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科技与巫蛊(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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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的动作虔诚而专注,仿佛在进行一场神圣的仪式。几滴参汤顺着皇帝的嘴角溢出,王承恩立刻用袖角极其小心地拭去,生怕浪费了一滴。

时间在令人窒息的寂静中流淌。一勺,又一勺。温热的参汤,如同生命的甘霖,缓缓流入那具冰冷的躯体。

终于,当小半碗参汤喂完,王承恩屏住呼吸,再次将耳朵紧紧贴在皇帝的胸膛上。

咚…咚…

那微弱的心跳,依旧沉迟细弱,如同烛火在狂风中摇曳,仿佛下一秒就会熄灭。但它,确确实实,还在顽强地跳动着!

王承恩猛地抬起头,浑浊的老眼中,泪水再次汹涌而出,却是狂喜的泪水。他看向吴谦,嘴唇哆嗦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

吴谦靠在矮几旁,疲惫地点点头,声音低哑:“陛下…命悬一线…但这一线…暂时…吊住了…全赖…天佑…和…此玺之力…” 他的目光落在皇帝心口那方冰冷沉重的玉玺上,充满了难以理解的敬畏与困惑。“下官…已尽力…接下来…只能看陛下自身的…造化…和…天意了…”

王承恩重重地磕下头去,额头撞击在金砖上发出沉闷的响声:“老奴…叩谢吴院判…活命之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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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此乃妖器!窥探幽冥,亵渎天机!墨衡其心可诛!请陛下立斩此獠,焚毁妖器,以安社稷!”

紫宸殿内,御史中丞冯道安的声音如同淬了毒的尖针,刺破了早朝惯有的沉闷。他须发戟张,高举着一份弹劾奏章,直指大殿中央摆放着的一件奇物。

那奇物形制古怪,主体是一个黄铜铸就的圆筒,架在一个同样黄铜制的、带有精巧齿轮旋钮的底座上。圆筒两端镶嵌着晶莹剔透的水晶镜片,在透过大殿高窗的晨光下,闪烁着冰冷而神秘的光泽。这正是墨衡在格物院耗费无数心血,依照皇帝赵琰梦中“点拨”和那些玄奥图纸片段,结合自己对光学的理解,最终打磨出来的第一台实用型显微镜!

此刻,在显微镜旁边的一个白玉托盘里,放着一片薄如蝉翼的柳叶。任何人只要凑近那目镜,便能清晰地看到叶片上纵横交错的脉络,如同沟壑纵横的山川地形图,纤毫毕现!这超越时代的景象,足以颠覆任何古人对“微观”的认知。

然而,此刻大殿内,绝大多数文臣的脸上,并非惊叹,而是惊骇、厌恶,甚至深藏的恐惧。如同冯道安身后,几位须发皆白的老翰林,已是面色惨白,身体微微颤抖,仿佛看到了什么极其不祥之物。张廷玉垂手立于文官班列之首,眼帘低垂,面无表情,如同老僧入定,无人能窥探其心思。

“妖器?”御座之上,赵琰的声音听不出喜怒,他修长的手指轻轻敲击着龙椅扶手,目光扫过下方神色各异的群臣,最后落在冯道安身上,“冯卿,你且说说,此物如何妖?如何亵渎天机?”

冯道安深吸一口气,似乎要压下心中的惊惧,声音更加高亢:“陛下!天地万物,自有其形,自有其理!此物强行窥视叶脉细微,如同剖开天地之肌理,窥探造化之秘!此乃逆天而行!《礼记》有云:‘君子远庖厨’,非为仁也,乃惧见其生、闻其死,有伤天和!今墨衡此器,何止于庖厨?直指万物本源细微!此等行径,与上古邪巫剖视生灵以窥鬼神何异?!长此以往,人心不古,敬畏尽失,必遭天谴!此其一!”

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刺向站在殿侧、身着崭新格物院待诏官袍却依旧显得有些格格不入的墨衡:“其二!墨衡此人,出身卑贱,本为工部匠役,因私造火器触犯国法而入狱!陛下仁慈,赦其罪,授其官。然其不思报效皇恩,反以奇技淫巧蛊惑圣听!此显微镜,不过是其妖术之始!臣闻其在格物院内,更以秘法窥视水虫、腐物,乃至人血!此等行径,与邪魔外道豢养蛊虫、修炼邪法何异?!陛下!此乃巫蛊之术!墨衡,便是那祸乱朝纲的妖人!”

“巫蛊”二字一出,大殿内的温度仿佛骤降!不少官员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看向墨衡和那台显微镜的眼神充满了赤裸裸的恐惧和排斥。这两个字,在大胤的历史上,曾掀起过无数次腥风血雨,牵连无数人头落地!

墨衡的脸色瞬间变得苍白,手指因用力而指节发白。他能忍受别人骂他奇技淫巧,骂他卑贱匠户,但“巫蛊”这个罪名,是要将他打入十八层地狱,永世不得超生!他猛地抬头,看向御座上的皇帝,眼中充满了屈辱和一丝恳求。他相信陛下是懂他的!陛下知道这显微镜背后的意义绝非什么巫蛊!

赵琰敲击扶手的动作停了下来。他看着冯道安,看着下方那些面露惧色的官员,嘴角忽然勾起一抹冰冷的弧度,那笑容里没有一丝温度,反而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近乎残忍的嘲讽。

“冯卿博古通今,引经据典,说得真是慷慨激昂,义正辞严。”赵琰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礼记》?敬畏之心?剖视生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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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缓缓站起身,明黄色的龙袍在晨光中流淌着威严的光泽。他一步步走下丹陛,靴底踏在金砖上,发出清脆的回响,每一步都仿佛踩在群臣紧绷的心弦上。

赵琰走到那台显微镜前,手指轻轻拂过冰凉的黄铜镜筒,目光却如寒冰般扫过冯道安和那些面露惧色的老臣。

“朕来问你,”赵琰的声音陡然转厉,如同惊雷炸响,“你每日所食之米,粒粒饱满,可知其内亦有脉络万千?你身上所穿之衣,丝丝缕缕,可知其由更细微之纤毫编织而成?你患病之时,太医用金针刺穴,可知其刺入的,亦是血肉肌理之细微之处?!”

他猛地指向大殿之外:“天地造化之奇,万物运行之理,本就存在于这方寸之间,存在于这细微之处!非是朕要窥探天机,而是天机本就无处不在!尔等熟读圣贤书,口口声声格物致知,却将探索万物之理斥为妖术巫蛊?将打开这认知之门斥为逆天而行?!”

赵琰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雷霆般的怒意和一种震人心魄的斥责:

“荒谬!迂腐至极!”

“朕看,尔等不是敬畏天机!尔等是畏惧新知!畏惧这天地间还有尔等皓首穷经也无法理解的真理!畏惧朕用这格物之术,撕开尔等抱残守缺、固步自封的遮羞布!”

“墨衡造此镜,是为格物!是为致知!是为我大胤窥探这天地间更深邃的奥秘!以求强国富民之道!何来亵渎?何来巫蛊?!”

“尔等自己固守陈规,坐井观天,不思进取,反倒污蔑探索者为妖邪!这才是真正的祸乱朝纲!这才是对列祖列宗筚路蓝缕、开创基业之精神最大的亵渎!”

皇帝的声音如同九天惊雷,在空旷的紫宸殿内隆隆回荡,震得梁柱上的灰尘都簌簌落下。每一个字都如同重锤,狠狠砸在冯道安和那些守旧文臣的心头!

冯道安脸色煞白如纸,身体剧烈地摇晃了一下,手指颤抖地指着赵琰,嘴唇哆嗦着,却一个字也说不出来,最终“噗”地一声,喷出一口鲜血,仰面栽倒在地!他身后的几位老臣,也是面如死灰,摇摇欲坠。

大殿内,死一般的寂静。只有皇帝沉重的呼吸声,和冯道安倒地后微弱的呻吟。

张廷玉终于抬起了眼帘,深邃的目光扫过倒地吐血的冯道安,又看向御阶下如同天神震怒般的年轻帝王,最后,落在了那台在晨光中闪烁着冰冷光泽的显微镜上。他的眼底,一丝难以察觉的阴霾和凝重,一闪而逝。

赵琰看也不看倒地的冯道安,冰冷的目光扫过噤若寒蝉的群臣,最后落在墨衡身上,那目光中的怒火瞬间化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传旨!墨衡格物致知,有功于社稷!擢升格物院少监,秩从五品!此显微镜,入藏格物院,为格物重器!再有妄言‘妖器’、‘巫蛊’,污蔑格物之道者——” 他声音一顿,如同寒冰碎裂,“以诽谤朝廷、祸乱圣听论处!严惩不贷!”

圣旨如惊雷,墨衡扑通跪倒,额头重重磕在金砖之上,身体因激动而剧烈颤抖,哽咽不能言:“臣…墨衡…叩谢陛下天恩!陛下…万岁!万岁!万万岁!”

只有他自己知道,这万岁声中,饱含了多少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对那洞察一切的年轻帝王的死忠。

赵琰拂袖转身,大步走回御座。阳光透过高窗,为他挺拔的身影镀上一层耀眼的金边。他端坐龙椅,目光越过跪伏的墨衡,越过惊魂未定的群臣,投向殿外辽阔的天空,投向西北那烽火连天的方向。

矿坑的血战,乾元宫的无声挣扎,朝堂上的惊雷斥责…大胤的命运,如同那显微镜下的叶脉,看似纤细脆弱,却在这惊涛骇浪中,顽强地延伸着。

火种未灭,惊雷已响。前路依旧荆棘密布,但那探索未知、破开迷雾的信念,已在年轻的帝王心中,在这朝堂之上,发出了第一声不容置疑的宣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