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世天罡·血雨惊师(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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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高耸的城墙在浓重的夜色和未散的雾气中,如同蛰伏的黑色巨兽。林清羽体内的《青囊诀》内力近乎枯竭,如同被抽干了水的深井,每一次强行催动都带来经脉撕裂般的剧痛。右肩处,“玄阴掌”的寒毒已侵染至整条手臂,冰冷刺骨,每一次动作都牵扯着钻心的麻木与僵滞。左臂被指风划开的伤口火辣辣地疼,鲜血浸透了半截衣袖,黏腻而冰冷。
更可怕的是内腑的震荡,气血翻腾不休,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腥甜味,眼前阵阵发黑,景物在晃动、重叠。身后虽无追兵的脚步声,但她能清晰地感觉到,如同跗骨之蛆的冰冷视线,穿透层层雾霭,死死锁定在她身上。是师父?还是他手下的鹰犬?她分不清,也不敢回头。
求生的本能如同烈火般灼烧着她残存的意志。城墙!必须翻越那道城墙!
她强提最后一口真气,身体如同折翼的雨燕,朝着城墙下一处废弃水门旁的阴影处猛扑过去。那里墙砖风化严重,藤蔓丛生,是唯一可能的薄弱点。就在她脚尖即将踏上湿滑墙壁借力的瞬间——
“咻!咻!咻!”
三道乌光,呈品字形,带着撕裂空气的尖啸,从城墙垛口上方激射而下!角度刁钻至极,封死了她所有上升的路线!时机把握得妙到毫巅!
埋伏!城墙上也有杀手!
林清羽的心沉到谷底!此刻她旧力已尽,新力未生,身体正处于上升势头的顶点,避无可避!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她!
不!
心底一声无声的嘶吼!二十年苦修的医武本能在此刻被逼入绝境,爆发出超越极限的力量!
她眼中厉芒暴涨!身体在空中竟以一个违背常理的姿态猛地一缩,如同受惊的灵猴抱团!同时,唯一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在腰间一抹,指缝间瞬间夹满了密密麻麻的幽蓝金针!不是三根,不是五根,而是整整一把!细如牛毛,针尖在惨淡的月光下闪烁着致命的蓝芒!
“去!” 她喉咙里挤出一声沙哑的低喝,左手猛地向外一甩!用尽全身残存的内力!
嗡——!
一片幽蓝色的寒芒骤然在她身前炸开!如同瞬间绽放的、剧毒的荆棘之花!数十根金针并非射向袭来的暗器,而是以一种天女散花般的散射方式,朝着城墙垛口上方那片区域,无差别地覆盖过去!
这是同归于尽的打法!玉石俱焚的疯狂!
“噗噗噗!” 袭向她的三道乌光,有两道被激射而上的金针凌空撞偏,擦着她的身体射入泥地。第三道则狠狠钉入她因强行发力而暴露的左肩胛骨!剧痛让她眼前一黑,身体猛地一沉!
而城墙上,则传来几声短促的闷哼和压抑的惊呼!显然有人被这不要命的针雨所伤!
林清羽借着暗器入体的冲击力和身体下坠之势,强行扭转身形,足尖在布满青苔的湿滑墙砖上狠狠一蹬!方向不是向上,而是斜斜向外!如同折翼的鸟,朝着城墙外黑沉沉、深不见底的护城河栽落下去!
冰冷的河水瞬间将她吞没!刺骨的寒意如同万针攒刺,让她几乎窒息,却也暂时隔绝了追索的视线和感知。肩胛骨的剧痛、寒毒的侵蚀、内腑的翻江倒海,在冰冷的河水中被无限放大。血腥味在口鼻间弥漫开来。
不能停!水下也不安全!
求生的意志支撑着她,强忍着几欲昏厥的剧痛和刺骨的冰冷,凭着最后一丝模糊的意识,朝着水流相对平缓的对岸方向奋力潜游。冰冷的河水冲刷着伤口,带走热量,也带走部分追踪的痕迹。
不知过了多久,仿佛一个世纪般漫长。当林清羽耗尽最后一丝力气,挣扎着将头探出水面时,发现自己已被水流冲到了远离城墙的一处荒僻芦苇荡边。四周一片死寂,只有风吹芦苇的沙沙声和远处隐约的犬吠。
她艰难地爬上岸,浑身湿透,泥泞不堪,左肩胛处还钉着那枚乌黑的暗器,鲜血混着泥水不断渗出。右臂彻底麻木,寒气深入骨髓。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肺腑刀割般的疼痛。她靠在冰冷的岸边岩石上,剧烈地喘息,冰冷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
暂时…安全了?
这个念头刚升起,就被更深的冰冷覆盖。安全?这世上,哪里还有安全?师父…那地狱…天罡煞…恩师那温和又残酷的声音在脑海中反复回荡——“羽儿,你终于来了。”
巨大的疲惫和灵魂撕裂般的痛苦如同潮水般袭来。她挣扎着抬起还能勉强活动的左手,颤抖着摸索向腰间那个浸透了水的皮囊。里面,除了金针和一些救急药物,还有一个用油纸层层包裹、贴身存放的小小布包。
她哆嗦着解开湿透的油纸,里面是一本巴掌大小、纸张泛黄、边缘磨损严重的薄册子。封面上,是师父莫怀山亲笔题写的三个娟秀小楷——《青囊札》。
这是她十岁那年,师父亲手交给她的行医笔记手抄本,上面记录着他早年游历行医时的心得、遇到的疑难杂症、以及一些基础药方和针灸要诀。字里行间,充满了对生命的敬畏和对医道的赤诚。这是她医学的启蒙,更是她心中师父仁者之心的象征,是她视若珍宝、从不离身的慰藉。
她颤抖的手指抚摸着那熟悉的、带着墨香(尽管已被河水浸染)的字迹。目光落在扉页师父题写的那句话上:
“医者,仁心为引,济世为舟。存敬畏,守本心,方渡苦海,得见彼岸光明。”
仁心?济世?敬畏?本心?
这些曾被她奉为圭臬、刻入骨髓的信条,此刻却像最锋利的刀子,狠狠剜着她的心!字迹依旧,墨痕宛然,可写下这些字的人…却成了地狱的阎罗!
“噗!”
积压在胸口的郁结和翻腾的气血再也无法压制,林清羽猛地喷出一大口暗红的鲜血!鲜血溅落在冰冷的岩石上,也溅落在手中那本承载着她全部信仰与温暖的《青囊札》上。刺目的红,迅速在泛黄的纸页上晕染开来,如同盛开在雪地里的绝望之花。
“呃啊——!” 一声压抑到极致的、如同受伤孤狼般的悲鸣,终于从她紧咬的牙关中迸发出来,撕破了河岸死寂的夜空。那不是单纯的肉体痛苦,而是整个世界轰然崩塌、所有信仰被彻底碾碎后,灵魂发出的绝望哀嚎。
她死死攥着那本被血染红的札记,指节因过度用力而惨白,身体蜷缩在冰冷的岩石阴影里,剧烈地颤抖着,无声的泪水混合着雨水、血水和泥污,在脸上肆意流淌。
为什么?师父!这到底是为什么?!
仁心济世的背后,为何是尸山血海?谆谆教诲的尽头,为何是无间地狱?养育之恩与滔天罪孽,如同两条淬毒的绞索,在她心中疯狂地撕扯、缠绕,几乎要将她的灵魂彻底撕裂!
冰冷的夜风吹过芦苇荡,发出呜咽般的声响。远处,京城的方向,那笼罩在死寂和腥甜中的巨大阴影,如同盘踞的凶兽。
林清羽的颤抖渐渐平息,不是因为痛苦消失,而是某种东西在极致的绝望和冰冷中,沉淀了下来。她缓缓抬起头,沾满血污和泪水的脸上,那双曾因震惊和剧痛而涣散的眸子,此刻却重新凝聚。只是那凝聚的光芒,不再是清泉般的澄澈,而是如同淬火后的寒铁,冰冷、坚硬,燃烧着一种近乎毁灭的火焰。
她低头,看着手中被血浸透的《青囊札》,看着扉页上那被血污模糊却依旧刺眼的“仁心济世”。然后,她伸出冰冷僵硬的手指,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将那被血染透的一角,撕了下来!
“嗤啦——”
清脆的撕裂声,在寂静的河岸边显得格外刺耳。染血的纸页被她紧紧攥在手心,揉成一团。
她扶着冰冷的岩石,摇摇晃晃地站了起来。湿透的青衣紧贴在身上,勾勒出瘦削而伤痕累累的轮廓,左肩的暗器在月光下泛着不祥的乌光。每一步都牵扯着全身的伤痛,但她站得很直,如同一杆插在绝地、宁折不弯的标枪。
目光越过呜咽的芦苇,投向那片吞噬一切的京城黑暗。
“答案……”
她低声呢喃,声音嘶哑干涩,却带着一种斩断一切迷茫的冰冷决绝。
“我会找到的。”
夜风卷起她染血的衣袂和散乱的发丝。她最后深深看了一眼那座如同巨兽匍匐的死亡之城,然后猛地转身,拖着沉重而伤痛的身躯,一步一步,坚定地、踉跄地,没入了河岸更深处无边无际的黑暗荒野之中。
血染的纸团,被她死死攥在掌心,如同攥着一团冰冷的火。那曾照亮她前行之路的“彼岸光明”,已被至亲亲手打碎。前路只剩下无边的黑暗和淋漓的血色,而她,将独自踏入其中,去寻找一个能将灵魂都焚尽的真相。
荒野的风,呜咽得更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