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章 熔炉淬锋(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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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水力?”

“用水…抡锤?钻眼子?”

匠人们面面相觑,脸上写满了难以置信的茫然。这完全超出了他们世代相传的技艺认知。火,是打铁的命;水,是用来淬火的。用水来驱动钻头?这简直是天方夜谭!

“我知道你们不信!老子也不懂!”赵德柱吼道,指着图纸上那个扭曲的水轮轮廓,“但这是少监画的!是少监用命换来的!他信!陛下也信!我们就得信!就得干!”

他布满老茧的手指颤抖着点向图纸上那几个潦草的数字:“看见没?硬木丝杠,八百斤!镗刀淬火温度,七百八到八百二!水流冲击点…偏移八分之一!还有这桐油加皂角水…这…这他娘的就是少监给我们的天书!是打开宝库的钥匙!”

赵德柱的目光扫过一张张困惑却渐渐燃起火焰的脸庞:“少监躺下了!但他的法子留下了!陛下就在外面!等着我们把这法子变成真的!现在,老子问你们,有没有种?有没有种跟着老子,把这水力的‘天书’,给造出来?给少监一个交代?给陛下一个交代?给咱们自己,给千千万万等着用这火器杀北狄狗的弟兄们一个交代?!”

死寂。

短暂的死寂之后,如同压抑的火山骤然喷发!

“干了!赵头!少监指的路,老子豁出命也走到底!”

“算我一个!不就是用水吗?老子祖上还修过水车呢!”

“对!少监都敢用命拼!咱们烂命一条,怕个鸟!”

“造!给老子造出来!让北狄狗崽子尝尝咱们‘水力大锤’钻出来的枪子儿!”

狂热的呼喊瞬间淹没了工棚。连日来的疲惫、伤痛、绝望,在这一刻,被一种近乎殉道般的狂热信仰彻底点燃!少监用命换来的“天书”,就是他们新的圣火!水力!一个完全陌生的领域,却承载着将他们从血肉熔炉中解放出来、真正掌握量产杀敌利器的希望!

赵德柱看着群情激奋的匠人们,浑浊的老泪再次涌出,混合着脸上的煤灰,留下两道清晰的痕迹。他猛地抹了一把脸,将那几张染血的草纸如同珍宝般贴身收好,独臂高高举起:

“好!都是带把的爷们儿!刘老六!王二麻子!李铁头!你们几个手最巧、脑子最活的,跟老子来!其他人,继续打枪管!按老法子打!一根都不能停!少监的‘水力大锤’没造出来之前,咱们的‘肉锤’,就得继续抡下去!给老子往死里打!”

被点到名的几个老匠人立刻激动地围拢过来。赵德柱带着他们,如同捧着火种,快步走向工棚角落一张相对干净些的木桌,小心翼翼地将那几张染血的图纸铺开。昏黄的油灯下,几个脑袋紧紧凑在一起,布满老茧的手指颤抖着在那些扭曲的线条和天书般的符号上划过,激烈的争论声、困惑的吸气声、以及偶尔灵光一现的低吼,很快在巨大的锻打声背景中交织成一片。希望的火苗,在汗与血交织的熔炉深处,艰难而顽强地燃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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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乾清宫西暖阁

檀香依旧袅袅,却再也无法驱散西暖阁内几乎凝成实质的冰冷与肃杀。赵琰端坐御案之后,年轻的脸上看不出喜怒,只有眼底深处那抹如同冰封寒潭的幽光,透露出帝王心中翻涌的惊涛骇浪。

王承恩垂手侍立,声音压得极低,却字字清晰地汇报着:

“陛下,李槐…招了。”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斟酌措辞,“只招了该招的。”

赵琰眼皮都没抬一下,指尖无意识地敲击着光滑的紫檀木桌面,发出轻微的“笃笃”声,如同催命的鼓点。

“他说,昨日在西山校场,他确实是奉了张阁老的钧旨前往‘观礼’。”王承恩继续道,声音不带一丝波澜,“阁老的原话是:‘新军演武,干系国本,汝当亲临,细察其弊,若有差池,立劾之,勿使骄兵悍将,糜耗国帑,遗祸社稷!’”

“呵,‘细察其弊’?‘立劾之’?”赵琰嘴角勾起一丝极冷的弧度,仿佛听到了世间最荒谬的笑话,“好一个忧国忧民、明察秋毫的张首辅!那李槐又为何在御马监面前咆哮公堂,煽动民情,直指戚光和新军?”

“李槐言,”王承恩微微躬身,“他当时眼见那村民铁柱断腿惨状,血流如注,哀嚎震天…又听那自称‘铁蛋爹’的刀疤脸汉子悲愤控诉,言新军演武如同儿戏,视民命如草芥…一时激愤,热血上涌,深恐朝廷新军真如其所言,徒耗国帑而害民,故而…失态。”

“失态?”赵琰的声音陡然拔高,如同冰锥刺骨,“好一个‘失态’!一个工科给事中,几品的官?就敢在朕的御马监提督面前,咆哮公堂,指手画脚?谁给他的胆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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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奴才…不知。”王承恩头垂得更低。

“不知?”赵琰的目光锐利如刀,直刺王承恩,“那‘铁蛋爹’呢?掘地三尺,挖出耗子洞没有?人呢?!”

一股无形的压力瞬间笼罩暖阁。王承恩感到脊背一寒,连忙道:“奴才无能!西山坳方圆二十里,所有明暗哨卡已增至三倍,水陆要道皆已封锁。龙骧卫和顺天府衙役正在挨家挨户盘查,所有近日入村的生面孔,一个不漏!只是…那刀疤脸如同人间蒸发,踪迹全无。奴才推断,此人…绝非普通细作,必有内应,且精通潜行匿踪之术,极可能…是前朝遗下的‘夜不收’一类的精锐!”

“夜不收?”赵琰的眼神更加冰冷。前司礼监掌印太监刘瑾,权倾朝野之时,确实暗中蓄养过一批专司刺探、暗杀、匿踪的精锐死士,称为“夜不收”。刘瑾伏诛后,其党羽树倒猢狲散,但这批见不得光的“夜不收”却如同附骨之蛆,消失得无影无踪。如今看来,竟是被某些人暗中收编了!

“还有,”王承恩从袖中取出一个用明黄绸布包裹的小物件,双手呈上,“奴才在清理那耗子洞时,于缝缝缝隙中,发现了此物。”

赵琰接过,打开绸布。里面是一块指甲盖大小、不起眼的青铜碎片,边缘锋利,显然是某件器物上崩落下来的。碎片表面,似乎沾染了少许深褐色的污渍,像是干涸的血迹。

“这是何物?”赵琰皱眉。

“奴才仔细查验过,”王承恩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此物…与那刀疤脸手中把玩的青铜腰牌,应是同源!碎片断裂茬口极新,应是其匆忙遁入暗门时,腰牌不慎刮蹭墙壁崩落。奴才已令宫中老匠辨认,此青铜冶炼手法…带有北狄王庭作坊特有的‘冷锻叠打’痕迹,绝非我大夏工部或民间匠户所为!”

北狄王庭作坊!

赵琰捏着那冰冷的青铜碎片,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刀疤脸是北狄细作?不!不对!一个北狄细作,为何能驱使前司礼监的“夜不收”?为何能精准地在张廷玉心腹李槐眼皮底下煽风点火?为何对西山工坊和新军如此“了解”?

“那血迹呢?”赵琰的声音如同淬了寒冰。

“奴才已让仵作秘密验看,”王承恩的声音压得更低,几乎如同耳语,“血迹…非一人之血!其中一股…其腥膻之气,迥异于中原人种,倒似…北狄草原部族常年食牛羊肉者所留!而另一股…却是我大夏江南人士常见之血气!”

暖阁内,死一般的寂静。

赵琰缓缓闭上眼。脑海中,线索如同破碎的镜片,在冰冷的杀意下飞速拼凑:

刀疤脸(疑似前朝“夜不收”)——持有北狄王庭作坊青铜腰牌(崩落碎片)——腰牌沾染北狄人及大夏江南人之血——精准煽动民变,矛头直指新军——张廷玉心腹李槐“适时”出现并“激愤”弹劾——朝堂清流立刻群起攻讦,直指皇帝“堵塞言路”…

这不是孤立的刺杀嫁祸!

这是一张精心编织、跨越朝堂与敌国、覆盖内外的巨网!北狄的刀,大夏内部的鬼,借着“新军害民”这滴血,同时刺向了新政的心脏!而那个消失的刀疤脸,就是连接内外、搅动浑水的关键节点!

“查!”赵琰猛地睁开眼,眸中寒光爆射,再无半分犹豫,“给朕顺着那江南人血气的线索,往死里查!江南哪个府?哪个县?近三年所有失踪、死亡、或与北地有不明往来者,尤其是…与那位深居简出的皇叔,有过瓜葛的!一丝一毫,都不许放过!”

“奴才遵旨!”王承恩心头剧震。皇爷这是…终于把矛头,隐隐指向了那位远在江南、素有贤名的靖王殿下!那张看似清流领袖、实则暗流汹涌的巨网,正被年轻的皇帝,用最冰冷的刀锋,一寸寸地挑开!

就在这时,暖阁外传来一阵急促却刻意压低的脚步声。一个风尘仆仆、身着便装的龙骧卫小旗官在门口单膝跪地,声音带着长途奔波的沙哑和凝重:

“启禀陛下!北镇抚司八百里加急密报!”

赵琰和王承恩同时心头一凛。

“讲!”

“是!”小旗官深吸一口气,“北镇抚司安插在龙门卫以北的‘夜眼’急报:三日前,北狄金帐王庭直属精锐‘苍狼骑’,约三万人马,已悄然脱离其王庭卫队驻地!其行军轨迹诡秘,昼伏夜出,避开了我方所有常规哨卡…最后消失的方向,经多方交叉印证,极可能…是黑水河上游河谷!距龙门卫,不足三百里!”

黑水河!龙门卫以北三百里!

苍狼骑!三万人!

如同一道无声的惊雷,狠狠劈在西暖阁死寂的空气里!

赵琰捏着那枚青铜碎片的手指,猛地收紧!锋利的边缘瞬间刺破了他的掌心,一滴殷红的血珠,缓缓渗出,滴落在光洁如镜的金砖之上,晕开一小点刺目的猩红。

北狄的刀,已经抵在了大夏的咽喉。

而朝堂之上,那张无形的网,收得更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