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琉璃焚天劫(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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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胤朝的宫阙在烈焰中哀鸣,叛军的嘶吼撕裂了最后的安宁。
>十七岁的长公主姜毓宁抱着襁褓中的幼弟,在烧焦的宫墙间亡命奔逃。
>父王临终的血诏缝在她衣襟内侧,烫得心口发疼。
>当她被逼入绝境,站在太庙燃烧的琉璃顶上回望,只见昔日青梅竹马的将军正高踞马背。
>他手中长刀滴落的血,来自她父皇的颈项。
>“殿下,下来吧。”他的声音穿过火海,温柔如昔。
>姜毓宁笑了,解下象征皇族血脉的凤符,狠狠砸向他眉骨。
>“谢珩,这万里山河,你坐不稳的。”
>话音未落,她抱着幼帝纵身跃入冲天烈焰。
>火光吞噬她的瞬间,谢珩脸上的从容寸寸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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浓稠的、带着铁锈腥气的黑烟,翻滚着,咆哮着,像无数只从地狱里伸出的巨爪,死死扼住了大胤朝最后的心脏——帝都永安的咽喉。昔日金碧辉煌、象征无上威严的宫阙琼楼,此刻在熊熊烈焰的舔舐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朱漆的巨柱在火中扭曲变形,琉璃瓦片噼啪爆裂,熔化的金水如同垂死巨兽滚烫的泪,沿着烧得焦黑的飞檐滴落,砸在下方破碎的汉白玉地砖上,嘶嘶作响,腾起一小股焦臭的白烟。
“杀!杀进承天殿!活捉昏君!”
“冲啊!金银财宝,高官厚禄,就在眼前!”
叛军野兽般的嘶吼声浪,混杂着兵刃疯狂撞击的刺耳锐响,还有濒死者凄厉绝望的哀嚎,彻底撕裂了这座千年帝都最后一丝残存的安宁,汇成一股毁灭一切的洪流,从四面八方涌来,狠狠撞击着皇宫最后一道摇摇欲坠的屏障——巍峨的朱雀门。厚重的宫门在无数次的冲撞下发出垂死的呻吟,巨大的门栓早已布满深刻的刀斧凿痕,每一次撞击都让整个门楼剧烈震颤,簌簌落下烟尘与碎屑,仿佛随时都会轰然倒塌,将门后最后一点微弱的抵抗彻底碾碎。
混乱如同瘟疫般在宫墙内蔓延。宫女们花容失色,尖叫声刺破浓烟,像受惊的雀鸟在庭院回廊间无头乱撞,华丽的宫装被慌乱扯破,沾满泥污。平日里低眉顺眼的内侍,此刻也失去了往日的镇定,有的抱着头瑟瑟发抖蜷缩在角落,有的则红着眼加入了最后的、绝望的抢夺,试图在末日来临前攫取最后一点值钱的东西塞进怀里。
就在这片宛如炼狱的景象边缘,一道纤细却异常迅捷的身影,正逆着人流,在呛人的浓烟与灼人的热浪中艰难穿行。十七岁的长公主姜毓宁,那张曾被誉为“琼林玉树映朝霞”的绝色容颜,此刻沾满了烟灰和几道不知何时溅上的暗红血痕,梳得一丝不苟的凌云髻早已散乱不堪,几缕被汗水浸透的青丝黏在苍白如纸的颊边。她那双曾经清澈如秋水的眼眸,此刻只剩下被烟熏火燎后的红肿,以及深不见底的、近乎疯狂的惊惶与决绝。她身上那件象征尊贵的杏黄蹙金宫装,下摆被烧焦了一大片,衣袖也被不知名的荆棘或断木划破,露出里面素白的中衣。
然而,她所有的动作,所有的意志,都集中在紧紧环抱在胸前的那一团小小襁褓上。那是她刚满周岁的幼弟,大胤朝名义上最后、也最幼小的帝王——姜煜。襁褓用最柔软的杏黄云锦包裹,绣着小小的五爪盘龙,此刻却也被烟尘染污。襁褓中的婴儿似乎被这炼狱般的景象和巨大的声响彻底吓坏了,小脸憋得通红,发出细弱得几乎要被周遭毁灭声浪淹没的、断断续续的呜咽,像一只濒死的小猫。
每一次那呜咽声微弱地响起,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狠狠剐过姜毓宁的心。她只能更用力地将脸贴在襁褓上,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和气息给予弟弟一丝微不足道的庇护,口中不停地呢喃,声音嘶哑得厉害:“煜儿别怕…煜儿别哭…姐姐在…姐姐带你出去…” 滚烫的泪水混着汗水滑落,在她满是污迹的脸上冲出两道蜿蜒的痕迹,滴落在襁褓上,迅速被布料吸收,只留下一点深色的印记。
就在她刚刚奋力越过一道被倒塌梁柱砸塌一半的回廊时,一股尖锐的刺痛猛地从胸口传来。那痛楚并非来自外力,而是深藏在衣襟最里层、紧贴心口位置的那一小块薄薄的、被反复折叠的素绢。那是父王——大胤朝刚刚咽下最后一口气的皇帝——在叛军冲破内宫大门,冰冷的刀锋即将加颈的绝望时刻,用尽最后力气咬破手指,以血为墨,在她被忠心老太监推出后殿小门时,硬塞进她手中的遗诏。
“宁儿…带煜儿…走!活下去…复我…大胤!” 父亲那沾满血污、扭曲而绝望的脸,还有那几乎是从喉咙深处挤出的、破碎不成调的嘶吼,伴随着胸口那被体温焐得滚烫、仿佛烙铁般灼烧着肌肤的血诏,一遍遍在她脑海中炸开。那薄薄的素绢,此刻却重逾千钧,烫得她心口阵阵抽搐,几乎喘不过气。这不仅是父亲最后的命令,更是整个大胤皇族血脉能否延续的唯一希望,是压在她这单薄肩头、足以将她压垮的山河之重!
“长公主!这边!快!” 一声沙哑急促的呼喊穿透浓烟。是张内官,父皇身边最忠心的老太监,此刻他脸上也全是黑灰,一只胳膊无力地垂着,衣袖被血浸透了大半。他正从一个极不起眼的、被一丛烧得半焦的矮树遮掩的墙角探出身,焦急地朝她招手。那里,是通往掖庭深处一条几乎废弃的、极其隐秘的狭窄甬道入口。那是最后一条可能通向宫外的生路。
姜毓宁眼中爆发出绝境中的一丝亮光,抱着襁褓,用尽全身力气朝那洞口扑去。就在她离洞口仅剩几步之遥时,一阵狂暴的喧嚣和沉重的脚步声猛地从侧面传来!
“在那里!是那小皇帝!还有长公主!”
“抓住他们!谢帅有重赏!”
几个如同地狱恶鬼般的叛军士兵,撞破了一堵燃烧的隔墙,发现了她们!他们眼中闪烁着贪婪与杀戮的凶光,如同嗅到血腥味的豺狼,狞笑着挥舞着滴血的钢刀,嘶吼着直扑过来!
“殿下快走!” 张内官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厉吼,用他那完好的手臂猛地将姜毓宁往洞口狠狠一推。同时,他瘦小的身躯爆发出惊人的力量,像一头护崽的老狼,不退反进,猛地撞向冲在最前面的一个叛军士兵,手中紧握的、不知从哪里捡来的半截断矛,狠狠刺进了对方的腹部!
“噗嗤!” 利器入肉的声音令人作呕。那叛军士兵发出一声惨嚎,手中的刀下意识地胡乱劈砍下来。张内官不闪不避,任由那刀锋深深嵌入自己肩胛,只是用尽最后的力气死死抱住对方,张口狠狠咬在那士兵的脖子上!鲜血瞬间喷涌而出!
“老阉狗找死!” 后面追上来的叛军又惊又怒,几把刀同时凶狠地劈下!
“张公公——!” 姜毓宁被推得一个趔趄跌入狭窄幽暗的甬道,回头看到的最后一幕,就是张内官那佝偻瘦小的身躯被几把雪亮的钢刀同时贯穿!鲜血如同炸开的红莲,在火光映照下,凄厉得刺眼!他浑浊的眼睛死死盯着甬道口,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想说什么,最终只是喷出一大口血沫,身体软软地倒了下去,至死都维持着扑向敌人的姿势,用自己的血肉之躯,为她们争取了那短暂的、致命的几息时间!
撕心裂肺的痛楚瞬间淹没了姜毓宁。她死死咬住下唇,直到尝到浓重的血腥味,才强忍着没有哭喊出声。她最后看了一眼张内官倒下的地方,那里只剩下叛军士兵气急败坏的咒骂和翻找尸体的声音。她猛地转过身,用尽全身力气,抱着怀中因巨大惊吓而几乎窒息的幼弟,跌跌撞撞地冲进了伸手不见五指的甬道深处。身后,是地狱。前方,是未知的深渊。只有怀中这微弱的心跳和心口那滚烫的血诏,是她仅存的一切。
这条掖庭深处的甬道,仿佛是大胤宫城血脉深处一条被遗忘的暗痂。狭小、低矮,仅容一人勉强弯腰通过。不知多少年无人踏足,脚下是厚厚的、散发着浓重霉味的浮土,混合着某种小动物尸体腐烂的气息。墙壁冰冷潮湿,黏腻的青苔蹭在姜毓宁破损的宫装和裸露的手臂上,激起一阵阵寒意。空气凝滞得如同固体,每一次呼吸都像在吞咽污浊的泥浆,浓重的灰尘和硝烟味被隔绝在外,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令人窒息的、属于地底深处的腐朽和死寂。
黑暗是绝对的,浓稠得如同化不开的墨汁,吞噬了一切方向感。姜毓宁只能凭借本能,用一只手死死护住怀中的襁褓,另一只手拼命向前摸索,指尖触碰到的是冰冷粗糙的砖石,偶尔会抓到一团湿滑黏腻的苔藓或是某种快速爬过的多足虫豸,让她浑身汗毛倒竖,几欲呕吐。每一次脚下踩到不明的软物,都让她心脏骤停,唯恐是骸骨或蛇虫。
幼弟姜煜在经历了最初的巨大惊吓后,似乎陷入了半昏睡的状态,只偶尔发出几声极其微弱的抽噎,小身体在襁褓中不安地悸动。这微弱的声响在死寂的甬道里被无限放大,每一次都让姜毓宁心惊胆战,生怕引来追兵。她只能将襁褓抱得更紧,用脸颊贴着弟弟滚烫的小额头,无声地传递着一点可怜的安慰。眼泪无声地流淌,冲刷着脸上的污迹,滴落在襁褓上,又被布料吸干。
不知在这绝望的黑暗中爬行了多久,时间仿佛失去了意义。就在姜毓宁的体力几乎耗尽,意识开始因缺氧和疲惫而模糊时,指尖忽然触碰到了一处与冰冷砖石截然不同的坚硬阻碍。
是门!
一道厚重的、似乎用整块铁力木制成的暗门,镶嵌在甬道的尽头。触手冰凉,门板上刻着繁复而模糊的纹路,被厚厚的灰尘覆盖。一股巨大的希望瞬间点燃了她几乎熄灭的心火!她记得张内官在混乱中塞给她一把小小的、锈迹斑斑的钥匙,语速极快地交代过:“甬道尽头…铁木门…钥匙…通宫外废园…”
她颤抖着,在怀中摸索,沾满泥土和冷汗的手指终于捏住了那把冰冷的小钥匙。她摸索着找到门上那个几乎被灰尘堵死的锁孔,屏住呼吸,将钥匙用力插了进去。钥匙与锁芯摩擦,发出艰涩刺耳的“咔…咔…”声,在这死寂中如同惊雷。她心提到了嗓子眼,全身的力气都灌注在手上,猛地一拧!
“咔哒!”
一声清脆的机括弹响!锁开了!
巨大的狂喜还没来得及涌上心头,姜毓宁已用肩膀狠狠撞向沉重的木门。门轴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一道刺眼的光线猛地从门缝中挤了进来,瞬间刺得她双目剧痛,泪水直流。她下意识地用手臂遮挡了一下眼睛,同时奋力将门推开。
门外,并非她想象中的宫外废园。
而是一片燃烧的废墟!
浓烟滚滚,焦糊味扑面而来。几座低矮的、显然是宫人居住的房舍早已被大火吞噬,只剩下焦黑的断壁残垣还在冒着青烟。几根巨大的梁柱歪斜着指向灰蒙蒙的天空,如同巨兽烧焦的肋骨。这里似乎是皇宫最偏僻的西北角,靠近太庙的区域。然而,此刻的太庙方向,火光冲天,映得半边天空都染上了不祥的橘红!
更让她血液瞬间冻结的是,就在这片断壁残垣的废墟边缘,影影绰绰地站着十几个叛军士兵!他们似乎正在搜索漏网之鱼,或是在这片偏僻之地劫掠搜刮残存的财物。姜毓宁推门的声响,在火场的噼啪声中或许不算大,但在如此空旷的死寂之地,却足以惊动这些嗅觉灵敏的豺狼!
“什么人?!” 一声厉喝炸响!
“在那边!墙根底下!” “抓住她!别让她跑了!”
十几双凶狠贪婪的眼睛瞬间锁定了刚从黑暗甬道里踉跄爬出、暴露在火光下的姜毓宁和她怀中的襁褓!如同饿狼发现了最鲜美的猎物,他们发出兴奋的嚎叫,挥舞着刀枪,从四面八方猛扑过来!
生路,在瞬间变成了绝境!
姜毓宁的心沉到了无底深渊。前有强敌,后是死路!甬道狭窄,退回去只会被瓮中捉鳖!她环顾四周,目光瞬间被废墟中心那座唯一还勉强矗立着、却同样被烈火包裹的宏伟建筑死死攫住——太庙!供奉着大胤列祖列宗神位的至高殿堂!此刻,它那巨大的、覆盖着琉璃瓦的重檐歇山顶正被烈火疯狂舔舐,金丝楠木的梁柱在火中发出痛苦的爆裂声,燃烧的碎瓦如同火雨般不断坠落。那象征着皇权神授、庄严肃穆的殿堂,此刻却成了这末日图景中最凄厉、最悲壮的祭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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