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8章 食梦貘·伪(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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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安城外有个竹溪村,村后是片青竹林,村前流着条银带似的小溪。村里人爱说"竹溪的梦甜"——春有新茶抽芽的梦,夏有荷塘月色的梦,秋有桂子落阶的梦,冬有围炉烤薯的梦。可打去年入秋起,这甜梦变了味儿。

最先觉出不对的是张绣娘。她本是村里绣得最好的,绣的并蒂莲能引出蜜蜂,绣的锦鲤能晃得人眼晕。可从八月十五那夜起,她再没绣出过完整的花样。不是针脚乱了,就是颜色配得怪,总像缺了点啥。她蹲在绣绷前抹眼泪:"我明明梦见了西湖的荷花,红得像要滴下来,怎么落针时就只剩个花骨朵儿?"

接着是李书生。他每月十五都要在村头老槐树下写诗,写"溪云初起日沉阁",写"月上柳梢头"。可最近他写的诗总缺了魂儿,要么半阙就卡了壳,要么写完自己都记不得。有回他醉醺醺地拍桌子:"我梦到李白邀我共饮,酒坛都搬到我面前了,咋一睁眼只剩个空酒壶?"

最蹊跷的是村东头的老木匠。他做了三十年木活,连祠堂的雕花梁都是他带着徒弟凿的。可从九月九重阳那天起,他凿的榫头总对不上,刻的牡丹总少了片花瓣。他摸着凿子叹气:"我明明梦见了鲁班祖师站在我身边,手把手教我怎么下刀,咋醒来就只剩个模糊的影子?"

村里人都说,许是山那头的"食梦貘"跑来了。传说这精怪专吃噩梦,吃了能解愁。可竹溪村向来太平,哪来的噩梦给它吃?老人们摇着蒲扇嘀咕:"怕不是变了种的——专挑甜梦啃,啃完留个空壳儿,人就蔫儿了。"

一、梦痴

申淮安是村里最怪的读书人。他不住在村里,偏在竹溪对岸搭了间草庐,窗下种满夜来香。他不爱应酬,就爱夜里点着桐油灯写"梦录"——把做的梦都记下来,什么"月上东墙,有鹤衔梅",什么"溪水煮茶,石上有琴声"。村里人都笑他:"申秀才穷得叮当响,倒养了个梦当媳妇。"

可申淮安自己知道,他的梦比谁都金贵。他能梦见别人梦不到的:比如三更天的萤火虫会排成字,比如溪底的石头会唱歌,比如老槐树的年轮里藏着前朝的故事。他常说:"梦是天给的糖,得小心收着。"

可从去年中秋起,申淮安的"梦录"薄了。他先是梦见满院的桂花突然谢了,落了满地碎金,可刚要捡,风就卷走了;接着梦见和老友在江边饮酒,酒才斟到一半,杯子就空了;最难受的是上个月,他梦见自己站在云端,脚下是人间万家灯火,可等他伸手去碰,灯火"噗"地全灭了,只剩一片黑。

"定是那伪貘。"申淮安拍着桌子。他从床底下拖出个檀木匣,里面装着他写的"梦录",纸页都泛了黄。"你们看,这梦被啃得只剩个壳儿——桂花香没了,酒味散了,灯火灭了。它专挑最甜的部分下手!"

二、诱捕

申淮安决定引蛇出洞。他花了七七四十九天,编了个"万花梦"——梦里有春天的桃林,花瓣落进溪水里变成红鲤;有夏天的荷塘,露珠在荷叶上滚成珍珠;有秋天的桂雨,每片花瓣都裹着蜜;有冬天的梅林,雪落在梅枝上就成了糖霜。最妙的是梦的中心,有座用月光砌成的楼,楼里堆着全天下的甜梦:有新婚的欢喜,有团圆的温暖,有得偿所愿的畅快。

"这梦够甜吧?"申淮安摸着胡子笑,"伪貘要是敢来,准得被甜得挪不动腿。"

他把自己的"万花梦"写在黄绢上,埋在竹溪边的老槐树下,又在周围撒了把朱砂。夜里,他躺在草庐里,闭着眼等。风从竹缝里钻进来,吹得烛火忽明忽暗。他听见溪水"哗啦哗啦"响,像是有人在敲鼓。

不知过了多久,申淮安感觉有团凉丝丝的东西贴在他脸上。他眯眼一瞧——是只貘,巴掌大,浑身灰扑扑的,眉心有块月牙形的斑纹。它的眼睛泛着幽绿的光,像两盏小灯笼,正盯着他枕头下的"梦录"。

"来了。"申淮安屏住呼吸。那貘轻轻一跳,落在他的枕边,鼻子在他脸上嗅了嗅,突然张开嘴——不是咬,是吸!申淮安觉得有什么东西从脑子里往外冒,像是被抽走了丝线,眼前的月光楼、红鲤、珍珠,全变得模模糊糊。

"好个伪貘!"申淮安猛地睁开眼,反手抓住了那貘的后腿。貘吃痛,"吱"地叫了一声,爪子在他手背上抓出几道血痕。可申淮安没松手,他想起"梦录"里写过,伪貘最怕人在梦里醒转——因为它只能在梦中行动,醒了就没了力气。

"你以为我的梦是软柿子?"申淮安咬着牙,把貘往怀里带。他感觉那貘的身体在变虚,像是被什么东西缠住了。原来他早就在"万花梦"里布了局:用桃花瓣编成网,用荷叶梗织成绳,用桂花瓣粘成锁。此刻这些"绳子"正从四面八方涌来,把伪貘捆得像个粽子。

伪貘急了,拼命挣扎,眉心的月牙斑纹忽明忽暗。申淮安趁机把它按在枕头上,嘴里念起《梦经》里的咒语:"梦有门,门有锁,锁了甜,关了恶......"随着咒语,那团灰影子越来越淡,最后只剩声尖细的惨叫,钻进了申淮安的"梦录"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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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囚梦

第二天夜里,申淮安在"梦录"里翻到页新纸。纸上画着个圆滚滚的影子,正扒着"月光楼"的窗户往里瞧,眉心的月牙斑纹格外刺眼。他笑着在旁边题了首诗:"甜梦原非池中物,贪嘴偏落砚中囚。"

从那以后,竹溪村的梦又甜了。张绣娘的并蒂莲重新红得耀眼,李书生的诗稿又能引出蝉鸣,老木匠的榫头严丝合缝,连刻的牡丹都有了香气。可申淮安的"梦录"更厚了,每页都画着歪歪扭扭的小影子,眉心都有块月牙斑纹。

有人问他:"申秀才,你把那伪貘咋样了?"他摸着胡子笑:"我给它建了座'梦囚楼'——用天下最甜的梦做砖,用最香的梦做瓦,用最软的梦做床。它在里头吃啊吃,可永远吃不饱,永远差那么一点点。"

后来有外乡的道士路过竹溪村,听说了这事,直咂嘴:"这哪是食梦貘,分明是'贪梦魅'。能困住它的,怕只有比贪念更坚韧的——"他看了眼申淮安的"梦录","比贪念更坚韧的,是人心底的那点甜。"

如今,竹溪村的夜还是那么静,溪水还是那么清。申淮安的草庐里,桐油灯依旧亮着。他伏在案前写"梦录",笔锋忽轻忽重,像是在和谁说话。窗外的竹影摇晃,像是有人在偷瞧,可等他抬头,只有满院的月光,和几片落在纸页上的桃花瓣——甜丝丝的,像是刚从梦里摘下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