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无碑坟，石婆婆（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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头发稀疏花白，如同深秋的芦苇，勉强挽成一个极小的髻，用一根磨得光滑油亮的木簪固定。身上穿着一件洗得发白、打着无数同色补丁的青色粗布衣，浆洗得异常挺括，不见一丝褶皱，却依旧掩盖不住岁月侵蚀的痕迹与深入骨髓的贫瘠。

她赤着双脚，干瘦如柴、布满老茧和裂口的脚掌直接踩在冰冷刺骨的岩石上，仿佛早已失去了对寒冷的感知。

最令人心悸的是她的动作。

她枯枝般、只剩皮包骨的手，正握着一把同样枯朽、仿佛随时会散架的短柄扫帚。

她以一种极其缓慢、近乎凝固的速度，一下，又一下，清扫着庙前空地上并不存在的灰尘。

动作僵硬、刻板，带着一种令人窒息的麻木与绝望，如同设定好程序的傀儡，重复着这毫无意义的劳作，日复一日，年复一年，已经重复了不知多少个寒暑。每一次挥动扫帚，都牵动着她枯瘦身躯的轻微颤抖，仿佛一阵稍大的风就能将她吹散。

“石婆婆…恩情…吃饱了…就安宁了…”

阿婆干涩沙哑的声音如同砂纸摩擦着锈蚀的铁皮，在死寂的河滩上幽幽飘荡，带着一种近乎催眠的麻木虔诚，“不哭…不闹…乖乖睡…下辈子…投个好胎…穿新衣…吃白馍…”

她似乎并未察觉林木生的到来，依旧沉浸在自己那由绝望与愚昧构筑的精神世界里，对着那毫无生机的钟乳石像喃喃低语。

每一次低语，都像是在为这片埋葬了无数婴魂的土地念诵着超度的经文，却又充满了空洞与无力。

林木生胸口的佛孽石种，在靠近这片浸透了婴灵怨念的河滩和散发着陈腐信仰气息的石庙后，搏动得更加狂躁不安。

那张婴儿面容上的猩红目光，死死盯着庙内那尊模糊的石妪像，又扫过地上散落的婴孩遗物，最后落在阿婆那如同风中残烛般的身影上，流露出一种混杂着贪婪（对怨念）、厌恶（对信仰）与一丝…难以言喻的悸动（仿佛触动了某种遥远的、被遗忘的本能）？

“呃…”

林木生闷哼一声，强行压下石种反噬带来的撕裂感，拖着如同灌了铅的残躯，一步步走向那座散发着不祥气息的石庙。

每一步落下，都踩在冰冷的岩石和散落的细小骸骨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咔嚓”声，如同踏在无数夭折生命的脊梁之上。

当他距离那黑洞洞的庙门不足十丈时，阿婆那缓慢挥动的扫帚，骤然停住了。

她并未回头。

灰白浑浊、如同蒙尘玻璃珠般的眼珠（显然早已失明多年），却精准地“望”向了林木生的方向。

一股无形的、带着审视、排斥与一丝不易察觉的悲悯的冰冷意念，如同初冬的寒风，无声地扫过他的身体，最终聚焦在他胸口那搏动不休、散发着不祥气息的佛孽石种上。

“后生仔…” 阿婆的声音依旧干涩，却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仿佛能穿透皮肉的冰冷，“你身上…带着…不干净的东西…很…不干净…”

她缓缓转过身。

那张布满深刻皱纹、如同干旱大地般龟裂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片死寂的麻木。但林木生却能清晰地感觉到，那股意念如同冰冷的探针，试图刺入石种深处。

“它在哭…” 阿婆灰白的眼珠仿佛能穿透血肉，直视那邪物的核心，“哭得…好伤心…也好…饿…饿得…发疯…”

她枯爪般的手指，无意识地摩挲着手中破扫帚那光滑的柄，声音低得如同耳语，却字字清晰：“石婆婆…最疼…娃娃…见不得…娃娃…受苦…更见不得…娃娃…被邪物…吞了魂…”

一股寒意，比冥川的河水更加刺骨，顺着林木生的脊椎急速爬升。

这看似行将就木、气息奄奄的老妪，给他的感觉，竟比那狂暴的黄河尸王更加诡异莫测。

她与这片死地，与那冰冷的石像，与这弥漫的怨念，早已不分彼此，融为一体。她不是守庙人，她就是这座庙，这片河滩，这百年悲剧的一部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