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8章 肉盾哀歌(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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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草民在!”墨衡上前一步。
“带人上城!仔细辨识难民之中,是否有狄人细作混入!尤其是青壮男子!若有异动,随时禀报!”
“是!”
命令如同冰冷的齿轮,迅速转动起来。帅帐内只剩下戚光一人。他撑着案几,艰难地站起身,走到帐门边,掀开厚厚的帘幕。刺骨的寒风夹着雪沫扑面而来,让他几乎窒息。他望向西城方向,关墙巍峨的轮廓在风雪中沉默矗立。墙外,是同胞绝望的哀嚎;墙内,是士兵们压抑的愤怒和恐惧。还有那来自京城太医署的、冰冷的禁令…内忧外患,如同这北疆的暴风雪,要将雁回关彻底埋葬。
他的独眼死死盯着风雪深处,仿佛要穿透那片混沌,看清狄人统帅巴图鲁那张狞笑的脸。左臂的伤口在寒冷中传来一阵阵撕裂般的剧痛,提醒着他昨夜突袭付出的惨重代价。那卷用血换来的盟约…真的能及时送到京城,成为扭转乾坤的利剑吗?还是…终究会淹没在这无边的风雪和阴谋之中?
***
西城关墙上,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滚木礌石堆积在垛口后,闪着寒光的弩箭对准了关墙之下。士兵们紧握着冰冷的武器,手指冻得发僵,眼神却死死盯着关墙外那片缓慢移动的、由血肉组成的“潮水”。
距离拉近了。惨状更加清晰地呈现在每一个守城士兵的眼前。
刺骨的寒风卷着雪粒,无情地抽打在那些蹒跚前行的难民身上。他们大多来自北边被狄人攻破、烧杀抢掠过的村庄,身上的衣服早已不能称之为衣物,只是些破布烂絮勉强裹体。冻得青紫的皮肤裸露在酷寒中,许多人脸上、手上、脚上布满了骇人的冻疮,流着黄水,甚至发黑溃烂。饥饿和寒冷榨干了他们最后一丝力气,每一步都如同在泥沼中挣扎。老人拄着树枝,每一步都摇摇欲坠;妇人紧紧抱着襁褓,但那襁褓早已僵硬无声;孩子哭喊着“娘”、“爹”,声音嘶哑微弱,很快就被风雪吞没。
不断有人倒下。一个瘦骨嶙峋的老者,走着走着,身体一歪,便悄无声息地扑倒在深雪里,再也没能起来。旁边一个妇人想去拉他,自己却也脚下一软,栽倒在地,挣扎了几下,便不动了。他们的身体很快被后续麻木前行的人群踩过,或是被风雪覆盖,成为这白色地狱里微不足道的一点凸起。
而在难民队伍的两翼和后方,狄人的轻骑如同幽灵般游弋。他们穿着厚实的皮袍,裹着风帽,只露出狼一样凶狠的眼睛。战马喷着粗重的白气,马蹄踏雪,溅起一片片雪雾。他们时而纵马冲入人群,用套马杆拖倒试图脱离队伍的青壮;时而挥舞弯刀,用刀背或刀尖驱赶着队伍前进的方向,引起一阵阵惊恐的尖叫和哭喊。一个少年似乎想回头去拉摔倒的母亲,一名狄骑狞笑着策马冲过,弯刀寒光一闪,少年的头颅便带着一蓬温热的鲜血飞上半空,无头的尸体在雪地里抽搐了几下才倒下。那母亲发出了一声不似人声的凄厉惨嚎,扑在儿子的尸体上,随即被后面的狄骑一鞭子抽倒,淹没在人群的脚下。
“畜生!畜生啊!”王栓子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握着弩弓的手因过度用力而指节发白,眼中布满了血丝。他感觉自己的心像是被无数把钝刀子反复切割,胸膛里燃烧着熊熊的怒火,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烧穿。他身边的战友们同样双目赤红,呼吸粗重,有些人甚至控制不住地浑身颤抖。那是他们的同胞!是和他们说着同样语言,流着同样血脉的父老乡亲!此刻却如同待宰的羔羊,被驱赶着,走向关墙,走向死亡!
“稳住!都给我稳住!”校尉声嘶力竭地吼着,声音同样沙哑,“弓弩手!没有命令,谁敢放箭,老子先砍了他!眼睛都给老子放亮点!盯死那些狄狗!盯死人群里可疑的人!”
就在这时,狄人阵营中突然响起一阵低沉而节奏感极强的号角声。
呜——呜——呜——
随着号角,原本只在两翼游弋的狄人轻骑,如同闻到了血腥味的狼群,骤然加速!他们分成数股,开始凶狠地驱赶着难民队伍,逼着他们加快速度,直扑雁回关西城门!
“冲过来了!他们逼着人冲过来了!”关墙上一片惊呼。
原本缓慢移动的难民潮,在狄骑弯刀和套马杆的疯狂驱赶下,瞬间加速,变成了一股混乱而绝望的奔流!哭喊声、惨叫声、狄人兴奋的呼哨声混杂在一起,形成一股巨大的声浪,冲击着关墙上的每一个士兵。人群如同决堤的洪水,裹挟着恐惧和死亡的气息,汹涌地冲向紧闭的关门和冰冷的城墙!
“将军!他们冲过来了!怎么办?!”校尉目眦欲裂,朝着城楼下临时指挥所里的李岩嘶吼。
李岩站在指挥所门口,手死死按着腰间的刀柄,指节捏得发白。他看到了人群中那个抱着无头儿子尸体的妇人被踩倒,看到了一个白发老妪被奔逃的人群撞倒,瞬间消失在无数只脚下…他的独眼因为极致的愤怒和痛苦而布满血丝,如同要滴出血来!
“雷吼!准备!”李岩的声音如同受伤的野兽在咆哮,带着孤注一掷的疯狂,“目标——难民队伍后方五十步!覆盖射击!驱散狄骑!”
这是唯一的办法!用炮火在难民和狄骑之间炸出一道屏障!即使…即使会波及到最边缘的难民!
命令迅速传到城头炮位。沉重的炮闩被拉开,滚烫的药包(颗粒火药尚在试验,此时依旧是粉状)被填入那伤痕累累、依旧散发着余温的炮膛。炮手的手在颤抖,不是因为寒冷,而是因为恐惧。他们比谁都清楚“雷吼”现在的状态。
“装填完毕!”炮长嘶声报告,声音带着颤音。
“预备——放!”李岩的吼声撕裂风雪。
引信嗤嗤燃起。
轰——!!!
第一声炮响,沉闷而嘶哑,远不如往日那般震撼。巨大的炮身猛地向后一挫,炮架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炮口喷出的烈焰和浓烟也显得有气无力。
炮弹呼啸着飞出,在难民队伍后方约七八十步的地方爆炸开来,激起一片巨大的雪浪和泥土!冲击波掀翻了几匹靠得太近的狄人战马,引起一阵混乱。然而,距离预定目标相差甚远!对狄骑的威慑力大打折扣!
“校准!快!”炮长急得满头大汗。
轰!轰!
又是两炮接连射出。一炮再次落点偏远,另一炮则直接在难民队伍侧后方的人群边缘炸开!虽然炸翻了几名狄骑,但飞溅的弹片和冲击波也瞬间吞噬了附近十几个奔逃的难民!残肢断臂混合着雪泥飞上半空!
“啊——!”关墙上目睹这一幕的士兵发出了痛苦的嘶吼。
“雷吼”炮管过热变形,精度严重失准!每一次发射,都是在赌命!
“停下!快停下!”墨衡的惊呼声响起。他冲上炮位,不顾一切地扑到炮管旁,用带着厚厚棉手套的手飞快地触摸了一下炮身后部,脸色瞬间煞白,“炮身温度太高了!再打下去必然炸膛!”
就在这时,城下的狄人似乎也察觉到了“雷吼”的窘境和守军的混乱。号角声陡然变得高亢急促!
呜——!!!
难民队伍最后方,一直按兵不动的一支约百人的狄人精锐重甲骑兵,骤然发动了冲锋!他们排成密集的楔形阵,人和马都披挂着厚实的铠甲,如同移动的钢铁堡垒,目标直指西城门!他们并非要攻城,而是凶狠地撞向、践踏着前方本就混乱不堪的难民潮,用最血腥的方式,硬生生在难民队伍中开出一条血肉通道!被撞飞、踩踏的难民发出凄厉到极致的惨嚎,如同人间地狱!
他们的意图无比清晰——利用难民肉盾挡住大部分守军远程火力,以重骑为锋矢,驱赶着被吓疯了的难民,用人命去冲击、拥堵城门!一旦城门被堵死或者撞开,后续的狄人主力便将如潮水般涌入!
“重骑!狄狗的重骑出来了!”关墙上警哨凄厉。
李岩眼睛瞬间血红!他知道,不能再等了!必须开关!必须用骑兵反冲锋,迟滞甚至击溃这支重骑,否则城门危矣!
“开关门!骑军准备!”李岩的咆哮声震得指挥所屋顶的积雪簌簌落下。
沉重的绞盘发出刺耳的摩擦声,巨大的西城门缓缓开启一道缝隙。李岩翻身上马,抽出雪亮的马刀,身后是五百名同样双眼赤红、杀气腾腾的玄甲精骑!
然而,就在城门开启的瞬间,混乱的难民潮如同找到了唯一的生路,更加疯狂地涌向那道缝隙!城门洞瞬间被绝望的人流死死堵住!
“让开!让开啊!”李岩和骑兵们焦急地怒吼着,却被汹涌的人潮死死挡在门内,寸步难行!而狄人的重骑,正踏着累累尸骸,撞开挡路的人群,如同钢铁洪流,朝着洞开的城门汹涌而来!沉重的马蹄声如同死神的战鼓,敲在每一个守军的心上!
关墙之上,墨衡不顾炮身的滚烫,死死扒在垛口,水晶镜片后的眼睛如同鹰隼,疯狂地扫视着下方混乱如沸粥的人群。他必须找到狄人驱赶难民的关键节点,找到那个指挥者!突然,他的目光猛地一凝!
在距离城门洞约百步、一处相对高起的雪堆后面,混乱的人群边缘,蹲伏着几个人影。他们穿着和难民一样破烂的衣服,但动作却异常敏捷沉稳,与周围惊慌失措的难民格格不入。其中一个人,正用手势急促地比划着什么,指挥着身边几个汉子,似乎在驱赶人群堵塞城门方向!更让墨衡心脏骤停的是,借着风掀开那人破烂衣襟的一角,他看到了那人腰带上别着一卷东西——那卷东西的质地和捆扎方式,像极了格物院学图用来记录草图和数据用的防水油布卷!
“李将军!城下!雪堆后!穿灰布破袄、腰缠油布卷的那个!他是细作!是格物院的人!”墨衡用尽全身力气,朝着城下被困在门洞内的李岩嘶声狂吼!声音在风雪和喧嚣中显得如此微弱。
就在墨衡嘶吼的同时,下方雪堆后,那个被指认的“细作”似乎心有所感,猛地抬起头,目光如毒蛇般精准地锁定了城墙上呼喊的墨衡!那张脸在纷飞的雪沫中一闪而逝,年轻、阴鸷,带着一丝熟悉的轮廓——赫然正是格物院数月前一次火药事故中,被认定“尸骨无存”的学徒,陈三!
陈三的嘴角勾起一抹极其怨毒和快意的狞笑。他猛地从腰间抽出那卷油布,却不是图纸,而是一根特制的、涂着诡异磷光的响箭!他毫不犹豫地将其搭在一把精巧的折叠弩上,对准了城门洞上方拥挤的守军人群!
咻——啪!!!
一道刺眼的磷光带着尖锐的厉啸,冲天而起!在灰暗的风雪天幕下,炸开一团妖异的绿色光团!
那是信号!给狄人重骑指示精确突击位置的信号!
“混账!!!”城上城下,目睹这一幕的李岩和戚光(在亲兵搀扶下已登上城楼),几乎同时发出了震天的怒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