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7章 风轮与火种(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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钦天监青铜巨龟的裂痕,像一道无声的诅咒,在持续攀升的酷热中悄然蔓延。那“咔”的轻响,终究未能逃过紫禁城深处最敏锐的耳朵。
一、格物院的喘息
格物院深处,往日充斥着金属敲击、蒸汽嘶鸣的喧嚣工坊,此刻陷入了一种压抑的沉寂。巨大的熔炉早已熄火,冰冷的炉膛如同怪兽张开的巨口,徒留呛人的煤烟余味在凝滞闷热的空气中沉淀。汗水浸透了匠师们单薄的麻布短褂,紧贴在精瘦或壮实的脊背上,勾勒出疲惫的线条。他们或蹲或坐,眼神空洞地望着那些停摆的机械——精密的齿轮组蒙上了薄尘,刚性的连杆无力地垂落,几台新造的织机半成品像被抽去了筋骨,沉默地矗立在阴影里。没有水,冷却池早已干涸见底;没有风,高耸的烟囱连一丝烟都吐不出。这座曾经象征帝国最蓬勃生机的“神机”心脏,被无形的旱魃扼住了咽喉,只剩下粗重的喘息。
墨衡立于工坊中央的高台上,一身深青色的工部官袍湿了大半,紧贴着清瘦的身形。他并未像其他人那样颓然,那双深邃的眼睛透过悬在鼻梁上的水晶磨片眼镜,专注地审视着摊在面前巨大木台上的图纸。图纸上线条繁复精密,赫然是一座前所未见、结构奇异的巨大木轮装置,轮缘并非实心,而是布满了倾斜的叶片,中心连接着复杂的曲轴与连杆,最终延伸至深深的竖井。
“大人…这…这‘风力汲水机’…真能成吗?”工坊大匠鲁大锤声音嘶哑,满是老茧的手指迟疑地划过图纸上标注的“风叶倾角”参数,“风都没了,拿啥吹动这大家伙?再说,这要的硬木、铁件…可海了去了!眼下这光景,上哪去寻?”他抬头望了望工坊顶棚开的气窗,外面是白得刺眼的天空,一丝风也没有,只有热浪滚滚涌入。
墨衡抬起头,镜片后的目光锐利依旧,声音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风,不会绝迹,只分强弱。此轮设计,专为捕捉高空微弱气流,积少成多。至于物料…”他顿了顿,指向工坊角落堆积如山、尚未启用的造船木料,“拆了那几艘‘福船’的龙骨肋材。铁件不够,拆掉织机冗余部件,熔了重铸。”语气斩钉截铁,不容置疑。
“拆…拆福船?熔织机?!”鲁大锤和周围几个匠师惊得倒吸一口凉气。那些是格物院的心血,更是皇帝的期许!这无异于剜肉补疮!
“非常之时,行非常之法。”墨衡的声音低沉下去,却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力量,“北疆靖王已平,西夷火种初现。眼前这关若过不去,万事皆休。图纸细节已标注清晰,鲁师傅,你领人负责木作。张铁臂,你带人熔铸关键铁件,尤其这曲轴连杆,一丝一毫的误差都不能有!三日内,我要见到核心部件成型!”他的目光扫过众人,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和一丝恳切,“这风轮,是撬开旱魃铁嘴的第一根杠杆。成败,系于诸位之手!”
匠师们面面相觑,眼中最初的惊愕和疑虑,渐渐被墨衡话语中那股孤注一掷的决心点燃。沉默片刻,鲁大锤猛地一跺脚,咬牙道:“干了!总比坐着等死强!弟兄们,抄家伙!”沉寂的工坊瞬间被重新唤醒,锯木声、斧凿声、熔炉重新鼓风的呼啸声次第响起,虽然依旧带着沉重,却多了一股拼死求生的狠劲。墨衡看着重新忙碌起来的匠师们,紧绷的下颌线并未放松。图纸上的风轮是希望,但这希望如同沙中筑塔,脆弱无比。他深知,真正的风暴,恐怕并非来自这无风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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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流毒的种子**
京城东南,吏部侍郎王焕的府邸,深藏在重重柳荫之后。然而此刻,昔日婀娜的垂柳尽皆枯槁,焦黄的叶片卷曲垂落,徒留光秃的枝条在毒日头下曝晒,非但无一丝阴凉,反而更添几分衰败死寂。书房内,巨大的冰山散发着寒气,却驱不散那无孔不入的燥热,更压不住空气中弥漫的某种阴鸷气息。
王焕身着轻薄的杭绸常服,端坐在酸枝木书案后,手中把玩着一块温润的羊脂玉佩,脸上却无半分闲适。他面前摊开一卷“秘档”,墨迹淋漓,赫然是一幅被刻意扭曲标注的《京畿龙脉堪舆图》。图上,代表龙脉主干的朱砂线蜿蜒曲折,而其“腰眼”要害之处,被一个醒目的、狰狞的墨圈死死套住,旁边批注着触目惊心的血红色小楷:“神机炉镇,龙气枯竭,赤地千里之源!”
“周显那老儿,守着裂龟惶惶不可终日,倒省了我们一番口舌。”一个师爷模样的干瘦中年人,垂手侍立,声音压得极低,带着谄媚,“‘天罚’之论,已在京畿流民中传开。都说格物院那日夜不熄的炉火,烤干了地底的龙涎水脉,得罪了行云布雨的龙王,这才降下这百年不遇的大旱!百姓愚昧,最信这等神鬼之说。”
王焕嘴角勾起一丝冰冷的弧度,指尖在那墨圈上轻轻一点:“光有‘天罚’还不够。得让这怒火,烧得更旺,烧得更有‘方向’。”他放下玉佩,拿起案头另一份誊抄工整的文书,赫然是前工部张廷玉被削职前,力谏皇帝“停格物奇技,惜山川龙脉,以安社稷”的奏疏节选。“恩师张阁老,清流砥柱,忧国忧民,却因直言进谏,触怒‘新贵’,落得如此下场…何其悲哉!他早预见今日之祸,惜乎忠言逆耳!”他语气沉痛,仿佛字字泣血。
师爷眼珠一转,心领神会:“属下明白!这就让人将张阁老的奏疏节选,连同这幅‘龙脉受创图’,抄录千份,散于直隶、山东重灾府县!再寻些口齿伶俐的落魄书生、走方郎中,混入流民之中…定要让天下人都知道,是谁挖断了他们的命根子,又是谁,在替他们说话却被构陷!”他的声音透着一种蛇信般的阴毒。
“去吧。”王焕挥挥手,重新拿起玉佩,目光却投向窗外那片白炽的天空,眼神幽深如古井,“这旱魃,是老天爷递过来的刀。我们得握紧了,把这‘新政’的根,彻底刨断。让那所谓的‘神机’,还有那班攀附新贵的狂徒,都在这‘天怒’里,灰飞烟灭。”一丝刻毒的期待,在他眼底一闪而逝。无形的毒火,正随着那些精心炮制的文书和图册,悄然渗入干裂的大地和绝望的人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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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商路泣血**
通往保定府的官道,早已不复往日车马络绎的繁华。龟裂的黄土路面上,浮尘厚积,车马过处,腾起呛人的黄龙,经久不散。道旁田野,目之所及,一片枯黄焦黑。本应抽穗扬花的麦禾,如今像被烈火烧过,蔫头耷脑地倒伏在地,茎秆一触即碎。远处稀落的村庄,死气沉沉,连犬吠声都绝迹了。
“汇通天下”的旗号,此刻成了沉重的负担。陈元派出的第三支运粮队,由他最得力的管事之一赵振带领,二十辆双骡大车满载着救命的粟米,在这片绝望的土地上艰难蠕动。骡马口鼻喷着粗重的白沫,肋条根根可见,车轮每碾过一道深深的裂缝,都发出令人牙酸的呻吟。押车的镖师们汗透重衫,钢刀出鞘半截,警惕的目光扫视着道路两旁枯死的树林和起伏的丘壑,那里仿佛潜藏着无数饥渴而危险的眼睛。
“头儿,前面…前面就是黑松岗了。”一个年轻镖师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声音带着紧张,“这地界儿邪性…听说昨天‘隆昌号’的粮队就在前面十里铺被劫了,一粒米都没剩!”
赵振是个四十出头的精悍汉子,脸上刻着风霜,此刻眉头拧成一个川字。他何尝不知凶险?但东家严令,这批粮必须送入保定府分号,那里是灾情最重也是谣言最盛之地,粮仓几近告罄,再没补给,恐生大乱!他紧了紧腰间的佩刀,沉声道:“打起精神!过了黑松岗,离保定城就不远了!告诉弟兄们,眼睛都放亮点!谁敢动粮车,格杀勿论!”
然而,警告并未能驱散厄运。车队刚拐过一处光秃秃的山坳,前方道路上赫然出现了一片黑压压的人群!不是流民,是暴民!上百号人,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眼神却燃烧着一种疯狂的、绝望的火焰。他们手中拿着锄头、木棍、甚至削尖的竹竿,死死堵住了去路。为首几个,竟穿着半旧的儒衫,手中挥舞着沾满尘土的纸张,声嘶力竭地吼叫着。
“就是他们!‘汇通天下’陈家的粮车!”一个干瘦的儒生跳到一块大石上,挥舞着手中的“龙脉图”抄件,声音尖利刺耳,“他们给格物院运铁石!挖山断脉!轧断了咱们地里的旱龙筋!就是他们惹怒了老天爷,才降下这大旱,绝了我们的生路!看啊!这图上画的清清楚楚!龙脉的腰眼子,就是被他们东家陈元伙同格物院那妖人墨衡给镇住的!”
“砸了他们的车!烧了这些沾血的粮!”另一个满脸横肉的汉子振臂高呼,眼中全是贪婪的凶光,“吃了这粮,要遭天谴的!烧了它!祭龙王!求雨!”
“烧了它!祭龙王!求雨!”疯狂的呐喊声如同海啸般席卷而来,瞬间点燃了人群的暴戾。石块、土块如雨点般砸向车队,几匹骡马受惊嘶鸣。
“结阵!护住粮车!”赵振目眦欲裂,拔刀怒吼。镖师们迅速收缩,背靠粮车组成防御圈,钢刀挥舞,格挡着飞来的石块。几个冲在最前面的暴民被砍翻在地,发出凄厉的惨叫。但这血腥并未吓退人群,反而如同火上浇油!
“杀人了!陈家走狗杀人了!他们不但要绝我们的粮,还要我们的命啊!”儒生的尖叫充满了煽动性。
“跟他们拼了!抢粮!烧车!”绝望彻底转化为疯狂的兽性。人群如决堤的洪水,不顾一切地扑了上来。木棍、锄头狠狠砸在镖师身上、粮车上。混乱中,不知是谁将一支点燃的火把扔向了一辆粮车覆盖的油布!
“轰!”干燥的油布瞬间燃起冲天大火!金黄的粟米在烈焰中发出噼啪的爆响,焦糊味混合着粮食的香气,弥漫在灼热的空气中,形成一种令人作呕的讽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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