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7章 丹房风云（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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意识如同沉在冰冷粘稠的墨汁里，沉重得无法上浮。每一次试图挣扎，都换来灵魂深处针扎般的锐痛。不知过了多久，一股熟悉的、温润清凉的气息，如同初春破土的新芽，带着勃勃生机，温柔而坚定地渗透进来，驱散了那刺骨的阴寒与滞涩。

朱振华的眼睫颤动了几下，艰难地掀开一条缝隙。

模糊的视野里，首先映入眼帘的是一张写满担忧的清秀小脸。周小芸跪坐在榻边，脸色比平时还要苍白几分，额角渗着细密的汗珠。她双手正虚按在自己胸口，掌心散发出柔和而精纯的淡绿色光晕，那清凉的生命气息正是源于此。她那双总是温顺关切的眸子里，此刻盛满了毫不掩饰的心疼和疲惫。

“朱大哥！你醒了！”看到朱振华睁眼，周小芸惊喜地低呼一声，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显然是消耗过度。

随着神志的逐渐清醒，剧烈的头痛如同潮水般阵阵袭来，针扎般的刺痛在太阳穴和识海深处不断翻搅，提醒着他强行侵入他人识海、尤其是遭遇那诡异星河空间和星陨针异变所带来的灵魂创伤。喉咙干得发痛，身体像是被重物碾过，每一寸筋骨都透着酸软无力。他张了张嘴，发出的声音嘶哑得如同砂纸摩擦：“小芸…水…”

“来了！来了！”周小芸连忙收功，动作麻利地端过旁边温着的玉盏，小心地扶起朱振华的头，将温热的、带着淡淡清甜药香的参茶喂到他唇边。

温热的液体滑入干涸的喉咙，如同甘霖滋润龟裂的土地。朱振华贪婪地吞咽了几口，火烧火燎的感觉才稍稍缓解。他靠在周小芸臂弯里，闭目调息，感受着体内残存的木灵真气在缓慢修复受损的经脉和精神。

“我…睡了多久？宗主他…”朱振华声音依旧虚弱。

“整整一天一夜了。”周小芸的声音轻柔，带着后怕，“大长老说你是精神本源受创，需要静养。宗主…宗主他…”她顿了顿，眼中浮现由衷的感激，“大长老守了您一夜，今早才离开。他说宗主虽然元气大伤，心脉也被蛊虫钻破，但最要命的蛊毒本源已经被你拼死引了出来！剩下的伤势，药王谷有的是灵丹妙药和手段调理！朱大哥，是你救了宗主！”

她看向朱振华的眼神，充满了近乎崇拜的敬仰。深入宗主识海，硬撼七情枯心蛊，最后关头一指灭杀逃逸的喜蛊…这一切，在她看来简直是神乎其技，非大毅力大勇气者不可为。

朱振华闻言，心中巨石终于落地。蛊毒已除，纳兰明镜性命无忧，自己这一番生死搏命总算没有白费。他疲惫地点点头，目光下意识地扫过房间。这是一间布置雅致的静室，药香袅袅，显然是药王谷专门用来给贵客休养的地方。

“朱神医醒了？太好了！”一个洪亮的声音带着欣喜从门口传来。只见大长老快步走了进来，脸上带着掩饰不住的疲惫，但精神却好了许多，眼中充满了欣慰和感激。他身后跟着两名捧着托盘的药童，托盘上放着热气腾腾的药膳和几瓶灵气盎然的丹药。

“大长老。”朱振华挣扎着想坐直身体。

“躺着！快躺着！”大长老连忙上前几步，亲自按住朱振华的肩膀，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温和与敬重，“朱神医，千言万语道不尽老夫与药王谷的感激！若非你舍命相救，宗主此番危矣！此恩，药王谷上下永世铭记！”他郑重地躬身行了一礼。

朱振华连忙虚扶：“大长老言重了，医者本分。”

“什么本分不本分！这份恩情，药王谷记下了！”大长老直起身，眼中精光闪烁，“朱神医损耗过剧，尤其是精神本源，不可轻忽。这是老夫亲自调配的‘蕴神养魂汤’和‘九转玉露丹’，对修复精神创伤大有裨益。小芸姑娘，这几日还需你多费心，以木灵之气辅佐朱神医调息。”

“是，大长老。”周小芸恭敬应道。

大长老又仔细询问了朱振华的身体状况，叮嘱一番后才离去。药膳下肚，丹药化开，加上周小芸持续不断的木灵真气滋养，朱振华感觉那撕裂灵魂般的头痛终于开始缓缓平复，身体的虚弱感也减轻了不少，虽然距离痊愈还远，但至少恢复了行动能力。

又休养了一日，在周小芸的悉心照料下，朱振华的精神总算恢复了大半，虽然识海深处仍有些隐隐的胀痛，但已不影响日常。

这日清晨，大长老再次亲自前来，满面春风：“朱神医，今日谷中略备薄酒，一为答谢神医救命大恩，二来也庆贺宗主脱离险境，祛除沉疴！谷中诸位长老和核心弟子皆会到场，还望朱神医赏光！”

庆功宴设在药王谷中央一座宏伟的殿宇——百草殿。殿宇通体由散发着清香的灵木搭建而成，雕梁画栋，古朴大气。殿内空间极为开阔，数十张矮几呈环形排列，中央留出空地。此刻殿内已是人声鼎沸，药王谷的核心人物几乎齐聚一堂。空气中弥漫着各种珍稀灵果的异香和醇厚灵酒的芬芳。

当朱振华在周小芸的搀扶下，跟随着大长老步入百草殿时，原本喧闹的大殿瞬间安静了下来。数百道目光齐刷刷地投射过来，有好奇，有审视，有感激，也夹杂着几道不易察觉的疑虑和……冷意。

大长老朗声一笑，声音洪亮地传遍大殿：“诸位！这位便是以绝世医术，力挽狂澜，为宗主祛除七情枯心蛊的朱振华，朱神医！是我药王谷的大恩人！”

话音一落，短暂的寂静后，殿内顿时爆发出热烈的掌声和赞叹之声。

“朱神医果然年轻有为！”

“多谢朱神医救我谷主！”

“如此医术，当真神乎其技！”

大多数弟子和长老都面带真诚的感激，纷纷起身致意。朱振华面色平静，拱手还礼，周小芸则安静地跟在他身侧半步之后。

大长老引着朱振华走向最靠近主位、视野最佳的尊贵客席。主位自然是留给尚在静养、不便前来的宗主纳兰明镜的。而朱振华的位置，就在大长老本人座位的旁边，其尊崇地位不言而喻。

然而，就在朱振华准备落座之时，一个略显阴冷、带着三分倨傲七分质疑的声音突兀地响起，如同冷水泼进了热油：

“慢着！”

众人循声望去。只见左侧上首位置，一位身着深紫色丹师长袍的老者缓缓站起。他身材干瘦，颧骨高耸，眼神锐利如鹰隼，鹰钩鼻下薄唇紧抿，透着一股刻薄与不易接近的气息。正是药王谷地位尊崇、掌管所有丹药炼制与毒理研究的丹房长老——墨渊！

墨渊的目光如同淬了毒的钢针，直直刺向朱振华，带着毫不掩饰的审视与质疑：“大长老，宗主得救，祛除蛊毒，此乃我药王谷天大喜事，我等自然感激不尽。”他话锋陡然一转，声音拔高，带着一股咄咄逼人的气势，“只是，宗主身中七情枯心蛊乃绝密，救治过程更是凶险万分。这位朱神医，年纪轻轻，名不见经传，仅凭其一人之言便断定蛊毒已除？宗主至今仍在静养，无法亲至。事关宗主安危，谷中传承，岂能仅凭某些…‘外人’的一面之词？”

“墨长老！慎言！”大长老脸色一沉，怒意隐现，“朱神医施救过程，老夫全程在场！蛊虫破体而出，更是老夫亲手以青木结界困杀！此乃老夫亲眼所见！岂能有假？你这是在质疑老夫，还是在质疑救了宗主性命的恩人？”

墨渊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嘴角，对着大长老微微拱手，语气却依旧强硬：“大长老德高望重，墨某岂敢质疑？只是，大长老精研的是青木生机之道，于毒蛊邪祟，未必有我丹房一脉看得透彻。那七情枯心蛊诡谲多变，焉知是否还有潜伏？或者，某些所谓的‘祛除’手段，是否会对宗主本源造成我等无法察觉的隐患？”

他目光重新锁定朱振华，带着赤裸裸的挑衅：“朱神医，你既然能解连我药王谷都束手无策的奇蛊，想必医术通玄，尤其是这‘毒’之一道，定有独到见解吧？老夫不才，掌管谷中丹房多年，对天下奇毒略知一二。今日既是庆功宴，不如添个彩头，你我切磋一番，辨毒识药如何？也好让我药王谷上下，开开眼界，见识见识朱神医的‘真本事’！若朱神医确有真才实学，墨渊自当为方才的失礼，负荆请罪！若不然…”他冷笑一声，未尽之意不言而喻。

大殿内瞬间鸦雀无声。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目光在墨渊和朱振华之间来回逡巡。感激的气氛荡然无存，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压抑的、剑拔弩张的紧张感。不少支持墨渊或本就对朱振华心存疑虑的长老弟子，眼中也流露出看热闹的神色。

大长老气得脸色铁青，正要厉声呵斥，却被一只修长有力的手轻轻按住了手臂。

朱振华上前一步，将大长老挡在了身后。他脸色依旧带着大病初愈的些许苍白，但身姿挺拔如松，眼神平静无波，仿佛墨渊那番夹枪带棒、咄咄逼人的话语，不过是拂面清风。

“墨长老想如何切磋？”朱振华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遍大殿，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沉稳。

墨渊眼中闪过一丝得逞的精光，拍了拍手：“好！爽快！来人！”

随着他的话音，九名气息沉稳、显然是丹房核心弟子的药童鱼贯而入。他们每人手中都捧着一个半尺高的紫铜香炉。香炉样式古朴，炉盖紧闭，不见丝毫烟气逸出。

九只香炉被整齐地摆放在大殿中央的空地上。

墨渊负手而立，脸上带着倨傲与自信：“此乃我丹房秘制‘九鼎锁香炉’。炉内封存九种奇毒，熔炼为无形无色的‘毒香’。寻常毒物，气味浓烈，颜色显眼，辨之不难。而我这九鼎毒香，气息内敛，无色无味，混于这满殿灵果酒香之中，更是难辨其踪！朱神医只需依次走过这九鼎之前，道出每炉中所藏何毒，其性如何，解法为何…若九鼎皆能辨明，老夫心服口服，当场叩首谢罪！若有一鼎辨错，或是解法有误…”

他拉长了语调，目光锐利如刀：“就请朱神医说明，你那祛除宗主蛊毒的手段，究竟是何来历！是否真如你所言那般稳妥可靠！”这最后一句，才是他真正的目的——质疑朱振华救治过程的正当性，打击他的威信，甚至可能将他打成别有用心的“外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