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4章 火浣衣(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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玉门关外的戈壁滩上,驼铃摇碎了夕阳。商队里最金贵的箱子被红绸裹了三层,掀开时,满沙漠的人都屏住了呼吸——那是一件青黑色的锦袍,领口袖口绣着金线暗纹,在夕阳下泛着幽光,摸上去凉丝丝的,像摸着刚从冰泉里捞起的玉。
"这就是西域进贡的'火浣衣'?"带头的胡商捻着胡子笑,"说也奇了,这衣裳沾了脏东西,往火盆里一丢,污渍就跟着火化了,灰烬里还能抖出件新衣裳来!"
消息像长了翅膀,三个月后就飞进了紫禁城。皇帝听了直拍龙案:"天下竟有这等宝贝?传朕旨意,明日早朝,让满朝文武都来瞧!"
可巧第二日早朝,御史大夫周直言就披头散发跪在丹墀下。"陛下!"他声音发颤,"臣弹劾户部侍郎赵元私吞赈灾粮,不想反被他买通家奴,将半车粪土泼在臣官袍上!"他扯着衣襟,露出前襟上斑斑点点的污渍,"臣清白如洗,求陛下明察!"
皇帝捏着茶盏的手顿了顿。这赵元是他舅舅的干儿子,上月刚帮他平了江南盐税的乱子,正得宠呢。他扫了眼周直言的官袍,冷笑道:"清白?你且把这火浣衣穿上,当众烤烤火——若污渍能化,便是真清白;若化不了......"他眯起眼,"便是欺君!"
早朝的铜炉里早添了松炭,火苗舔着铜盆沿儿,烤得人后颈发烫。周直言接过内官递来的火浣衣,触手生凉。这衣裳看着普普通通,可他分明闻见股极淡的异香,像松针烧过的味道。
"陛下,臣遵旨。"他褪了外袍,露出里衣,将火浣衣套在身上。炭火的热浪裹着衣裳,青黑色的布料渐渐泛出暗红,像被血浸过似的。
满朝文武都屏住了呼吸。皇帝跷着二郎腿,手指敲着龙案:"烤够了!"
周直言退后半步,离炭盆三尺远。炭火"噼啪"炸响,火星子溅起来,落在火浣衣上。众人瞪圆了眼——那火星子刚碰到衣裳,就像掉进了油锅里,"轰"地窜起尺把高的火苗!
"完了完了!"有人小声嘀咕。
可怪事来了。那火只烧衣裳,不烧人。周直言站在火里,衣裳上的污渍"滋滋"响着,竟顺着布料往下淌,滴在炭盆里,化成股黑烟。等火势小了,他抖了抖衣裳——青黑色的锦袍崭崭新,连道褶子都没有!
"如何?"皇帝拍着龙案大笑,"周卿家的清白,这火浣衣可证得明明白白!"
周直言垂着手,望着自己身上的新衣。那异香更浓了,像极了老家祠堂里烧的檀香,混着点铁锈味儿。他突然想起昨日在刑部大牢,赵元的家奴哭着说:"老爷,那粪土里掺了西域蛊师的'蚀骨粉',沾了官服,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
"陛下。"他突然开口,声音像敲在青铜上,"衣可浣火,心若蒙尘,何物能涤?"
殿里静得能听见炭盆里的火星子响。皇帝的笑容僵在脸上:"你......你这是什么意思?"
周直言抬起手,指向御座后的屏风。那上面挂着幅《百官图》,每个官员的名字旁都画着他们的官服。可不知何时,赵元的位置上多了团黑墨,像团化不开的污水。"陛下可记得,"他一字一顿,"去岁河南大旱,赵侍郎拨的救济粮,每石掺了三斗沙;今春江南修堤,他私吞的银子,够修三条河的石坝。"他从怀里掏出个破布包,"这是臣从赵府抄来的账本,还有......"他摸出个小瓷瓶,"这是那'蚀骨粉',臣让人验过了,掺在粪土里,专污清官的官服。"
皇帝的脸"刷"地白了。他踉跄着后退,撞翻了龙案上的茶盏。茶水泼在《百官图》上,把赵元的位置晕成团模糊的黑。
"放肆!"左都御史拍着朝笏吼,"周直言,你血口喷人!"
"左都御史大人不妨摸摸自己的官服。"周直言转向他,"上月您收了赵侍郎的珊瑚笔山,那笔山的底座,可是用黄河决堤时冲下来的民夫骸骨雕的?"
左都御史的脸瞬间煞白,踉跄着后退,撞翻了身后的香案。
殿外突然刮起一阵怪风,卷着炭灰扑进来。周直言身上的火浣衣突然"刺啦"作响,青黑色的布料上腾起缕缕黑烟。他低头一看,衣裳上的金线暗纹正在融化,像被谁用火筷子戳了个窟窿。
"这......这是怎的?"内官吓得直哆嗦。
周直言笑了,笑声里带着股悲壮。"陛下,"他轻声说,"这衣裳本是西域圣僧所赠,说是能洗去污秽。可圣僧还说,若人心蒙了尘,就是用南海的甘露、西天的圣火,也洗不干净。"他扯了扯衣裳,"方才那些被烧掉的,不过是臣的清白;可赵侍郎的罪,还有满朝贪官的污,早被这衣裳吸了个干净。"
话音未落,火浣衣突然"轰"地燃成一片火海。火星子溅得满殿都是,烧着了帷幔,烧着了桌椅,连皇帝的龙袍都冒起了烟。周直言站在火里,仰头望着冲天的火光,脸上的笑比火光还亮。
"快救火!"有人尖叫。
可没人敢靠近。火浣衣的异香混着焦味,熏得人睁不开眼。等火势小了,人们在灰烬里扒拉,只寻着半块烧残的玉牌——那是火浣衣上的装饰,刻着两个西域古字,翻译过来是"净心"。
赵侍郎当天夜里就畏罪自缢了。左都御史被革职查办,抄家时从地窖里搜出三箱民夫骸骨。皇帝发了三天脾气,最后命人在午门外立了块碑,刻着周直言的名字。
只是没人再敢提火浣衣。有人说,那衣裳本是圣僧用来镇住贪官污吏的,凡心不净的人穿了,就会被业火焚尽。也有人说,周直言死后,他的魂魄附在火浣衣上,专烧那些昧良心的官儿。
后来有西域商队再来,问起火浣衣的下落。宫里的老太监摇头叹气:"那衣裳啊,早被烧没了。可您瞧这午门外的碑,比金子还亮堂——这才是真正的火浣衣,专洗人心的污。"
风卷着银杏叶扑在碑上,"净心"两个字被磨得发亮,像两团永远不会灭的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