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 裂痕无声(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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工部深处那间守卫森严的工坊内,刺鼻的硫磺烟味尚未散尽。墨衡脸上的湿布已经摘下,露出苍白而布满血丝的脸颊,那双总是沉浸在技术世界里的眼睛,此刻燃烧着一种前所未有的、冰冷的火焰。

他死死盯着工作台上那几粒被剥离出来的灰黑色硫磺杂质,以及旁边记录着“供应方:西山精矿坊……隶属……靖王府产业”的册页。祖父墨翟笔记扉页上悲怆的遗言——“工者仁心,利器若入豺狼手,则遗祸苍生,墨门之耻!”——如同烧红的烙铁,狠狠烫在他的心上。

劣质的硫磺……致命的磷化物和砷……炸裂的铳管……战场上瞬间被撕裂的士兵……张猛那混不吝的笑容……李严将军昏迷中苍白的脸……墨龙马最后悲怑的嘶鸣……所有的画面,被“靖王府”这三个字,强行串联起来,构成一幅血淋淋、令人窒息的图景!

这不是意外!这是谋杀!用最卑劣的手段,在战场上谋杀那些信任新式火器、信任他墨衡的袍泽!

一股冰冷的、带着金属腥气的恨意,第一次如此清晰地在这个醉心于机关术的年轻人胸腔里翻腾、凝聚。他猛地抓起桌上那撮劣质硫磺矿粉,紧紧攥在掌心!粗糙尖锐的颗粒深深刺入皮肉,带来尖锐的刺痛,混合着硫磺的刺鼻气味和砷化物潜在的阴毒,却远不及他心头的灼痛万分之一。

“靖……王……”两个字如同从牙缝里挤出的冰渣,带着淬火的恨意。

就在这时,工坊厚重的木门被猛地推开!一名工部主事带着两名东厂番子闯了进来,神情冷肃。

“墨主事!”那主事声音急促,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口吻,“奉督公王公公钧令,彻查工部火器工坊所有原料来源!尤其是硫磺、硝石、精铁等物!即刻起,封存所有库存原料,调取近三年所有采购账册、入库凭据、验货记录!相关人员,原地待命,不得擅离!”

东厂番子猩红的袍服在弥漫着硝烟的工坊内显得格外刺眼,他们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墨衡,扫过他工作台上的残骸、笔记和那摊开的、写着“靖王府”字样的册页。

墨衡攥紧的拳头缓缓松开,劣质的硫磺粉末混合着掌心的血丝,无声地洒落在地。他没有看那主事和番子,布满血丝的双眼依旧死死盯着桌上那本摊开的册页,盯着“靖王府”那三个字。冰冷的恨意在眼底沉淀、凝结,如同淬火后最坚硬的寒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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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暴,终于刮进了这座只关心技术与火焰的工坊。而墨衡知道,他刚刚发现的秘密,将是这场风暴中最致命的雷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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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清宫内的龙涎香,也压不住那份八百里加急捷报带来的铁锈与血腥气。

年轻的皇帝坐在宽大的御案后,手中那份来自雁回关的捷报奏章,仿佛重逾千斤。他逐字逐句地看着,当目光扫过“墨龙马殁”、“李严断腿濒危”、“缴获胤制军弩残骸”等字句时,脸上的肌肉不受控制地微微抽搐,握着奏章的手指用力到骨节发白,指甲深深陷入坚韧的纸张中。

“好!好一个戚光!好一个浴血雁门!”皇帝的声音低沉地响起,压抑着惊涛骇浪般的情绪,每一个字都像从冰水里捞出来,“传旨:戚光临危制敌,力保雄关,功在社稷,晋爵一等镇北侯!李严忠勇陷阵,身负重伤,着即送回京师,命太医院院使亲自负责,不惜一切代价救治!赐金千两,荫一子!阵亡将士,从优抚恤,其家眷由地方官府妥善安置!”

“陛下圣明!吾皇万岁!”殿内侍立的几名重臣,包括兵部尚书、户部尚书等,连忙躬身应和,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

皇帝的目光缓缓抬起,那里面蕴含的冰冷杀意让殿中温度骤降。他的视线如同实质的刀锋,挨个扫过几位重臣的面孔,最终落在侍立在一旁、眼观鼻鼻观心的王承恩身上。

“至于那些出现在狄人帅旗之下、用来屠戮我大胤将士的‘胤制军弩’……”皇帝的声音陡然转寒,每一个字都如同冰雹砸在金砖地上,“王承恩!”

“老奴在!”王承恩立刻上前一步,躬身应道,姿态恭谨无比,但那双低垂的眼帘下,精光一闪而逝。

“着东厂、锦衣卫,会同兵部、工部,给朕彻查!朔州卫、军器监、兵部武库司、工部虞衡清吏司……”皇帝的声音冰冷而清晰,报出一连串的衙门名称,如同宣判,“所有可能经手军械制造、调拨、仓储的环节、人员,上至堂官,下至库吏,一个都不许放过!给朕掘地三尺,也要把这群蛀虫、国贼挖出来!朕倒要看看,是谁的胆子,比狄虏的弯刀还要利!是谁的心肝,比北疆的冻土还要冷!” 最后两句,几乎是咆哮而出,带着雷霆震怒,震得殿梁上的积尘都簌簌落下。

“遵旨!”王承恩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一股森然的煞气,“老奴定当竭尽全力,揪出这些祸国殃民的蠹虫!”

皇帝胸膛起伏,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怒火。他的目光再次落回御案,仿佛穿透了奏章,看到了诏狱深处那具刚刚冰冷的尸体。他端起手边的茶盏,指尖冰凉,声音恢复了帝王的深沉与不容置疑,却更令人心悸:

“还有,张廷玉一案,三司会审,照常进行!证据确凿,不容拖延!朕,要一个‘明正典刑’的结果!让天下人都看看,通敌卖国、祸乱朝纲,是什么下场!”

“是!臣等遵旨!”殿内众臣心头剧震,齐声应命,后背已被冷汗浸透。张廷玉的死讯尚未公开,但皇帝此刻的态度,无疑宣告了这位前首辅的最终结局——他不仅会被定罪,更将被钉在耻辱柱上,成为皇帝整肃朝堂、祭旗立威的牺牲品。而那份奏章中提及的“胤制军弩”,则像是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被皇帝亲手递给了王承恩,目标直指朝堂深处更庞大的阴影。

“都退下吧。”皇帝挥了挥手,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

众臣如蒙大赦,躬身行礼,小心翼翼地退出乾清宫。

大殿内只剩下皇帝和王承恩。死寂重新笼罩,只有鎏金兽炉中龙涎香无声燃烧的微响。皇帝疲惫地靠回龙椅,闭上眼,手指用力揉着突突直跳的太阳穴。良久,他才低低开口,声音轻得只有近在咫尺的王承恩能听见:

“承恩……墨龙马……是父皇赐给李老将军,李老将军又给了李严的……”他顿了顿,声音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干涩,“那马……性子烈,只认李家人……”

王承恩垂着头,看不清表情,声音同样低沉而恭谨:“陛下节哀。李将军吉人天相,定能康复。墨龙马忠勇殉主,亦是……死得其所。”

皇帝没再说话,只是放在龙椅扶手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

王承恩悄然退至殿角的阴影里,如同一个沉默的幽灵。他低垂的眼睑下,思绪却如同最精密的机器在飞速运转。张廷玉临死前那声“玄鸟未死,棋盘未终”的嘶吼,那份指向靖王府的劣质硫磺证据,还有皇帝此刻深藏的痛惜与更深的杀机……所有的碎片在他脑中碰撞、组合。诏狱的杏仁味,工坊的硫磺烟,雁回关的弩机寒光……无数条无形的线,正从这座象征着最高权力的宫殿里,带着血腥气,悄然蔓延向京城各处,编织成一张越来越紧、越来越致命的巨网。

京城的天,在捷报的余晖下,正酝酿着一场比北疆风雪更酷烈的寒潮。无声的裂痕,已在权力的根基处悄然蔓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