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1章 盲瞳与火葬令(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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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是几个刚刚被艾德里安用最后一点奎宁救回来的病童,在昏沉中无意识地哼唱起营地流传的、关于皇帝带来新粮种希望的童谣。歌声稚嫩、破碎,却带着一种原始的生命力。

这细若游丝的声音,竟像是一把无形的钥匙,猛地插入了赵琰混乱濒死的意识深处!血海与鼠群的幻象被骤然撕裂!

他“看”到了!不是用眼睛,而是用某种超越感官的意志——他看到了格物区那简陋棚子里,从竹管中汩汩流出的、象征着墨衡以命相搏换来的清泉!他看到了营地里堆积如山、在雨水中加速腐败、流淌着污浊黄水的尸体!他看到了那些尸体周围,在泥泞中兴奋翻滚、皮毛沾满尸水的硕鼠!他看到了更远处,那些临时挖掘、早已被雨水灌满、如同巨大脓疮般散发着恶臭的浅坑尸堆!

**水源!尸体!鼠群!**

三个词如同三道惊雷,在他混乱的意识中劈开一道惨白的缝隙!一种源自最深切恐惧和责任的明悟,瞬间压倒了一切痛苦和系统的蛊惑!

“呃…啊…!” 赵琰的身体猛地向上挺起,仿佛要挣脱死神的怀抱。他那双紧闭的眼睛骤然睁开!

然而,那双眼眸中却没有一丝清明,只有一片骇人的、彻底的血红!眼白部分完全被浓稠的血色覆盖,如同两汪沸腾的血池!瞳孔在血红的底色上剧烈地收缩扩散,毫无焦距,充满了濒死野兽般的狂乱和一种令人心胆俱裂的决绝!

他染满鲜血的右手,如同挣脱了铁链的鹰爪,带着一股完全不像濒死之人的、近乎狂暴的力量,猛地向上抬起,死死攥住了离他最近的艾德里安的手腕!力道之大,让艾德里安痛呼出声,感觉腕骨都要被捏碎!

紧接着,一连串嘶哑、破碎、却异常清晰、带着古老音阶与语法韵律的词语,如同地狱深处的诅咒,从赵琰那不断涌血的喉咙里迸发出来:

***“Incendite… omnia corpora mortuorum… calx… non sufficit…”***

(焚烧…所有尸体…石灰…不够用…)

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钢针,狠狠刺入艾德里安的耳膜!

艾德里安如遭雷击,整个人瞬间僵直!那双因疲惫和忧虑而布满血丝的湛蓝眼眸,骤然瞪大到极限,瞳孔紧缩如针尖,充满了无与伦比的惊骇!他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干干净净,连嘴唇都在不受控制地颤抖。

拉丁文!

是极其精准、带着古罗马军团命令般不容置疑口吻的拉丁文!

这个来自遥远东方的年轻皇帝…这个在他认知里应该深锁于紫禁城、沉浸在儒家典籍中的天子…怎么会…怎么可能在这种濒死的时刻,用如此精准的拉丁语下达命令?!

艾德里安的脑中一片空白,只有那句染血的拉丁语在疯狂回荡。他下意识地看向被赵琰死死攥住的手腕,那滚烫的、沾满粘稠鲜血的手指,像烧红的铁箍。他又猛地看向赵琰那双彻底血红的、非人的眼睛,那里面没有任何理智的光,只有最原始的、对瘟疫蔓延的极端恐惧和最决绝的扑灭意志!

“焚…烧…尸…体?”艾德里安用生硬的汉语重复着,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巨大的震惊过后,作为医者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他立刻明白了这命令背后那令人毛骨悚然的必要性和科学性——彻底阻断尸体这一最大的鼠疫杆菌温床和鼠群食源!

“石灰不够?”王承恩也捕捉到了艾德里安重复的关键词,他那双老眼瞬间锐利如鹰隼。作为大内总管,他太清楚石灰在防疫中的作用了!陛下这是在用最后的意志,下达最残酷也最有效的终极防疫令!

“传令!”王承恩猛地挺直佝偻的背脊,苍老的声音在这一刻爆发出穿金裂石般的威严,带着不容置疑的杀伐之气,瞬间盖过了帐外的风雨和鼠啸!他枯瘦的手指直指帐外,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的刀锋:

“即刻起!奉陛下口谕:营地内外,所有染疫亡故者尸骸,无论军民贵贱,一律就地焚烧!彻底焚化!就近取用柴薪、火油,不够就拆棚屋!胆敢阻挠者,无论何人,立斩不赦!着羽林军即刻执行!戚将军!”

“末将在!”戚光早已被赵琰那血瞳和异语所慑,此刻闻声,条件反射般轰然应诺,声如洪钟。

“你部新军,全力配合!封锁所有尸堆区域!驱散围观者!另,火速派人,搜刮营地内外所有生石灰!掘地三尺也要给我找出来!洒遍所有营区通道、水井边缘、尸体焚烧之处!快去!”王承恩的命令如疾风骤雨,条理清晰,杀气凛然。这一刻,他不再是那个沉默的老奴,而是代行天子意志的帝国獠牙!

“遵命!”戚光再无半分犹豫,抱拳领命,转身如同出闸的猛虎,冲出御帐。他怀中的密信依旧滚烫,但此刻,执行这道染血的焚尸令,成了压倒一切的头等大事!他嘶哑的吼声在风雨中炸开:“传我将令!甲队封锁尸场!乙队搜集火油柴薪!丙队,随我来!执行火葬!”

帐内,艾德里安依旧僵立在原地,手腕上残留着皇帝滚烫的指印和粘稠的鲜血。他低头看着自己微微颤抖的手,又看向御榻上再次陷入深度昏迷、只有胸膛微弱起伏的赵琰。那双血红的眼睛闭上了,但那句精准的拉丁语命令,却如同烙印般刻在了他的灵魂深处。

他缓缓弯腰,从地上捡起一本被自己慌乱中碰落的、羊皮封面染着泥点的书——那是他随身携带的、欧洲最新版的《鼠疫汇编》。他翻开书页,找到了关于大规模焚烧尸体以遏制黑死病传播的论述段落,旁边还有他密密麻麻的注释。

看着书页,又看看气息奄奄的皇帝,艾德里安眼中最后一丝犹豫和震惊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虔诚的敬畏和决然。他猛地合上书,对王承恩用生涩却无比坚定的汉语说道:“王公公,请让我去指挥焚烧!我知道…怎样烧得最彻底!”

王承恩深深看了他一眼,只吐出一个字:“准!”

艾德里安不再多言,抓起自己药箱旁仅剩的一小瓶烈酒(用作消毒),猛地灌了一口,然后头也不回地冲入了帐外狂暴的风雨之中。那里,象征着毁灭与新生的火焰,即将冲天而起。

御榻旁,王承恩缓缓坐回阴影里,重新攥紧了那串冰冷的沉香木念珠。他看着赵琰苍白染血的脸,又瞥了一眼被戚光放在御案上的那个紫檀木匣。匣盖并未合拢,借着昏暗的灯火,隐约可见最上面那封密信的信笺一角。信笺上,“火葬令”三个字似乎正散发着幽幽的冷光,与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和帐外隐隐传来的、新军士兵粗暴的驱赶呵斥声交织在一起,构成一幅残酷而冰冷的末世图景。

帐外,第一堆泼洒了火油的尸堆被点燃了。橘红色的火焰猛地蹿起,贪婪地舔舐着潮湿的尸骸,发出噼啪的爆响和令人作呕的焦臭味。浓烟滚滚,在狂风中扭曲着升腾,如同无数怨魂的舞蹈,将整个瘟疫笼罩的绝望营地,映照得一片诡异而肃杀的血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