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0章 渡口风波(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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暮春的大河涨了水,浑浊的浪头拍着青石码头,溅起的水雾裹着槐花香,漫过半塌的渡亭。老艄公蹲在船头补竹篙,斑白的头发被风掀得乱蓬蓬,像团没梳开的棉絮。他膝头搁着块磨得发亮的铜铃铛——这是规矩,要渡河的人先摇铃,他听了声儿,再决定是否开船。
"叮——"
第一声铃响惊飞了芦苇丛里的白鹭。老艄公抬头,见个穿粗布短打的汉子搀着个老妇人,老妇人咳得直不起腰,额角浸着冷汗,衣襟上还沾着药渍。汉子腰里别着把柴刀,刀鞘磨得发亮,倒像是常走山路的。
"老丈,行行好,我家娘犯哮喘,要去南边镇子里看大夫。"汉子搓着粗糙的手,指节上还沾着泥,"我给您磕响头成不?"
老艄公没接话,眯眼盯着汉子的手。那双手背上有几道新划的口子,像是被荆棘刮的,倒不像杀人的。他伸手把老妇人扶上船,又帮汉子提了药包:"上来吧,不收钱。"
"叮——"
第二声铃响来自岸上的青石板路。来者是个穿月白衫子的书生,腰间挂着方方正正的布囊,一看就是装书的。他站在渡口望了望,从怀里摸出块碎银:"老丈,我赶去府城查案,船钱在此。"
老艄公摆了摆手:"查案的?"他盯着书生的眼睛,那双眼清得像山涧水,"上来吧,也不收钱。"
"叮——"
第三声铃响最闷,像是有人攥着铜铃的手在抖。老艄公抬头,见个戴斗笠的汉子站在阴影里,斗笠边缘往下滴水,不知是汗还是雨。他摘了斗笠,露出张紧绷的脸,左眼皮上有道刀疤,从眉骨斜到下颌。
"我要过河。"声音像砂纸磨石头,"多少钱?"
老艄公没接话,伸手摸向船桨。船桨是他吃饭的家伙,也是识人的尺——善者的手抚上去温温的,恶者的手却带着股子凉气,像刚摸过刀刃。
戴斗笠的手刚碰到船桨,老艄公就皱了眉。那手背上全是细密的疤痕,指腹有层厚茧,左手小指少了半截——这分明是握刀握出来的。再看他的鞋,鞋帮沾着暗红的泥,像是没洗干净的血。
"不渡。"老艄公把船桨往怀里一收。
戴斗笠的汉子突然笑了,露出颗金牙:"老丈莫不是怕我赖账?我身上有银子。"他拍了拍腰间的布囊,"够你买十艘新船。"
"千金不渡恶者。"老艄公把船往岸边推了推,"你且去码头那头问问,我这船只渡善人。"
戴斗笠的汉子脸色变了,手按在腰间的刀把上:"你可知我是谁?"
"我不知你是谁,"老艄公抄起船桨,"但我知道,你这双手沾过血。"
这时,月白衫子的书生突然开口:"老丈且慢。"他从布囊里掏出块木牌,"我是新科进士陈九皋,奉圣谕查河工贪墨案。这贼人正是我们要抓的江洋大盗刘二狗,上个月在山东杀了三个镖师!"
戴斗笠的汉子瞳孔骤缩,转身就要跑。孝子怀里的老妇人突然挣扎着坐起来,指着他的后背喊:"他后颈有朱砂痣!我儿子说,当年害他的正是这样的人!"
老艄公的船桨"啪"地拍在船板上。他早看出这汉子不对劲——方才摇铃时,他的手在抖,不是因为急,是因为怕。可他能怎么办?船太小,一次只能载两人,总不能把孝子和清官留在岸上。
"都上来。"老艄公突然说,"我渡你们。"
"老丈?"陈九皋愣了。
"您是查案的,断案要紧;您是孝子,救母要紧;至于这位......"老艄公盯着刘二狗,"我倒要看看,是你的刀快,还是我的桨快。"
船行到河中央,风突然大了。浪头打在船舷上,陈九皋扶住船舷,刘二狗趁机扑过来,手里的刀闪着寒光。老艄公不躲不闪,抄起船桨横扫——那船桨是用整根青冈木做的,比碗口还粗,"咔嚓"一声砸在刘二狗腕上,刀"当啷"掉进水里。
"你......"刘二狗捂着手腕惨叫。
"我这桨跟了我四十年,"老艄公抹了把脸上的水,"专打黑心肝、坏肠子的人。"他又转向陈九皋,"大人,到了府城,还请您把这贼人交给青天大老爷。"
陈九皋拱了拱手:"老丈大义,陈某代百姓谢您。"
孝子把老妇人扶到船尾,从药包里掏出个红布包:"老丈,这是我娘攒的二十个铜子,您收着买茶喝。"
老艄公摆了摆手,船桨在夕阳里划出一道金光。河风掀起他的衣角,露出腰间系着的铜铃铛——那铃铛上刻着两个字:"善恶"。
船靠岸时,刘二狗被陈九皋的手下捆了。老妇人靠在孝子肩头咳嗽,却笑出了泪:"好人有好报,今日算是见着了。"
老艄公蹲在船头补船桨,听见陈九皋问孝子:"老人家要去南边哪个镇子?"
"去诃西镇找孙大夫,"孝子说,"我娘说,孙大夫的药最灵。"
老艄公突然笑了。他想起年轻时在码头上见过的那些人——有偷米换钱的穷汉,有杀人越货的强盗,也有背着书箱赶考的书生。可这世上的事,哪有那么绝对?善与恶,有时候就像这河里的水,看着清,底下说不定藏着泥沙;看着浊,捧起来却能养活人。
风里飘来河西镇的炊烟,混着槐花香,甜丝丝的。老艄公摇了摇铜铃,准备接下一拨客人。这铃声他摇了四十年,今后还要继续摇下去——不为别的,就为这世道,总得有个明白人守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