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琵琶引(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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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阿昭..."他轻声唤,"让爹摸摸你的耳朵。你小时候总爱往灶膛里塞瓜子,烫着了左耳朵,肿得像个红馒头。"

壮汉的肩膀剧烈颤抖。他突然解开发带,散开浓密的黑发——左耳轮上,果然有块淡粉色的疤痕,像朵褪色的桃花。

庙外的风突然大了。巧儿举着个破灯笼跑进来,灯笼里的火苗映着她惊恐的脸:"爷爷,那些叔叔...他们怎么都跪下了?"

老瞎子抹了把泪,把琵琶递给阿昭:"阿昭,弹首《阳春白雪》吧。你小时候最不爱听这个,说像春天的溪水,没劲儿。"

阿昭接过琵琶,指尖却在弦上顿住。他想起第一次听爹弹这曲子,是在府里的牡丹园。爹说,《阳春白雪》不是给凡人听的,是给心里还存着善念的人听的。那时他不懂,只觉得这曲子软绵绵的,不如《十面埋伏》痛快。

可此刻,他的指尖触到琴弦,往事突然如潮水般涌来。他想起被卖去军营那天,爹塞给他的半块锁片;想起在刑场外,娘用身体护着他时的体温;想起这些年当山贼,他让手下不许抢老妇人的米,不许欺负放牛娃,原来都是因为...因为他心里还藏着个叫"阿昭"的孩子,藏着爹教他的"仁"字。

"叮——"

一声清越的琵琶响,惊飞了檐下的寒鸦。《阳春白雪》的调子漫出来,像春风化开冻土,像溪水漫过石滩。阿昭的手指越弹越快,他想起爹说过,这曲子最妙的是"小阳春",要弹出雪化后的暖,要弹出冰裂时的脆。

山贼们围坐在火堆旁,有人悄悄收起了刀。二当家的摸出怀里的酒葫芦,却又放下了——他想起上个月抢的老妇人的米,其实够自家吃三个月;想起前日杀的那个货郎,其实只是个想给女儿买糖人的爹。

"寨主,"三当家的凑过来,声音发哑,"要不...咱散了吧?"

阿昭的琵琶声突然一转,弹起了《凤求凰》。他抬头,看见爹的眼角闪着泪光。二十年了,爹的白发比记忆中更多,可那双眼睛还是亮的,亮得像当年在府里教他认谱时的模样。

"爹,"阿昭跪下来,把琵琶放在爹膝头,"阿昭不孝。"

老瞎子摸了摸阿昭的头,像从前无数次那样:"阿昭最孝。你娘临终前说,只要阿昭活着,就是最大的孝。"

庙外的月光漫进来,照在供桌上的半块锁片上。巧儿不知何时爬了上来,把自己的银锁片轻轻放在旁边——两块锁片严丝合缝,拼成了完整的"长命"。

"爷爷,"巧儿指着锁片,"原来这是两半呀!"

老瞎子笑了,阿昭也笑了。山风卷着枯叶掠过庙门,却吹不散那满殿的琵琶声。阿昭站起身,对众山贼道:"兄弟们,明日跟我下山投案。当年我娘说,做人要堂堂正正,就算错了,也要认。"

二当家的挠了挠头:"可官府能饶咱吗?"

阿昭从怀里掏出半块虎符——那是他当年在刑场外捡到的,沾着爹的血。"这是我爹的虎符,当年他被诬陷通敌,这东西应该能作证。"

第二日清晨,山脚下来了官兵。为首的是个白胡子老头,见了阿昭就哭:"将军,当年是老臣昏聩,错信了奸人。将军的儿子我见过,生得眉清目秀,定是个好孩子。"

阿昭扶着爹上了马。老瞎子摸着阿昭的手,轻声说:"阿昭,弹首《百鸟朝凤》吧。"

琵琶声起,群鸟从林间惊起,绕着山巅盘旋。巧儿骑在驴背上拍着手笑,山贼们跟在后面,有人扛着锄头,有人提着菜篮,像支要去赶集的队伍。

后来有人说,那天看见个盲眼老乐师骑在马上,身边跟着个穿青衫的后生。后生的琵琶弹得极好,连最凶的山贼听了都掉眼泪。再后来,朝廷下了赦免令,那伙山贼编成了一支"归义营",专门去边境安抚流民。

再再后来,有人在破庙里发现块断碑,上面刻着"琵琶引"三个字。碑旁有半块锁片,和两行模糊的字:"音可渡厄,善可回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