着巨大的痛苦。它们像两颗巨大的、被活生生摁入石中的绿宝石,死死地、怨毒地向上瞪着!其中一只眼珠的位置,恰好就在张晚左脚踩踏的青砖之下!那幽绿的瞳孔,仿佛穿透了薄薄的鞋底和砖石,直勾勾地、带着无穷无尽的冰冷恨意,锁定了张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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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您瞧,”掌柜的声音带着一种近乎愉悦的残忍,他那只玉雕的手指,轻轻点了点张晚脚下的青砖,“它们一直在看着您呢。张大人官运亨通,想必这双眼睛,也替您看了不少富贵风光吧?”

“啊——!!!”

一声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嚎猛地撕裂了当铺里凝滞的富贵空气。张晚像被滚油泼中,整个人触电般猛地向后弹开,脚下踉跄,后背重重撞在身后一个坚硬冰冷的物件上——似乎是一尊巨大的青铜兽首。巨大的恐惧彻底碾碎了他的神智,什么侍郎威仪,什么富贵前程,全都被那双青砖里死死瞪视的幽绿眼珠烧成了灰烬。

他脑子里只剩下一个字——逃!

张晚如同惊疯的野兽,手脚并用地从地上爬起,甚至顾不上看一眼撞到了什么,转身就朝着那扇洞开的、透进外面墨色夜气的木门扑去。踉跄的脚步在冰冷光滑的青砖上踏出杂乱无章的脆响,每一次落脚,都仿佛踩在那对幽绿眼珠的凝视之上,寒意穿透鞋底,直刺骨髓。

身后,那凝固的、非人的笑声再次响起,不高,却如同附骨之蛆,清晰地钻进他疯狂逃窜的背影里:

“张大人,您跑什么呀?”

张晚的脚步猛地一滞,如同被无形的冰锥钉在原地。那声音里的寒意,比脚下的青砖更甚。

“您脚下踩着的那条路,”掌柜的声音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令人作呕的闲适,如同在谈论一件寻常的摆设,“那几块最平整、您跑得最稳的青砖……还是三年前,一位急着要银子给老母治病的举人老爷,当了他的腿换来的呢。”

“咔哒…咔哒…咔哒……”

掌柜那珊瑚假肢特有的、如同枯枝折断的脚步声,不紧不慢地在张晚身后响起,由远及近。每一步,都精准地踏在张晚濒临崩溃的神经之上。

“他老母的病,自然是治好了。”脚步声停了,那温和却毫无人气的声音,几乎贴着张晚的后颈响起,带着一股陈腐的暖香,“可惜他自己……再也没能走出这条巷子。”

张晚全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他僵硬地、一寸寸地扭过头。

月光,不知何时已从敞开的门洞斜斜地倾泻而入,像一匹冰冷的银练,铺满了当铺门口的一小片地面,恰好将张晚笼罩其中。他下意识地低头,看向自己投落在身前、被月光拉得细长的影子。

那影子……单薄得如同劣质的窗纸!边缘模糊不清,仿佛随时会融化在冰冷的月色里。更可怕的是,影子的腰部以下,膝盖的位置,竟然呈现出一种怪异的、不自然的……虚淡!如同被水洇开的墨迹,只留下几缕稀薄的、摇曳的灰烟,勉强勾勒出腿的轮廓,仿佛下一刻就要彻底消散在月光中!

一股源自生命本源的、无法言喻的寒意,瞬间攫住了张晚的心脏,比看到砖中眼珠时更甚百倍。他猛地抬头,惨白的脸上肌肉扭曲,瞳孔因极致的恐惧而缩成了针尖。

白面掌柜就站在他身后一步之遥。月光照亮了那张惨白僵硬的脸,也照亮了他此刻微微歪着的头,和脸上那抹愈发扩大的、凝固而诡异的笑容。他那只玉雕般的手随意地搭在腰间,靛蓝的衣摆下,赤红的珊瑚枝在月华下泛着不祥的微光。

当铺深处,那些黄金佛像、血红珊瑚、温润珍珠、璀璨宝石……在阴影中沉默地燃烧着各自的华彩,仿佛无数双冰冷的眼睛,注视着门口这即将被彻底吞噬的猎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