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逢十大祭（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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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致素迟迟没有说话，雍帝看着他：“林相是不同意吗？”

“呃，不，陛下，臣只是想，王妃.....已故去多年，之前从未有过祭奠，圣意未免有点突兀。”

“逢十大祭，就是因为之前从未祭奠过，朕才想去看看。已经十年了，林相就不必小题大作的担忧了。”

见此情形，林致素只好做了顺水人情：“是，侯爷说的对，陛下宅心仁厚，宁城王妃若知道圣上仍然记挂她，她在天之灵想必也会感念隆恩。”

裴允信听到“感念隆恩”四个字，心里不由一阵抽动。

林致素继续说道：“陛下，臣觉得祭拜之事就由裴大人负责吧，太常寺掌宗庙祭祀礼乐仪制，侯爷又曾是宁城王妃的老师，没有比裴大人更合适的人选了。”

苏祁赞同的点点头：“朕也正有此意，裴卿，你意下如何？”

这样说来裴允信确实没有推辞的理由，至于他内心是否真的愿意去触动这个旧事都是不重要的。

他只得上前领命：“是，臣回去拟个章程，奏请圣上过目。”

“好，那就这样。”雍帝点点头，接着他转向林致素开始问起新政的具体条例细节，裴允信见状便行礼告退了。

他低着头一路默默地往宫门口走去，在大殿前面广场上裴允信停住了脚步，黄色琉璃瓦在阳光下金碧辉煌，大殿庑顶上的脊首威风凛凛，汉白玉御道龙凤并呈----你本应该是帝王身旁母仪天下的凤凰，可现在却停灵十年没有入土，这十年里他从未曾提及你半字，如今却为何突然要去祭拜你？

他已经是九五之尊了，你却还是王妃。你，愿意见他吗？

抚宁侯高大的身形在巍峨庄严的气象映衬下显得如此渺小。

裴允信回去忙了三日，才将祭拜的规格和流程拟了奏章递了上去，她身份实在微妙，重要的是他现在还没有摸透雍帝到底在想什么，所以这祭奠规格的分寸把握处处留心。

折子递上去的第二日，雍帝便要召见他。

倒春寒，细雨将宫城笼罩在一片云雾中，裴允信拂了拂官袍上的雨滴，隔着菱花窗都感觉到了殿内地龙的熏蒸。

裴允信一只脚刚踏进门槛，雍帝已经走到了门口：“裴卿，陪朕走走吧。”

“哎，皇上，外面冷呐，还下着雨，哎呀。”高公公赶紧吆喝小太监将大氅拿上，自己则撑上伞急煎煎的小跑起来。

裴允信愣了一下，也赶紧追了上去。

园子的山茶早早地便开了花，即便遇上春寒也没怯懦半分，红色重瓣上滴着要落不落的水珠。

苏祁任性大步走着，他干脆让高公公把伞给到裴允信，老太监明白这是让他不要近前的信号，裴允信接过油伞，高公公自觉地落在了后面。

“裴卿，你的折子朕看了，不必这么多繁文缛节也不必去这么多人，简单一点。”

“是，那就不必拘泥于规格，不知这要去的人选陛下可是已有定夺？”

“皇后，你和林相，另外后宫所有嫔妃除皇后外需行跪拜礼。”

闻此，裴允信手中的伞歪离了苏祁的脑袋他都没有察觉：“陛下，嫔妃行跪拜礼,这于理不合，她毕竟只是王妃之位......”

“朕说跪便跪。”雍帝显然在这个问题上不容辩驳。

裴允信张张嘴，只好将话吞回去：“是，陛下。”

雍帝在湖边停住了脚步，湖面上一片氤氲水汽，似乎在过往与现在之间拉起了一道白色的帷幕。

“你还记得怀锦的样子吗？”苏祁眼睛径直落在那道帷幕上，突然开口问道。

裴允信抬眼看了一下皇帝，谨慎的避开了回答宋怀锦的样貌，只是说：“臣记得，王妃聪颖好学，过目不忘，尤擅算学，连户部综核赋税的老吏都曾夸她计算又快又准，实属难得。”

“是啊，这点朕都不如她，所以宁城的土地、户籍、军需、税赋都是她帮我核算打理，”

沉吟片刻，他轻声道：“怀锦与朕同年。”余光扫到裴允信只是垂首默默听着，似乎并不打算继续王妃这个话题。

“裴卿，你现在这样谨小慎微，客客气气，让朕觉得这些年的确疏远了不少。”

“陛下，老臣年逾五十，脑子是一天不如一天了，而且多年惫懒不问政事，让圣上笑话臣愚钝了。”

“裴大人，”雍帝蓦地严厉，“藩王日渐势大，缴纳赋税胆敢用六钱充当一两，国库亏空民生困苦，朕都有白头发了。”

“陛下！”裴允信还得为皇上撑着伞，想跪又跪不下。

“抚宁侯乃国之栋梁，却宁可闲赋十年，你如此不愿为朕分忧，可是对朕......有怨言？”雍帝目视前方，他没有看向裴允信但依然让人感受到了目光灼灼。

“陛下，臣不敢！臣无能！”裴允信的手用力握紧了伞柄。

他将伞都倾向了雍帝，自己的朝服上插着一层如同银豪般的雨针，水汽打湿了他已经有些斑白的须发，同之前的的每一次一样，他老老实实告罪，并请圣上继续允他颐养天年。

高泉隔着一段距离虽然听不清他们在说什么，但他却敏锐的捕捉到皇帝的脸色如同这天气一般。

这细雨，一直到天黑都没有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