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4章 无名墓(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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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前的雨丝裹着寒意,漫过青石牌坊下的乱葬岗。王二婶挎着竹篮经过时,总忍不住往那片荒草窠里多瞧两眼——自入春起,那里多了个穿旧袈裟的老和尚,每日天不亮就来,握着竹扫帚慢慢扫。
"一个孤魂野鬼的坟,扫它作甚?"王二婶把菜篮往臂弯里拢了拢,跟蹲在井边洗衣的阿秀嘀咕,"前日我家狗叼了块骨头往那边跑,我追过去,见那和尚正拿枯枝把碑上的青苔刮干净。你说怪不怪?那坟头连块像样的碑都没有,就立着截断碑,刻的'大善'二字早被风雨啃得只剩半拉。"
阿秀搓着衣裳上的皂角沫,抬头望了眼乱葬岗:"我听刘瞎子说过,那坟里埋的怕不是凡人。去年秋夜起风,我家晾在院角的蓝布衫被卷到坟边,第二日收回来时,衫子上竟沾着股子沉水香,香得人心里发颤。"
话音未落,就见那老和尚又从雨雾里走出来。他个子不高,袈裟洗得发白,肩头补着块灰布,手里竹扫帚的竹枝磨得发亮,像是用了十几年。经过王二婶身边时,老和尚合掌笑了笑:"阿婆今日买的青菜真新鲜。"
王二婶的脸腾地红了——她方才还在骂和尚"多管闲事",倒被人家先搭了话。她忙把篮子往身后藏了藏:"师父...您又来扫那荒坟?"
老僧没接话,只低头扫开碑前的枯叶。断碑上的"大善"二字在他扫帚下渐渐显出来,像是有人用指尖轻轻抹去了蒙尘的岁月。
入夏时,疫病像团黑雾漫进了村子。先是村东头的张铁匠发高热,接着是西头李寡妇的小儿子吐了血,药铺的老周头摇头叹气:"这病邪性,沾不得人气儿,沾了准没命。"
王二婶把门窗闩得死紧,还在门槛后撒了层灶灰。她隔着门缝看见老和尚还往乱葬岗去,竹扫帚在晨雾里晃,像根细瘦的笔在天地间写字。"疯了,真疯了。"她嘟囔着,却听见自家小儿子在里屋咳嗽得喘不上气。
最奇的是村正家的三丫头。那丫头前日跟着爹去乱葬岗捡野果,偏要凑到无名墓边看。回来时就蔫头耷脑的,夜里发起热来。村正急得直拍腿:"早说了那坟邪性!"可等请了郎中来看,丫头床头的药碗里竟浮着两瓣野菊——正是无名墓周围开的那种。
"许是大善人显灵。"村正的婆娘抹着泪,把供桌上的粗瓷碗换成细瓷的,"明儿我去割把艾草,给那坟头也插一束。"
疫病最凶的那七日,老和尚依旧每日天不亮去扫墓。有人躲在暗处看他:他把断碑旁的野蒿拔得整整齐齐,把碑上的雨水洼用碎瓦片垫平,扫累了就坐在碑前的老槐树下,闭着眼念几句什么。奇怪的是,跟他说过话的刘屠户染了病,跟他借过扫帚的刘媒婆染了病,可他倒像个活在另一个世界的人,连喷嚏都没打一个。
疫病退去那天,老和尚正蹲在无名墓前,用枯枝在地上画着什么。王二婶端着一碗艾草水走过去,手有些抖:"师父...您喝口吧,驱驱寒气。"
老僧抬头,眼角的皱纹里盛着笑:"多谢阿婆。这疫病啊,原是人心积的浊气。我扫墓时总想着,若墓主真是个大善人,见我们如今这般互不往来、见难不帮,怕是要伤心。"
王二婶愣住了。她想起前日去邻村借米,隔壁张婶把半袋糙米塞给她时说:"我家还有半升,你拿去吧。"想起昨日刘媒婆把自家晒的梅干菜装了一筐送来:"你家小子爱吃酸的,尝尝。"
"那...那墓里的人究竟是谁?"阿秀抱着刚满月的小娃凑过来,"您总说'大善',莫不是从前救过很多人?"
老僧摇摇头,用枯枝在地上画了朵野菊:"我也不知道。十年前我路过此地,见这坟被山洪冲了半截,碑倒在泥里。我想,不管他是谁,总该有个干净的地方。于是每年清明前,我来扫扫土;冬天下了雪,我来清清碑。"
他站起身,拍了拍袈裟上的草屑:"你们看,这坟周围的野菊一年比一年多。许是墓主在地下笑着呢——人心善了,天地便善了。"
后来,村人在无名墓前立了块新碑。碑身是青石板的,正面刻着"无名善者之墓",背面是村民们凑钱请先生写的铭文:"扫去的是尘埃,种下的是善因。"
再后来,乱葬岗的荒草慢慢少了。孩子们会在清明时采一束野菊放在碑前,妇人们路过时会弯腰捡走脚边的碎砖,就连最吝啬的王二婶,也会在除夕夜里往墓前放两个热乎的红薯。
有人说,深夜路过乱葬岗,能听见竹扫帚扫地的沙沙声。也有人说,看见过穿旧袈裟的影子在碑前站着,可等凑近了看,只有满地的野菊在月光下轻轻摇晃。
而王二婶总说:"那不是影子,是善念化成的光。照得人心暖了,邪祟自然不敢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