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8章 流民血途(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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板车吱呀,碾过泥泞。柳致躺在干草堆里,身下颠簸不断撞击着胸腔深处尚未完全愈合的骨茬,带来一阵阵闷钝的刺痛。左臂的溃烂伤口已被厚厚的、散发着土腥味的草灰糊住,血污板结在皮肤上,麻痒感从深处传来,那是细胞在疯狂工作。每一次呼吸都带着灼热感,肺部如同塞满了粗糙的砂纸,提醒着他那场深度休眠只是将濒死的重伤拉回了重伤的范畴。
他微微侧头,目光掠过身侧那被粗麻布覆盖的小小凸起。阿蛮。冰冷的名字在齿间无声碾过,带不起一丝波澜,只有心口那片被碾碎的地方,传来更深沉、更麻木的钝痛。他移开视线,望向车篷外。
灰蒙蒙的天空下,是一条望不到头的蜿蜒长蛇。衣衫褴褛,面黄肌瘦,拖家带口,沉默地蠕动着。推着独轮车、挑着破箩筐、背着仅有的家当,更多的人两手空空,赤着脚踩在冰冷的泥泞里。空气里弥漫着汗臭、泥腥、还有绝望的沉默。只有孩童偶尔压抑不住的哭泣,很快又被大人惊恐地捂住。
“娘……饿……”板车旁,那个被年轻妇人紧紧抱在怀里的孩子,约莫三四岁,小脸蜡黄,眼窝深陷,发出小猫似的呜咽。
妇人枯槁的脸上满是愁苦,只能更紧地搂住孩子,低声哄着:“快了,快了……到了南边就有吃的了……”声音干涩,毫无底气。
推车的老四啐了一口浓痰,落在泥地里:“吃?吃个屁!胤朝的狗官把粮都刮干净了!陈王?哼,天知道是不是又一个画大饼的!”
刘婆婆佝偻着背,扶着车沿,浑浊的眼睛望着前方,喃喃道:“总得有条活路吧……老天爷不能真把人都逼死啊……”
柳致沉默地看着。逃难。饥荒。战乱。这是历史书页上冰冷的字眼,如今化作眼前这沉甸甸、喘不过气的现实,压在他的胸口。每一个麻木的面孔,每一声压抑的呜咽,都像一根细针,扎在他同样麻木的神经上。
他的目光习惯性地扫视着整个流民队伍,如同鹰隼掠过原野。这是刻在骨子里的本能——评估环境,寻找威胁,规划路线。
队伍结构松散,毫无组织。青壮年大多面有菜色,眼神警惕中带着茫然,武器只有几把豁口的柴刀和削尖的木棍。老弱妇孺占了近半,是沉重的负担,更是巨大的弱点。
地形糟糕。官道年久失修,泥泞不堪,两侧是收割后荒芜的田地,视野开阔,几乎无险可守。远处是低矮起伏的丘陵,林木稀疏,也藏不住多少人。
潜在威胁……柳致的耳朵微微动了动,捕捉着混杂在脚步和车轮声中的异响。风声里夹杂着远处模糊的、金属摩擦的铿锵声,还有……马蹄?很轻,很稀疏,但绝非流民能发出的动静。
他的心往下沉了沉。追兵?胤朝的溃兵?还是……别的什么?
就在这时,队伍前方突然传来一阵骚动!
“马!有马!”
“兵!是胤朝的兵!”
“快跑啊!”
恐慌如同瘟疫般瞬间在麻木的人群中炸开!原本缓慢移动的队伍顿时大乱!哭喊声、尖叫声、推搡跌倒声混作一团!人们像没头的苍蝇,本能地向道路两侧的荒田里四散奔逃,丢弃的破家当散落一地。
板车猛地一晃,差点侧翻!老四死死抓住车辕才稳住,脸色煞白:“糟了!糟了!”
柳致在颠簸中强行撑起上半身,左臂的剧痛让他额头瞬间布满冷汗。他锐利的目光穿透混乱的人群,投向骚动的源头。
官道前方约一里处,烟尘微起。
十几骑胤朝轻骑如同嗅到血腥的秃鹫,正从丘陵的拐角处疾驰而出!他们盔甲残破,马匹瘦骨嶙峋,但手中雪亮的马刀和长矛在灰暗的天色下闪烁着致命的寒光!领头的军官挥舞着佩刀,发出野兽般的嚎叫,驱赶着坐骑,直扑混乱的流民队伍!
他们的目标明确——不是杀伤,是驱散!是劫掠!像狼群驱赶羊群,制造更大的混乱,方便他们冲入人群,抢夺那一点点可怜的粮食和财物!
“娘!我怕!”板车上的孩子吓得哇哇大哭。
“跑!快往田里跑!”刘婆婆惊恐地尖叫,推着抱着孩子的年轻妇人就想跳车。
老四也慌了神,推着板车就想往旁边人少的田埂冲。
“停下!”柳致嘶哑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斩钉截铁的冰冷穿透力,瞬间压过了周围的哭喊。
老四和刘婆婆都惊愕地回头看他。
“跑,死路。”柳致喘息着,胸口剧痛,眼神却锐利如刀,死死盯住那队越来越近的骑兵,“田里…跑不快…马追得上…踩死!”
他的目光扫过周围。几个被吓懵的青壮汉子手里还攥着柴刀和削尖的木棍,正六神无主地跟着人流乱跑。
“想活?”柳致的声音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压迫感,指向旁边田埂上被丢弃的几辆破板车和几捆干柴,“推车!堵路!”
那几个汉子愣了一下,茫然地看着柳致。
“快!”柳致厉喝一声,挣扎着想从板车上下来,左臂的剧痛让他动作一滞。
老四最先反应过来,他看到了柳致眼中那种在死人堆里爬出来才有的、对生死的冷酷判断。他一咬牙,把板车往路边一横,吼道:“听他的!不想被马踩死的,把车推过来!堵上!”
也许是求生的本能压倒了一切,也许是老四的吼叫起了作用,几个离得近的汉子如梦初醒,手忙脚乱地将几辆破板车和散落的大捆干柴拼命推向官道中央,横七竖八地堆叠起来,形成一道简陋却足够绊马脚的障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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