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5章 葬礼(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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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人的目光缓缓扫过金印,停顿的时间极短,仅仅一瞥。随即,那已然涣散无神的眼珠,如同被无形的锁链牵引,最终死死地、沉沉地定格在了那半块森冷幽邃的暗铜虎符之上!
那张早已失去血色的、如同干枯树皮般的脸颊,肌肉极其细微地抽动了一下。嘴角艰难地向上牵拉出一个极其微弱、却沉重到无法形容的弧度。
不是笑。
更像是凝固了千年积郁、无尽苍凉、还有那洞悉命运却又无力改变的……疲惫绝望。
然后,一声极其低微、几乎细不可闻的气息,从他那干裂张开的唇缝间长长地、沉重地吁了出来——
“唉……”
那叹息轻微至极,却仿佛抽干了生命最后的一点气力。如同寒风中最后一片落叶离开枝头。他深深凹下去的胸膛缓慢地起伏了一次,再也没能鼓起。
那只被陈默紧紧攥在手中、尚有余温却已无半分力量的手掌,在陈默骤然僵硬的手掌里,彻底松弛、垂落。指尖微微蜷曲着,搭在陈默同样遍布伤痕的掌心。
炕屋死寂。
浓稠的药味、血腥气和那参汤焦糊气似乎瞬间凝固了,沉甸甸地压在每一寸空气里。
烛火“噗”地一下,爆开一个格外大的灯花,昏暗的光线剧烈地晃动了一下,将陈默凝固在炕沿、如同石雕般佝偻僵硬的身影,拉扯得愈发扭曲孤单。
他维持着倾身的姿势,一动不动。手还紧握着那只垂落的手,感受着掌心皮肤迅速褪去最后一丝暖意,变得如枯井底下的石头般冰冷、僵硬。那股冰凉顺着手臂蔓延开去,连同他眼中所有的光、所有翻涌的情绪,一起在瞬间冻结、沉没、化为深不见底的空洞。
小院内再无杂音。
窗外,一轮惨淡的下弦月悄然爬过最高的屋脊,冰冷的月光穿过支离破碎的窗纸,在炕沿积年的厚厚灰尘上流淌,最终凝滞在老人沉寂枯槁的面容上,也落在陈默那失去支撑、缓缓向黑暗中倒去的僵硬肩头。月光清白刺眼,将炕柜上那枚散发着温润金光的文魁印、和旁边那半块暗铜虎符的轮廓,映照得如同墓碑上冰冷的铭刻。
京郊乱葬岗边缘,一片背阴的矮坡。
风卷起地上的碎雪枯叶,打着旋儿,呜呜咽咽,刮得人脸上生疼。天色刚蒙蒙发灰,晨雾夹着尚未散尽的刺骨寒气,把几杆稀稀拉拉招魂幡上的麻布打得湿冷沉重,黏糊糊地贴在竹竿上,颓然下垂。
小小一座土坟前,气氛冷得像块冻透的铁。
没有吹吹打打送葬的队伍,没有披麻戴孝哭嚎的子嗣后辈。甚至连一张像样的供桌都没有。几张粗劣的黄纸钱在潮湿的风里哆嗦,贴在湿冷的泥土上,眨眼便被渗透的水汽染得黑乎乎一片。坟前只立着一块歪歪扭扭的粗粝条石充当墓碑,上面用凿子潦草刻着几个力透石骨的大字:“义仆陈公讳忠之墓”。旁边用烧火枝烤焦了描出一个歪扭的“默”字。
刘二狗穿着身半旧的灰布麻衣,头上顶着条脏兮兮的白布带,跪在冻硬冰冷的泥地里,一边烧着黄纸,一边无声地抹眼泪,泪痕冻在风吹皱的脸上,结了一层薄冰碴。旁边两个老城根下来的街坊木匠老张头和磨刀匠赵瘸子,沉默地用锹帮着整理坟包四周被冻雨冲散的新土。老张头时不时抬头看一眼孤零零站在坟前的青年,欲言又止,最终也只重重叹口气,继续挥锹。
陈默一身粗麻缝制的素白衣袍,从头裹到脚。瘦削的身体如同风中一截青竹,绷得笔直,又隐隐透着股被寒风蚀透的孤峭。没哭,脸上甚至连哀戚的表情都没有,只有死水般的冰冷沉默。嘴唇因为寒冷和缺水,裂开了几道干涸的血口子,抿成一条坚硬的直线。
那双映着新坟土色的眼睛,却深得像口不见底的寒潭,里面燃着的东西,比京郊冬季最酷烈的寒风还要刺骨。
他亲自捧着一方垫着旧棉布的紫檀木匣。匣子早已被反复摩挲得油润发亮。他缓缓蹲下身,枯瘦修长的手指拂去匣面沾着的些许霜尘,动作竟带着一丝说不出的珍重。匣盖轻轻掀开——
里面安静地躺着那枚象征“文魁”无上荣光的赤金印玺!龟纽在稀薄的晨光里泛着庄重温润的光泽,“安乐公文魁印”几个小篆字体刚劲端方。
没有半分犹豫。陈默平静地将匣子合拢。站起身。
亲手捧着这方承载着圣眷、承载着世人艳羡目光的重物。
走到那尚未封盖的新坟前。
弯腰。
轻轻地将这金匣,
稳稳地,放进了坟坑深处。
放在那具薄皮柳木棺材的上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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