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8章 守节匾(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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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溪镇的晨雾还未散尽,李氏已在灶前揉了第三把米糠。草屋的梁上结着蛛网,漏下的雨珠在青石板上砸出小坑——这是她守寡的第七个年头,儿子小宝刚满五岁,正是长身体的时候。

"娘,我饿。"小宝揉着眼睛从草席上爬起来,小胳膊上还沾着昨夜玩泥的痕迹。李氏把最后半块红薯掰成两半,自己啃着硬邦邦的米饼,把红薯塞进儿子手里:"趁热吃,等娘把猪草铡完,给你煮南瓜粥。"

草屋外的老槐树上,几只麻雀扑棱着翅膀。李氏望着墙上歪歪扭扭的"勤"字——那是她用树枝在泥墙上写的,教小宝认字用的。三年前镇里发大水,她背着小宝在齐腰深的泥水里跑了十里路,怀里还揣着半本《三字经》,书皮早被雨水泡烂了,可里面的字却一页都没丢。

"李嫂子!"

院外传来王媒婆的尖嗓子。李氏擦了擦手,开门见王媒婆手里攥着红绸,身后跟着几个穿青衫的族老。"镇东头的张铁匠昨儿夜里没了,他那寡妇才三十岁,族里要给她立贞节牌坊。"王媒婆挤眉弄眼,"你家小宝他爹走得早,你又守着娃没改嫁,这牌坊要是立在你家门前......"

"王婶子,"李氏把门槛上的青苔踩得沙沙响,"我家小宝他爹走时,攥着我的手说'好好把娃拉扯大'。我守节是为小宝,不是为那块破石头。"她弯腰抱起小宝,"再说了,我要那牌坊做什么?小宝要是能读出个功名来,比什么牌坊都金贵。"

族老们面面相觑。为首的张老头捋着胡子:"李氏,你可知贞节牌坊是何等荣耀?多少妇人求都求不来......"

"求不来的是荣耀,"李氏打断他,"我要的是小宝有书读,有饭吃,将来能做个对社会有用的人。"她指了指草屋角落的破木箱,"这是我攒了三年的钱,够小宝去镇里私塾读书了。"

王媒婆撇了撇嘴:"你倒会算计!那私塾的束修可不少......"

"我纺线织布,"李氏掀起衣袖,露出胳膊上青肿的勒痕,"白天种地,夜里纺线,小宝他爹的旧衣裳,我能改小了给小宝穿。"她蹲下来替小宝系紧破布衫的纽扣,"等他长大,我再求族里立块匾,刻上'育儿成材'四个字——那才是我李氏的命。"

族老们叹着气走了。王媒婆临出门还嘟囔:"死脑筋,放着清福不享......"

转眼五年过去。青溪镇的私塾里,一个穿粗布短褐的少年正捧着《论语》摇头晃脑。先生捻着胡子点头:"小宝这孩子,过目不忘,将来定能中举。"

放学路上,小宝攥着先生写的批语往家跑。草屋前的老槐树下,李氏正蹲在地上补他的破棉裤。见儿子回来,她抹了把脸上的汗:"今日先生教了什么?"

"先生说我聪明,"小宝晃着手里的纸,"还说要是能中秀才,就能去县城念书。"

李氏的手顿了顿。她摸了摸儿子的头,头发还是那么软,像小时候一样。"娘信你。"她把补好的裤子递过去,"快换上,莫要着凉。"

又过了三年。这年秋闱,青溪镇的放榜处围得水泄不通。李氏挤在人群最前面,手心里全是汗。当"李宝"两个字从榜尾跳入眼帘时,她的眼泪"唰"地落下来,砸在青石板上,溅起小水花。

"中了!中了!"小宝扑进她怀里,"娘,我中了举人!"

李氏抱着儿子,眼泪把他的衣襟都打湿了。她想起七年前那个雨夜,小宝发着高烧,她背着他走了二十里山路找郎中;想起寒冬腊月,她把自己的棉袄拆了给小宝做棉裤;想起族里几次三番来劝她改嫁,她把刀架在脖子上说"要杀先杀我和娃"......

"娘,"小宝抹去她脸上的泪,"先生说,我下一步要去京城考进士。"

李氏笑着点头,从怀里掏出个布包。里面是块刻着字的木牌,边角磨得发亮——正是她当年要求的"育儿成材"。

"去京城前,"她把木牌挂在门楣上,"咱把这牌子挂起来。"

青溪镇的人都来看热闹。张老头捋着胡子直咂嘴:"李氏啊李氏,你当年不要牌坊,如今倒自己立了块更金贵的!"

王媒婆挤在人群里,脸涨得通红:"这......这算什么贞节?"

"这是良心。"李氏摸着木牌上的字,"我守节不是为了让人夸,是为了让小宝知道,他娘没辜负他的爹,没辜负这世道。"

小宝站在木牌下,望着"育儿成材"四个字,突然跪下来给母亲磕了个头。围观的乡人哄然叫好,有妇人抹着眼泪说:"这才是真贞节,比那冷冰冰的石头牌坊强多了!"

后来,青溪镇的族老们重新立了块贞节牌坊。可那牌坊上的字,却是"育儿成材"。有人说,这是李氏的儿子中举后,族里特意改的;也有人说,是李氏自己要求的——她要让更多人知道,守节不是为了虚名,是为了把孩子拉扯大,让他们成为对国家有用的人。

再后来,李氏的小宝成了朝廷命官,每次回乡都要先去母亲的草屋。他总说:"娘,您当年刻的那块匾,比任何功名都珍贵。"

而那块"育儿成材"的木牌,一直挂在青溪镇的老槐树下。风吹过,木牌上的字会发出沙沙的响,像极了李氏当年哄小宝睡觉时哼的童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