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4章 半生脱不去的咸鱼味(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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逍遥学堂后墙根新栽的红薯秧才支棱起叶子,侯府大门就被踹得山响。门轴“嘎吱”惨叫着,刘二狗半截绛紫绸裤腿卡在门缝里,怀里搂着个油亮亮的樟木食盒,扯着鸭公嗓嚎:“姓陈的!滚出来!你狗爷如今富甲一方!临安府跺一脚——”

话音未落,门里头探出根黄杨木拐杖,劈头就敲在他锃亮脑门上:“小兔崽子!前儿翻我院子偷埋的状元红!还踹门?!”陈忠满头银丝乱抖,拐杖点着地砰砰响,“酒呢?!剩半坛你也搬?!丧尽天良!”

刘二狗缩脖子护着食盒,涎脸赔笑:“忠叔!好酒得兄弟共饮!今儿带了好菜!”他掀开盒盖,浓烈的酒糟混着肉香轰地炸开,两大只油赤酱浓的糟鹅蹄髈堆得冒尖。“侯爷!新娶媳妇得补!兄弟特寻了醉仙楼老灶头!”他扭头朝院里吼,油星子溅上紫绸袍。

陈默趿拉着鞋蹭到影壁,肋下旧疤被糟香一勾,咕噜直响。他眼风扫过那颤巍巍的油膘,吸溜下口水:“光有肉……缺口顺的。”转身往灶房摸。

灶台雾气蒸腾。陈默抠出个黑陶钵,掀盖——金黄卷曲的面饼躺在底,淋着层酱色浓汤,汤里沉着几粒干瘪的葱花碎。他挠头,枯指捻了撮盐晶,又抖出半碟子酸笋丁洒上,低声嘟囔:“好歹……像那味儿了……”手指头往汤里一戳,烫得直甩。

三人挤在院中石桌边。陈默捧出陶钵搁桌上,酸笋味儿混着糟鹅腻香,熏得陈忠直捂鼻子。“这……啥玩意儿?喂猪的泔水?”

“牛肉面!”陈默梗着脖子,筷子敲敲陶钵边沿,“仙山玉面复刻版!”他挑起一筷子面,面条软塌塌挂在筷头,汤汁滴滴答答:“可惜……缺了防腐……那味儿……”他塞了满嘴,腮帮子鼓囊囊乱嚼。

赵大锤捏着鹅腿,油手抓起筷子抄了坨面。面条裹着酸笋入口,他铜铃眼猛地瞪圆,喉结上下滚了三滚,腮帮子鼓胀如蛤蟆,半晌没咽下去。糟鹅的荤油混着酸笋的冲劲儿,顶得他老脸涨成猪肝色。他“砰”地撂下鹅腿,油手抹了把嘴,眼眶竟泛起红丝:

“哥……”

声音打着颤,混着面疙瘩咕哝在嘴里。

“……味儿……差球不多……”

他喉头哽住,猛地仰脖子灌了口烈酒,辣的直抽气。

“……就是……就是没当年……林子里逃命那会儿……吃得香!”

酒水混着眼角憋出的星点水光,顺着胡茬往下淌。

陈默噎住了。肋下旧疤猛地一抽。他捏着半块糟鹅蹄髈,油赤的皮冻粘在手心,盯着陶钵里那汪浑浊的汤。热气晕上来,模糊了老赵那张油汗交加的黑脸。他用力眨了下眼,低头狠咬了口鹅肉,油膘糊了满唇,含含糊糊骂:

“吃都堵不住你哭坟……”

日头西沉时,刘二狗和陈忠早瘫在廊下条凳上鼾声震天,脚下滚着空酒坛。陈默捏着沈轻眉不知何时塞来的汗巾子,正擦油手。那汗巾角上,针脚歪歪扭扭绣着个圆轱辘散架车,滑稽地翘着根弹簧腿。

暖阁里只点了一盏琉璃灯。灯罩新换的,薄透得如同水凝。陈默摸黑溜进去,指尖刚碰着灯座——

侯府后院那片红薯地窜了秧,翠油油的藤蔓爬满了垄沟。陈默四仰八叉地瘫在温泉池沿的青石板上,肋下旧疤被温汤泡得发红发胀。他手里捧着牙大块沙瓤西瓜,啃得汁水顺着下巴往下淌,滴在石板上洇开一小滩红水印。

“侯爷!侯爷!”赵大锤嗷嗷叫着窜过月洞门,黑脸红得像新刷的朱漆门板,“金匾!圣旨!好家伙!御笔亲题!斗大的金字!晃得人眼晕!”他两只蒲扇大手比划着,差点把池边的桐油木托盘扫进水里。

陈默眼皮都懒得掀,西瓜籽噗地吐进汤池,水面上冒起几个小泡。“啥……匾?挂灶房当砧板使?”他用指头戳了戳肋下发红的皮肉,那疤被热水沤得直痒痒。

“文圣!”赵大锤急得跺脚,“皇上御笔!‘文圣’啊我的爷!刻紫檀木上!贴的金箔能糊三桌席面!宫里的小公公捧着,仪仗都到山门了!您是接是不接?”

温汤咕嘟嘟翻着水泡。陈默抓过池沿搭着的汗巾,囫囵抹了把脸:“接啥……让他挂学堂门口就是……”他懒洋洋又咬了口瓜瓤,“那木头……怕是没我这瓜甜……”

山门口闹哄哄的锣鼓声终于消停了。沈轻眉挽着个青瓷碗绕过假山石,碗沿凝着一层细密水珠。她把碗往池边石板一搁,清冽的酸味儿混着冰梅子的寒气飘过来。

“苏合的新皂方,油脂调碱的时辰掐得准了三刻,出皂色透如羊脂。”她枯指推了推碗,碗底两粒乌梅沉浮,“阿圆地里结的薯,插签烤透了,蜜汁淌了半筐。春上冻伤的那两畦反倒结了拳大的块根。”

她说着,挨着陈默坐下,青布鞋尖点着水面的浮叶。“前日县衙递来谷册,学你育苗插秧的新户有四百余家,秋里亩数能添这个数。”枯瘦的食指在半空慢悠悠划了个圈。

陈默啃净了瓜皮,红汁糊了满手。他把瓜皮随手甩进池子里,溅起几星水花。“那……挺好。”他含混嘟囔一句,伸长胳膊去够那碗酸梅汤。

“咳……”

“夫君的懒……倒养活了大半县民。”清冷的声音混着山风吹过芭蕉叶的沙响,平平淡淡,听不出嘲讽还是认真。

暮色爬上了山墙。学堂新挂的金匾在残阳里浮着一层暗沉沉的金晖,底下支棱的红薯藤蔓被晚风拂过,翻起绿油油的浪。

几缕灰白的炊烟歪歪扭扭爬上瓦蓝的天,风一送,柴火气混着煮新薯的甜味儿荡过来。

学堂的旧木窗开着,奶声奶气的童谣顺着风飘进后院:

“嘿呀呀——为呀为天地——立个心窝窝——”

“喂呀喂生民——立条命根根——”

调儿歪了,嗓门倒亮,惊飞了芭蕉叶底下打盹的雀子。

陈默抠了抠发痒的肋下,那层红皮被他指甲刮出几道白印子。他嘬着牙花子里的最后一丝梅酸,含糊挤出一句:

“这味……咸淡合适……”

沈轻眉极轻的一声回应:

“嗯。”

尾音散在风里。

听不出是应他那碗汤。

还是应他这半生脱不去的咸鱼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