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4章 瓦匠斗鬼(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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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绪三年,江南青溪镇有个叫"福来居"的老宅,出了名的邪乎。说是宅,早没了人气——十年前原主人家遭了灭门,男主人被砍死在堂前,女主人悬梁自尽,小儿子活不见人死不见尸。打那以后,每到月中阴雨天,宅子里就传来哭嚎声,窗纸上总印着青灰色的影子,连最野的野狗都不敢往墙根凑。

镇民都说那是"屈死鬼"索命,连县太爷都签过文书,要把老宅封了填井。偏巧有个叫陈三的瓦匠不信邪。陈三祖籍徽州,跟着师傅学了三十年砌墙手艺,砌的砖缝能塞进绣花针,抹的泥灰能经百年不裂。他常说:"鬼也是活物,既怕硬功,也怕巧劲。"

七月半鬼门开那晚,福来居的老门"吱呀"一声自己开了。陈三拎着半袋黄泥、一把墨斗、半卷粗麻绳,踩着满地碎瓦跨进去。月光从破瓦窟窿漏下来,照见院角那棵老槐树上挂着半截红绸——正是十年前女主人上吊时系的。

"来都来了,总得修修房子。"陈三拍了拍裤脚的土,先绕着宅子转了圈。东墙塌了半面,砖缝里爬满青苔;西厢房的瓦垄歪了,雨水顺着裂缝淌进墙根;最邪乎的是堂屋正中央,地上有滩暗褐色的渍,怎么都擦不干净——听说是女主人悬梁时滴的血。

二更梆子响过,第一只鬼出现了。

那是个吊死鬼,披头散发,舌头伸得老长,青紫色的脸几乎贴到陈三脸上。陈三不躲不闪,从怀里摸出块半干的泥巴,"啪"地按在鬼舌头上。

"哎呦!"吊死鬼尖叫着往后退,舌头被泥巴粘住,扯得脑门直撞门框,"你使的什么妖术?"

"祖传的泥灰。"陈三抄起泥抹子,"我这泥灰掺了糯米浆、石灰粉,还有我家祖坟前的土——专克你们这些脏东西。"

吊死鬼疼得直甩头,舌头上的泥巴越粘越牢,最后竟把半截舌头扯了下来,"啪嗒"掉在地上。它捂着嘴直跳脚:"你...你坏我修行!"

"修行?"陈三蹲下来,用泥抹子挑起那截舌头,"你这舌头伸得比房梁还长,怕不是专爱偷听墙角?十年前那事,你可知情?"

吊死鬼的鬼火"滋啦"灭了一半。

第二只鬼从梁上跳下来,是个无头鬼。腔子光溜溜的,脖颈处一道血口子翻着,手里还攥着半把带血的菜刀。它比划着要砍陈三,陈三不慌不忙摸出半块残瓦,"当"地扣在腔子上。

"哎哎哎!"无头鬼急得直跺脚,腔子被瓦片压得扁扁的,"你...你压我嗓子眼!"

"瓦片要选透水性好的,"陈三又摸起一块瓦,"青溪镇北山的页岩瓦,晒足七七四十九天,压得住脏东西。"他蹲下来,用瓦刀在腔子上划了道线,"你这腔子缺了块,可是被谁砍的?"

无头鬼的鬼火又弱了几分。

第三只鬼是个白衣女鬼,飘在房梁上,头发遮着脸,怀里抱着个襁褓。陈三早瞧出不对——十年前那家小儿子才三岁,哪来的大襁褓?他摸出墨斗,"唰"地弹出道墨线,缠在女鬼腰上。

"捆仙索?"女鬼挣扎着要逃,墨线却越勒越紧,"你...你欺负我没见识!"

"墨线要浸过公鸡血,"陈三扯了扯墨线,"再掺点朱砂,专捆你们这些冤魂。"他凑近女鬼,"你怀里抱的,可是你儿子的魂?"

女鬼浑身一震,襁褓"啪"地掉在地上,露出里面团成球的白布——哪里是什么襁褓,分明是团染血的婴儿肚兜。

三只鬼瘫在地上,鬼火忽明忽暗。陈三蹲下来,摸出酒葫芦灌了口:"说吧,十年前那事,到底怎么回事?"

吊死鬼抽抽搭搭开了口:"我是这宅子的奶娘。十年前东家去苏州收账,说要带回来块祖传的玉扳指。那天夜里,东家醉醺醺回来,手里攥着个红布包。我隔着门缝看见,二少爷...二少爷拿着刀冲进去,说'爹你坏了规矩,这玉扳指该是我的'......"

无头鬼接上话:"我是二少爷的书童。那玉扳指是老夫人留给长房的信物,二少爷想独吞。他砍了老爷,又逼我帮他藏尸,说不然就杀我全家。我躲在柴房,听见夫人哭着说'阿福你快跑',可等我再出来......"

白衣女鬼终于开口,声音里带着哭腔:"我是夫人的陪嫁丫鬟。夫人发现老爷死了,要去报官,二少爷把我推进井里,说'死无对证最好'。我抱着小少爷的肚兜往下沉,听见他在岸上喊'阿姐救我'......"

陈三听得攥紧了拳头。原来十年前的灭门案,是二少爷为了抢玉扳指,杀了亲爹,逼死书童,溺死丫鬟,最后自己畏罪潜逃。

"玉扳指呢?"陈三问。

吊死鬼指了指堂屋的供桌:"在...在佛龛底下。"

陈三摸出瓦刀,一撬供桌底板,果然露出个红布包。打开一看,块羊脂玉扳指在月光下泛着幽光,内侧刻着"陈记"二字——正是陈三师傅的姓氏。

"这是我师傅当年给这户人家打的。"陈三叹了口气,"师傅临终前还说,这玉扳指该物归原主。"

天快亮时,陈三带着三只鬼去了县衙。县太爷正对着茶盏打盹,听说老宅闹鬼,正想派衙役去填井,就见陈三押着三个"人"进来——吊死鬼舌头还粘着泥巴,无头鬼腔子上扣着瓦片,白衣女鬼怀里抱着肚兜。

"大人,"陈三把玉扳指往桌上一放,"这是十年前灭门案的证物。凶手是原主人家的二少爷,现藏在城南破庙。"

县太爷派人去一搜,果然在破庙里逮着了二少爷。他疯疯癫癫地喊:"那玉扳指有邪!我看见老爷的鬼魂拿着它砍我!"

"胡扯。"陈三把墨斗往桌上一放,"真正的邪祟,是贪心。"

后来,二少爷被判了斩立决。福来居的老宅被重新修缮,陈三亲手砌了新墙,抹了三遍泥灰。他说:"泥灰能堵缝,也能堵心。人心要是正了,鬼自然不敢来。"

如今青溪镇的老人还爱讲这个故事:说当年有个瓦匠,用泥巴糊鬼舌,瓦片盖鬼腔,墨线捆鬼身,把三个冤魂说得直掉泪。打那以后,福来居再没闹过鬼——倒不是鬼怕了瓦匠,是人心正了,鬼也没了落脚的地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