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9章 影子（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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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沙的秋天，像一幅被水晕染开的油画，色彩浓郁却带着一种黏糊糊的滞重感。阳光穿过开始稀疏的梧桐叶，在图书馆巨大的落地窗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却驱不散我心头那片沉甸甸的阴霾。

我坐在靠窗的位置，面前摊着《工程力学》，公式和图表像纠缠不清的藤蔓，爬满了纸页，也爬满了我的思绪。视线却不由自主地飘向斜对面——林羽萱正伏案疾书，侧脸专注，几缕碎发滑落颊边，随着她书写的节奏轻轻晃动。阳光在她细腻的皮肤上跳跃，勾勒出柔和的光晕。

很美。像一幅精心构图的静物画。

可我的心，却像被一只无形的手攥紧，钝痛感一阵阵袭来。

“江临，你看这道题……” 她忽然抬起头，拿着习题册，很自然地凑近我，手指点在题目上。一股淡淡的、带着甜味的果香洗发水气息瞬间将我包围。

嗡——大脑瞬间一片空白，仿佛被一股强大的力量击中，所有的思绪都在这一刻烟消云散。这并不是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而是一种更为强烈、更为尖锐的熟悉感，仿佛一根细针，直直地刺穿了灵魂的深处。

这股熟悉感来自于那股味道，那是一种淡淡的、清新的果香，若有若无地萦绕在鼻尖。当她靠近时，那股气息压迫感也随之而来，让人有些喘不过气。还有她微微蹙眉的模样，以及那带着点求解依赖的眼神，都与记忆中的某个画面如出一辙。

甚至连她指尖点在纸页上那细微的声响，都如同一道闪电，劈开了记忆的闸门。刹那间，那些被深埋在心底的回忆如潮水般涌上心头。

叶瑶，那个在高三晚自习的闷热夏夜，与我一同度过的女孩。老旧的吊扇在头顶徒劳地旋转着，发出令人烦躁的吱呀声。而她，也是这样拿着物理练习册，带着同样的果香（那时是水蜜桃味的），皱着同样的眉头，凑到我的身边，手指点着同一类型的力学题，轻声说道：“江临，这个受力分析……我总是画不对，你帮我看看……”

声音、气息、神态、依赖的眼神……在那一刻，眼前的林羽萱仿佛褪去了她独有的沉静外衣，与记忆深处那个穿着校服、眼神亮晶晶的少女身影，严丝合缝地重叠在了一起！

我猛地向后一缩，动作幅度之大，差点带倒椅子。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撞得肋骨生疼，额角瞬间沁出一层细密的冷汗。

“怎么了？”林羽萱被我过激的反应吓了一跳，手僵在半空，眼神里充满了惊愕和受伤，“我……吓到你了？”

图书馆里安静得落针可闻，我突兀的动作引来周围几道探寻的目光。我强迫自己稳住呼吸，喉咙干涩得像被砂纸磨过：“没……没事。突然……有点头晕。” 我避开她担忧的视线，胡乱抓起桌上的水杯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却浇不灭心头的惊涛骇浪。

“是不是昨晚没睡好？”她关切地伸出手，很自然地想探探我的额头。

她的指尖带着温热的触感，即将碰到我皮肤的瞬间——

“别碰我！” 一声低吼不受控制地从我喉咙里冲出，带着我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惊惶和抗拒。

林羽萱的手僵在半空，指尖微微颤抖。她的脸“唰”地一下白了，那双清澈的眼睛里，瞬间盈满了难以置信的震惊、巨大的委屈和被刺伤的痛楚。她像被烫到一样飞快地收回手，紧紧攥成拳，指节泛白。

“对……对不起……” 她低下头，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肩膀微微耸动。她迅速收拾起桌上的书本和笔袋，动作慌乱，“我……我还有点事，先走了。” 说完，几乎是逃也似的离开了座位，留下一个仓惶又单薄的背影，很快消失在图书馆高大的书架之间。

我僵在原地，手里还捏着冰冷的杯子。图书馆里低低的翻书声、笔尖划过纸张的沙沙声，此刻都变成了尖锐的噪音，嘲笑着我的失态和狼狈。

看着她消失的方向，巨大的愧疚感和无力感像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

影子……沈听语的话，像淬了毒的预言，精准地刺中了我竭力回避的恐惧。

它不是模糊的、偶尔闪过的相似感。它是如此具象，如此锋利！一个气味，一个动作，一个眼神，甚至一句相似的话语，都能像一把精准的手术刀，瞬间剖开我试图缝合的伤口，将那个我以为已经埋葬的“叶瑶”血淋淋地拽到眼前，与林羽萱鲜活的身影重叠、对比、撕扯！

我不禁扪心自问，我究竟在做些什么呢？我与林羽萱之间的关系，究竟是一场真正的恋爱，还是我在借助她，以一种笨拙而可悲的方式，去复刻与叶瑶的过往呢？

那些不由自主的靠近，那些在回应她的依赖时所感受到的满足感，还有那些牵手拥抱时内心的悸动……这一切，究竟有多少是真正属于林羽萱这个独一无二的个体呢？又有多少，仅仅是源于我对那份早已逝去、充满遗憾的“熟悉感”的病态依恋呢？

我深深地感到自责，因为我对不起林羽萱。我对不起她那双清澈如水的眼睛，对不起她那份毫无保留的喜欢。她是如此美好，宛如清晨第一缕阳光般纯净而温暖。她的初恋，本应是纯粹的、独一无二的，如同夜空中最璀璨的星星般闪耀着光芒。

然而，现实却并非如此。如今的她，仿佛被笼罩在另一个女孩的阴影之下，那阴影如影随形，挥之不去。而我，竟然将她当成了填补我内心遗憾的替代品！这个残酷的事实，犹如沉重的枷锁一般，紧紧地勒住了我的脖颈，让我几乎无法呼吸。

我再也无法在图书馆待下去。抓起书包，像个逃兵一样冲出了那片令人压抑的安静。我需要找人说话，需要宣泄，需要……被骂醒。

我几乎是跑着冲回了宿舍。周遇安正戴着耳机，在电脑前激情四射地“开团”，键盘敲得噼啪响。看到我失魂落魄、脸色煞白地撞开门，他吓了一跳，一把扯下耳机：“卧槽！江哥？你见鬼了？脸色怎么这么难看？跟林妹妹吵架了？”

“比吵架……更糟。” 我颓然跌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双手插进头发里，声音嘶哑，“周遇安……我他妈……好像真是个混蛋。”

我把图书馆里发生的一切，连同那种无法遏制的、将林羽萱与叶瑶重叠的惊悚感和随之而来的巨大愧疚，一股脑地倒了出来。我说得语无伦次，颠三倒四，像在控诉自己犯下的不可饶恕的罪行。

周遇安脸上的嬉笑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从未有过的严肃。他沉默地听完，眉头拧成了一个疙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