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31章 腹语者(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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辽圣宗统和年间,医巫闾山脚下的土河村出了桩怪事。

先是李老汉家的鸡,每天天不亮就围着磨盘打转,咯咯叫得跟人说话似的;接着是张寡妇家的水缸,半夜总传出“添点水”的嘟囔声;最邪乎的是村头老槐树,竟对着路过的孩童喊“别爬”,惊得全村人都往山上的三清观跑,求道长给看看是不是撞了邪祟。

三清观的玄一道长捏着罗盘在村里转了三天,最后在村西头的破窑前停住脚。窑门被枯枝败叶堵着,里头传出窸窸窣窣的响动,像是有人在嚼豆子。道长刚要推门,就听窑里飘出个细嗓儿:“别进来,我身上有癣。”

声音轻飘飘的,却清清楚楚落进每个人耳朵里。有胆大的村民往窑缝里瞅,只见昏暗里缩着个少年,约莫十五六岁,穿得破破烂烂,正抱着块红薯啃。可怪就怪在,少年的嘴没动,声音却像从他肚子里钻出来的。

“是腹语。”玄一道长捋着胡子叹口气,“这孩子不是邪祟,是得了‘喉喑’的腹语者。”

少年叫陈生,原是山下义州城的货郎儿子。去年冬天,义州闹瘟疫,爹娘都没挺过去,他抱着个布偶猫逃到山里,躲在破窑里靠挖野菜、捡野果过活。不知从哪天起,他嗓子哑得发不出声,肚子却突然能“说话”,起初只是模糊的嘟囔,后来竟能清清楚楚跟人对话。

村民们听了都犯嘀咕,有人说腹语是通鬼神的本事,留着不吉利;也有人可怜他孤苦伶仃,提议让他住到村东头的空屋里。最后还是村长拍了板:“先留下吧,要是真能通鬼神,说不定还能帮村里避灾。”

陈生就这样在土河村住下了。他话少,每天背着个小筐上山采草药,回来就坐在屋门口晒草药,怀里总抱着那只叫“墨团”的黑猫。谁要是问他话,他不张嘴,肚子就会传出细弱的声音,跟人慢慢聊。

开春时,村里的牛突然都病了,不吃不喝,眼睛通红。兽医来了好几拨,都查不出病因,眼看着春耕要误了,村民们急得直跺脚。有人想起陈生,说他能跟动物“说话”,不如让他试试。

村长硬着头皮找到陈生,刚说明来意,就听陈生肚子里的声音说:“我去看看。”他跟着村长来到牛棚,蹲在一头病牛跟前,墨团也跟着凑过去,用脑袋蹭了蹭牛鼻子。陈生没说话,只是把手放在牛肚子上,过了半晌,肚子里才传出声音:“牛吃了山上的‘醉马草’,草根卡在肠子里了。”

村民们都愣住了,醉马草他们知道,有毒,可牛向来不吃那东西。陈生又说:“前两天山上下雨,醉马草的种子被冲到了村口的草垛里,牛吃干草时混进去了。”

村长赶紧让人扒开草垛,果然在底下发现了几株没烂透的醉马草。陈生又教村民们用山上的“透骨草”煮水,给牛灌下去,没过两天,病牛竟都好了,能拉着犁下地了。

打那以后,村民们再也不觉得陈生的腹语邪门了。谁家孩子丢了,只要找陈生,他带着墨团在村里转一圈,肚子里就会传出声音:“在村北的沟里,跟兔子玩呢”;谁家的鸡窝被偷了,他往鸡窝前一站,就知道是邻村的二流子干的。

可没过多久,义州城的节度使听说了陈生的本事,派人把他请到了城里。

节度使叫耶律雄,是个武将,最近正为边境的事犯愁。辽国和高丽在边境闹摩擦,高丽那边总派人来辽营打探消息,耶律雄抓了几个探子,可问不出什么有用的,听说陈生能“问出真话”,就想让他试试。

陈生被带到节度使府,见到了被绑在柱子上的探子。那探子嘴硬,任凭怎么打,都只说自己是个货郎。耶律雄让陈生试试,陈生走到探子跟前,没说话,只是盯着他的眼睛。过了一会儿,陈生肚子里传出个沙哑的声音,竟跟那探子的声音一模一样:“将军,我真的是货郎,就是想卖点胭脂水粉。”

耶律雄皱起眉,刚要发火,就听陈生肚子里又传出另一个声音,细弱却清晰:“别装了,你昨夜还在营里偷了辽军的布防图,藏在鞋底夹层里。”

探子脸色瞬间白了,浑身直打哆嗦。耶律雄让人去查,果然在他鞋底夹层里搜出了一张布防图。这下,耶律雄对陈生刮目相看,留他在府里住下,还赏了他不少金银。

可陈生却不开心,他总想念土河村的村民,想念山上的草药,幸运的是还有个每天跟着他的墨团在身边舒慰心情。他跟耶律雄说想回去,耶律雄却不同意:“你要是走了,再遇到探子怎么办?等边境安定了,我再送你回去。”

陈生没办法,只能留在节度使府。可他发现,耶律雄留他,不只是为了审探子。有一次,耶律雄跟几个将领议事,让陈生在旁边等着,陈生听见他们说,要趁着高丽不备,偷袭高丽的军营。

当天夜里,陈生抱着墨团,想偷偷逃出节度使府,可刚走到门口,就被卫兵拦住了。耶律雄走出来,脸色阴沉:“你想去哪?是不是想把我们的计划告诉高丽人?”

陈生肚子里传出声音:“将军,偷袭会害死很多人,不管是辽人还是高丽人,他们都有爹娘,都想好好活着。”

“放肆!”耶律雄怒了,“军国大事,哪轮得到你一个毛孩子插嘴?”他让人把陈生关在柴房里,还把墨团也带走了,说要是陈生不听话,就杀了墨团。

陈生在柴房里待了三天,不吃不喝,嗓子更哑了,连腹语都快说不出来了。他想念墨团,想念土河村的日子,不知道自己还能不能回去。

第四天早上,柴房的门突然开了,一个卫兵慌慌张张地跑进来,说高丽的军队已经知道了偷袭计划,加强了戒备,辽军无功而返。耶律雄气得吐血,让人把陈生带过来,问他是不是把计划泄露出去了。

陈生肚子里传出微弱的声音:“我没说,定是墨团……墨团去高丽军营报了信。”

耶律雄愣住了,他没想到,一只猫竟能传递消息。可他还是不信,让人把墨团带过来。墨团被关在笼子里,瘦了不少,见了陈生,喵喵叫着扑过来。陈生抱着墨团,眼泪掉了下来,肚子里的声音带着哭腔:“墨团从小跟我在一起,它能听懂我的话,也能让别人听懂它的话……我只是不想让更多人送死。”

耶律雄看着陈生,又看了看怀里的墨团,突然叹了口气。他想起自己的儿子,去年在战场上死了,要是没有战争,儿子也能像陈生一样,好好活着。他让人给陈生松了绑,还把金银都还给了他:“你走吧,回土河村去,以后别再管这些事了。”

陈生抱着墨团,谢过耶律雄,往土河村走。一路上,他看到不少逃难的百姓,都是因为边境的战争,没了家。他心里难受,想着要是自己的腹语能让更多人停止战争就好了。

回到土河村时,村民们都出来迎接他,还给了他不少吃的。陈生把耶律雄赏的金银分给了村里的穷苦人,又像以前一样,每天上山采草药,帮村民们解决难题。

有人问陈生,他的腹语到底是怎么来的。陈生坐在老槐树下,怀里抱着墨团,肚子里传出温柔的声音:“或许是爹娘怕我孤单,让我的肚子替他们跟我说话吧。也或许,是这医巫闾山的灵气,让我能听懂万物的声音,也能让万物听懂我的声音。”

后来,陈生在土河村住了一辈子,他教村里的孩子认草药,帮路过的旅人指路,还用腹语给大家讲山里的故事。人们都说,医巫闾山脚下有个能跟万物对话的腹语者,他的声音里,藏着山的温柔,也藏着人的善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