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模拟童生试(下)(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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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只能咬牙舍弃这一点,强自镇定,将后面关于“慎选保甲长”、“严惩扰民胥吏”、“明确职责不使扰民”的几条对策匆匆写出。然而,仓促之间,条理已显混乱,论证也显得单薄。

当写到关键的收束部分,试图拔高立意,呼应破题时,夫子的声音如同丧钟般冰冷响起:

“时辰到!搁笔!”

李明浑身一震,愕然抬头。只见夫子已站起身,面色冷峻。

而他面前的卷子上,最后一句关于“保甲实乃固国本、安生民之基”的收束语,才堪堪写了一半!那未完成的半句话,像一个丑陋的伤口,狰狞地躺在卷末。墨迹尚未干透,在昏黄的灯火下反射着湿漉漉的、绝望的光。

他下意识地扭头看向沙漏——上半部分已经彻底空了。细沙流尽,象征着时间冷酷的终结。

一股冰冷的绝望瞬间攫住了他,四肢百骸都僵硬了。他呆呆地看着自己那份虎头蛇尾、破题尚可但论证乏力、结尾残缺的答卷,再看看周围同窗或如释重负、或懊恼叹息的神情,只觉得一股寒气从脚底直冲头顶。

“哼。”一声清晰的、带着毫不掩饰的讥诮的冷哼,从斜后方的钱多多方向传来。李明甚至不用回头,都能想象出对方此刻脸上那幸灾乐祸的表情。

夫子走下讲台,开始面无表情地收卷。当他走到李明案前,目光扫过那份墨迹淋漓却戛然而止的卷子时,脚步微微一顿。那严厉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深邃的目光在李明白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上停留了一瞬。

那目光复杂难言,有审视,有严厉,但似乎,也有一丝极淡的、不易察觉的忧虑。

夫子什么也没说,只是伸出枯瘦而稳定的手,平静地将那份承载着李明所有努力、挣扎与最终溃败的答卷,从他僵硬的手指下抽走。

粗糙的卷纸划过指尖,带起一阵微不可察的刺痛。

李明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了一下,仿佛想抓住什么,却只抓住一片虚空。他眼睁睁看着夫子将那未完成的答卷,混入一叠叠或工整或潦草的卷子中,那抹刺眼的、未干的墨迹,如同一个耻辱的标记,被彻底淹没。

四周的空气仿佛凝固了,沉重地压在他的胸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铁锈般的滞涩。钱多多那声刻意拖长的“哼”还在耳蜗里嗡嗡作响,像毒蜂的尾刺。

邻座起身时凳子腿刮擦地面的刺耳噪音,同窗们收拾笔墨时窸窸窣窣的声响,此刻都放大了无数倍,汇成一片令人心烦意乱的嘈杂浪潮,冲击着他紧绷欲裂的神经。

他僵硬地坐在原位,一动未动。书案上,那本曾带来无限希望的前朝无名氏《孟子》私注,此刻静静地躺在狼藉的草稿纸旁,泛黄的纸页在摇曳的灯火下显得格外黯淡。

大哥李朗凝重如铁的告诫——“心定则笔定,笔定则文成”——此刻化作无形的鞭子,狠狠地抽打在他的意识上。他做到了吗?不,他的心在题目展开的瞬间就被那批判的冲动攫住,又在时间飞逝的恐慌中彻底失衡。笔尖悬停的煎熬,思绪板结的绝望,沙漏流尽的冰冷…一幕幕在眼前疯狂闪回。

原来这才是真正的科举。不是书斋里温暖的苦读,不是家人殷切的关怀,甚至不是过目不忘带来的虚假从容。它是号舍的逼仄,是沙漏的催命,是题目砸下时瞬间的窒息感,是需要在电光石火间压下所有本能冲动、调动所有积累、凝练所有思绪的残酷绞杀!

背诵,仅仅是踏入这场绞杀的最低门槛。而他引以为傲的金手指,在真正的战场压力下,竟可能变成束缚思维的枷锁!

一股强烈的、混杂着不甘、后怕和冰冷觉悟的情绪,如同冰水混合物,从胃里翻涌而上,直冲喉头。他猛地低下头,双手死死攥住桌沿,指关节因为用力而绷得发白,微微颤抖。

冷汗早已浸透了他单薄的里衣,黏腻冰冷地贴在背上,激起一阵阵寒颤。眼前书案上的油灯火苗,在模糊的视线里跳跃、扭曲、拉长,仿佛随时都会熄灭,坠入无边的黑暗。

“李明。”

夫子低沉的声音再次响起,如同投入死水的石子,惊得他猛地一颤。他几乎是弹跳般抬起头,撞进林先生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眸里。夫子的表情依旧古井无波,但眼神深处,那抹不易察觉的忧虑似乎沉淀了下来,化作一种更为沉重的审视。

“未时三刻,”夫子的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周遭的嘈杂,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后堂静室。带上你今日的草稿,还有,”他的目光若有似无地扫过那本《孟子》私注,“所有你参考过的‘他山之石’。”

夫子说完,不再看他,抱着那叠决定众人初步命运的卷子,转身走向讲台。宽大的旧儒袍下摆拂过地面,发出轻微的“沙沙”声,每一步都像踩在李明紧绷的心弦上。

后堂静室!那是夫子单独课徒、批阅重要文章的地方,寻常蒙童根本无缘踏足。此刻的召唤,是审判?是最后的点拨?抑或是…某种更严厉的开始?

李明僵硬地坐着,浑身的血液似乎都涌向了头顶,又在瞬间褪得干干净净,留下冰冷的麻木和一阵阵眩晕。他盯着夫子消失在屏风后的背影,又缓缓低头,目光落在自己那份涂改得面目全非、字迹因心绪激荡而显得凌乱潦草的草稿纸上。

墨团如乌云,涂抹的痕迹如同混乱的刀疤。而草稿的末端,那戛然而止的半句话旁边,几滴尚未干透的汗渍清晰可见,混合着一点…不知何时滴落的、咸涩的液体痕迹。

窗外,天色不知何时已阴沉下来,浓重的铅云低低压在私塾的飞檐斗拱之上,沉甸甸的,预示着一场蓄势待发的风雨。

这令人窒息的模拟考结束了。但李明无比清晰地知道——

真正的试炼,才刚刚撕开它冰冷的第一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