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老窖的审判(终章)(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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老窖的审判(终章)

西安城的地下深处,时间仿佛被厚重的黄土与沉默的砖石凝固。这是一处被遗忘的防空工事,拱顶低垂,墙壁粗粝冰冷,渗着经年的水渍,散发出潮湿泥土与陈年硝烟混合的、近乎腐朽的气息。唯一的光源,是墙壁上间隔很远才有一盏的、功率低得可怜的昏黄灯泡,光线被浓稠的黑暗吞噬大半,只能勉强勾勒出物体的轮廓,将影子拉扯得扭曲变形。

在这片近乎绝对的幽暗与死寂中央,一片朦胧而奇异的绿光顽强地亮起。

三十口巨大的陶缸,如同从大地腹心直接生长出的、沉默而古老的巨卵,被精心排列成一个巨大的、带着某种原始宗教仪式感的环形。它们并非整齐划一,缸体大小不一,釉色斑驳各异,布满岁月磕碰的伤痕,有的甚至带着修补的锔钉痕迹。此刻,每一口陶缸的内壁都布满了无数细微、密集、如同活物般缓缓脉动的幽绿色光点——那是沉睡的菌种核心被彻底唤醒的生命光芒!这光芒透过粗粝的陶壁渗出,将整个环形区域笼罩在一片朦胧、冰冷、充满压迫感的绿辉之中,仿佛一座存在于时间夹缝中的、由生命本身构成的地下法庭。

陶缸环形阵的中心,留出一片空地。地面上,用干燥的、同样闪烁着微弱荧光的艾草粉末,撒出一个巨大的、繁复的、如同曼陀罗般的同心圆图案,圆心处孤零零地放着一只矮小的木凳。

马晓梅站在环形之外,身影在幽绿的背景中显得格外单薄,又异常坚定。她手中捧着一面边缘早已磨损、铜绿斑驳的老铜锣。锣面中心被无数次敲击磨得异常光亮,倒映着周围缸壁流淌的幽光。她深吸一口气,那带着浓重土腥与酸腐气息的空气冰冷地刺入肺腑。然后,她高高扬起手中的锣锤——那只是一段包裹着红布的硬木棍——用尽全身的力气,朝着铜锣的中心,猛地敲击下去!

“咣——————!!!”

一声无法形容的巨响骤然爆发!那不是单纯金属的震鸣,更像是一头沉睡万年的巨兽在深渊中发出的、裹挟着无尽悲愤与决绝的咆哮!声波在狭窄的拱顶空间内疯狂撞击、叠加、放大,形成实质般的音浪,狠狠砸在墙壁上,震得顶壁簌簌落下细碎的尘土!整个地下空间都在这一声锣响中痛苦地呻吟、颤抖!

余音如同实质的潮水,在环形陶缸阵中剧烈回荡、盘旋!

就在这震耳欲聋、撼动心魄的余音里,环形陶缸阵发生了惊心动魄的变化!

每一口陶缸表面,那些原本只是微弱渗出的幽绿光点,如同被这声“审判之锣”注入了狂暴的生命力,瞬间变得炽亮!无数细密的菌丝从缸壁内部、从缝隙中疯狂地钻涌而出!它们不再是缓慢的蔓延,而是以肉眼难辨的速度在粗粝的陶壁上急速游走、聚集、编织!

刹那间,三十口陶缸的外壁,被无数道流淌的、燃烧般的幽绿光丝覆盖!这些光丝在每一口陶缸的表面,用不同的文字、不同的古老字体,蚀刻、凸显出同一个词语的核心含义:

“公道!”

“???!” (Adl - 阿拉伯语)

“Правосудие!” (Pravosudiye - 俄语)

“Justice!” (英语)

“Adalet!” (土耳其语)

“Δικαιοσ?νη!” (Dikaiosynē - 希腊语)

“??!” (Jeong-ui - 韩语)

“正义!” (Seigi - 日语)

“?????!” (Edalat - 波斯语)

“Sprawiedliwo??!” (波兰语)

“Umthetho!” (科萨语)

“Kwoot!” (斯瓦希里语)

“???!” (Fitih - 阿姆哈拉语)

“JUSTI?A!” (葡萄牙语)

……以及最中央、最醒目的维吾尔文:“?????!” (Adil)

三十种文字,三十个“公道”,由无数幽绿菌丝构成,在昏暗的地下空间里无声地燃烧、呐喊!它们的光芒彼此呼应、交融,汇成一片冰冷而肃穆的审判之光,将环形中央那片小小的空地,照得如同异界的祭坛!

环形陶缸阵唯一的入口处,传来沉重的脚步声和压抑的喘息。两个合作社的年轻人,像押解重犯,几乎是拖拽着一个瘫软的身影走了进来。周广富。他身上的阿玛尼西装早已被撕扯得不成样子,沾满了泥土和不明污渍,头发凌乱如同枯草,脸上毫无血色,眼神涣散,只剩下深入骨髓的恐惧。他肥胖的身体如同失去了所有骨头,全靠两边的人架着,双脚在地上无力地拖行。他仿佛已经预感到自己即将面对什么,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如同濒死野兽般的低鸣。

他被粗暴地按在了环形中央、艾草粉末圈出的那个矮凳上。冰冷的木凳让他打了个寒颤。他下意识地想蜷缩,想逃离,但两边年轻人有力的手掌如同铁钳,将他死死按在原地。

一只粗陶破碗,被轻轻放在了他面前的地上。碗口豁了一个大口子,碗壁布满蛛网般的裂纹,釉色早已剥落殆尽,露出粗糙的陶胎。碗底,残留着一点深褐色的、早已干涸板结的污渍——那是三十年前歃血为盟时,混着羊血的坎儿井水留下的最后印记。

周广富浑浊的目光落在破碗上,瞳孔骤然收缩!这只碗,像一个恐怖的开关,瞬间打开了他记忆深处最不愿面对的潘多拉魔盒!他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看到了马木提那张爽朗信任的笑脸,看到了那清澈的井水,看到了刀锋划过羊颈时喷溅的鲜血……背叛的毒液瞬间再次淹没了他,巨大的恐惧攫住了他的心脏!

“不…不是我…是意外…是…”他嘴唇哆嗦着,语无伦次地喃喃,右手下意识地、神经质地摩挲着自己左手腕上那块沉重的、镶满钻石的百达翡丽金表,仿佛那是他最后的精神支柱。

就在他的手指触碰到冰冷金表表壳的瞬间!

“嗤——!”

一声令人头皮发麻的轻响!破碗碗底那点干涸的污渍中,猛地窜出数道细如发丝、却快如闪电的碧绿菌丝!它们如同嗅到血腥的毒蛇,精准地缠上了周广富那只摩挲金表的右手手腕!

“啊——!”周广富发出一声凄厉到变形的惨叫!那菌丝冰冷刺骨,接触皮肤的瞬间,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亿万根冰针同时扎刺神经的剧痛顺着手臂直冲大脑!他想甩脱,想挣扎,但那看似纤细的菌丝却蕴含着恐怖的力量,如同最坚韧的合金锁链,深深勒进他肥厚的手腕皮肉里!更可怕的是,菌丝接触的地方,皮肤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血色,变得青紫,并迅速向四周蔓延开一片不祥的、蛛网般的幽绿脉络!

“这菌,认主。”一个苍老、枯涩、如同砂纸摩擦石头的声音,在幽绿的光晕中响起。

玉素甫的身影缓缓从一口巨大的陶缸阴影里踱出。他依旧穿着那件打满补丁的袷袢,佝偻着背,步履蹒跚,但那双浑浊的眼睛,此刻却亮得惊人,如同燃烧着两簇来自地心的幽绿火焰。他枯瘦如鹰爪的手指间,夹着那块从周氏父子手中夺回的、边缘焦黑的鹰徽陶片。

他走到因剧痛和恐惧而剧烈颤抖、几乎瘫倒的周广富面前,浑浊而锐利的目光如同实质的冰锥,刺穿对方最后的伪装。他缓缓抬起拿着陶片的手,用那焦黑的、带着灼痕的边缘,轻轻点向周广富被菌丝死死缠绕、正在迅速失去生机的右手手腕——尤其是那块闪烁着刺目金光的百达翡丽。

“你偷走的,”玉素甫的声音不高,却像重锤,每一个字都敲在周广富濒临崩溃的神经上,也回荡在死寂的环形空间中,“只是这菌的壳,是它的形。你以为用火毁了母缸,烧了契约,就能抹掉一切?”

他微微俯身,几乎将那块焦黑的陶片怼到周广富眼前,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洞穿灵魂的森寒:“它的魂,它的根,它的恨……一直都在坎儿井里,在晒场的泥土里,在每一滴没被毒死的水里,在每一个被你害死的人的骨头里!你拿不走,烧不化!三十年,它就在等今天!等你亲手把它‘请’回来,坐在你面前!”

玉素甫的话音刚落,如同无声的号令,环形陶缸阵外,沉默的合作社成员们开始动了。

阿依努尔第一个走上前。她面容肃穆,眼神如同淬火的钢铁,手里捧着一个沉重的塑料桶——里面装满了周氏集团生产的不同批次、不同型号的农药原液,浓烈刺鼻的化学毒气在幽绿的光线下蒸腾。她走到最靠近环形入口的一口陶缸前,没有丝毫犹豫,双手猛地发力,将整桶农药原液狠狠地倾倒入那口散发着浓郁醋香和生命幽光的陶缸中!

“噗通——哗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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