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0集:密信传警,旧敌窥伺(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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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营惊变
夜色如墨,浓得化不开的黑暗裹挟着商於邑的冬夜,寒风卷着雪沫子,像无数把细碎的冰刃,抽打在军营的帐幕上,发出呜呜的声响。营垒间悬挂的火把被风吹得忽明忽暗,光影在雪地与甲胄上跳跃,勾勒出肃杀的轮廓。
一道黑影如狸猫般悄然滑入军营西侧的阴影里,身形低矮,脚步轻盈得几乎听不到声响。他穿着一身与夜色相融的玄色短打,头上裹着麻布头巾,只露出一双警惕的眼睛,快速扫视着四周。巡逻的士卒身披重甲,手持长戈,踏着整齐的步伐走过,甲叶碰撞的清脆声响在寂静的营地里格外清晰。黑影屏息凝神,贴着营帐的立柱挪动,趁着两名士卒转身交接的间隙,如一道鬼魅的影子,窜向营地深处的一处营帐——那是新军将领景虎的居所。
营帐外,两名腰佩青铜剑的守卫笔直肃立,目光锐利如鹰,即便在风雪夜里,也未有半分松懈。黑影在距营帐十步外停下,缓缓抬起右手,掌心露出一枚巴掌大小的铜符,符身刻着一个遒劲的"景"字,边缘因常年摩挲而泛着温润的光泽。
守卫见状,上前一步,目光在铜符与黑影脸上反复确认,又侧身低语了几句,其中一人撩开帐帘向内通报。片刻后,帐内传来一声低沉的"让他进来",守卫才侧身让开道路,目光依旧紧盯着黑影的背影,直至帐帘落下,才重新恢复了肃立的姿态。
帐内暖意融融,与帐外的酷寒仿佛两个世界。景虎正伏案看着一卷兵书,案上的青铜灯盏燃着明亮的火焰,将他棱角分明的脸庞映照得愈发坚毅。听到脚步声,他抬头望去,见来人摘下头巾,露出一张略显稚嫩却带着疲惫的脸,正是他的远房族弟景墨。
"阿墨?你怎么来了?"景虎起身,眼中闪过一丝诧异,随即察觉到不对劲——景墨此刻本该在咸阳的景府,此刻深夜出现在商於军营,定是有急事。
景墨来不及寒暄,身上还带着一路策马狂奔的寒气,嘴唇冻得发紫。他快步走到案前,左右看了看,见帐内并无他人,才压低声音道:"虎哥,我奉父亲之命,连夜从咸阳赶来,有要事相告。"说罢,他解开衣襟,从贴身处取出一枚用油纸层层包裹的蜡丸,蜡丸表面还沾着些许体温融化后又凝结的霜花。
景虎心中一沉,伸手接过蜡丸,入手冰凉坚硬。他刚要追问,便见景墨脸色凝重,凑近了些,声音压得更低:"甘龙那老贼,已经联络了关中十余家老世族,包括杜挚、公孙贾等人,暗地里串通了太子府的詹事,就等着太子嬴驷登基大典之后,联名上书,奏请罢免商君,恢复旧制。"
"什么?"景虎猛地攥紧了蜡丸,指节因用力而泛白,骨节凸起如岩石,"这群老狐狸,竟如此迫不及待!"他与父亲景监皆受商君知遇之恩,景监更是商君变法路上最坚定的支持者,如今商君处境岌岌可危,他怎能不心急。
话音未落,景墨又抛出一个更惊人的消息:"更可怕的是,他们已经派人悄悄前往魏国,暗中联络魏国宗室,要伪造商君与魏国私通的书信,欲给商君扣上通敌叛国的罪名!一旦坐实,便是诛灭九族的大罪!"
"竖子敢尔!"景虎怒喝一声,猛地一拍案几,案上的青铜灯盏被震得晃动,灯油溅出几滴,落在竹简上,晕开一片深色的印记。他转身便要往外走,"此事关乎商君性命,关乎变法大业,我必须立刻去禀报商君!"
"虎哥,不可!"景墨见状,急忙上前一步拉住他的衣袖,语气急切,"父亲临行前特意叮嘱,此事需缓!商君此刻若因消息异动,调兵遣将或是派人入咸阳辩解,反而会落入甘龙等人的圈套,给他们留下'心虚作乱'的口实。父亲说,眼下最要紧的,是暗中戒备,静观其变,待摸清他们的全盘计划,再寻时机应对。"
景虎被他拉住,脚步一顿,心中的怒火与理智激烈交锋。他知道景墨所言非虚,商君在秦国推行变法十年,虽让秦国国力大增,却也得罪了无数旧贵族,如今秦孝公刚崩,新君未立,正是最敏感的时刻,稍有不慎,便是万劫不复。他攥着蜡丸,指腹摩挲着冰凉的蜡面,眉头紧锁,沉默半晌,最终沉重地叹了口气,点了点头:"父亲考虑周全,是我冲动了。"
说罢,他叫来心腹卫士,低声嘱咐几句,命人将景墨带到营后一处隐秘的营帐安置,严加看管,不得让任何人知晓其行踪。待卫士带着景墨离开,景虎重新拿起那枚蜡丸,目光复杂地望着帐外摇曳的火光。
帐帘被寒风掀起一角,雪沫子趁机钻了进来,落在他的脸颊上,冰凉刺骨。他站在原地,犹豫了片刻——景监让他静观其变,可商君对他恩重如山,新军更是商君一手打造的变法根基,他怎能眼睁睁看着商君陷入险境而无动于衷?
最终,景虎握紧了拳头,转身朝着商鞅的营帐走去。他知道,此事或许不能贸然行动,但必须让商君知晓这致命的危机,哪怕只是让商君早做防备,也好过毫无察觉地落入陷阱。
风雪愈发猛烈,狂风吹得营帐簌簌作响,像是有无数双隐藏在黑暗中的眼睛,正死死地窥伺着军营里的一举一动。景虎踏着厚厚的积雪,脚下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每一步都显得格外沉重。他的身影在火把的光影中渐行渐远,融入无边的夜色里,仿佛一道孤绝的剪影,承载着整个秦国变法大业的安危。
商鞅的营帐位于军营中央的高台上,远远便能看到帐内透出的明亮烛火。帐外的守卫比别处更加森严,四名精锐士卒手持长戈,目光如炬,见景虎走来,微微颔首,并未阻拦——身为新军将领,景虎是少数能在任何时候面见商鞅的人。
景虎撩开厚重的帐帘,一股浓郁的墨香混杂着烛火的气息扑面而来。帐内空间宽敞,正中摆放着一张宽大的案几,案上堆满了竹简,密密麻麻的字迹铺满了竹片,皆是商鞅正在撰写的《开塞》篇。商鞅身着玄色布袍,须发间沾着些许墨渍,正伏案执笔,神情专注,仿佛外界的风雪与喧嚣都与他无关。
听到脚步声,商鞅抬起头,目光锐利如鹰,落在景虎身上:"深夜前来,何事?"他的声音平静,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威严。
景虎走到案前,单膝跪地,将手中的蜡丸高高举起:"商君,咸阳急报。"
商鞅放下手中的笔,眉头微蹙,示意他起身说话。景虎起身,将蜡丸递了过去,同时压低声音,将景墨带来的消息一五一十地禀报出来,从甘龙联络旧族,到串通太子府詹事,再到伪造通敌书信,字字句句,皆如惊雷般在帐内炸响。
商鞅接过蜡丸,放在掌心轻轻转动,脸上却没有丝毫波澜,仿佛早已预料到这一切。他沉默片刻,目光落在案上的竹简上,那里写着"胜民之本在制,制民之本在法",字迹苍劲有力,透着他对变法的执着。
"甘龙、杜挚之流,蛰伏多年,如今孝公刚去,便迫不及待地跳了出来,不足为奇。"商鞅缓缓开口,声音依旧平静,却带着一丝冷意,"他们以为伪造一封书信,便能动摇秦法根基,扳倒我商鞅?未免太过天真。"
景虎见状,心中稍安,却仍有些担忧:"商君,虽他们手段卑劣,可新君嬴驷素来对您心存芥蒂,若他们将伪造的书信呈上去,再联合一众老世族施压,恐对您不利。"
商鞅抬头看了他一眼,眼中闪过一丝复杂的光芒:"嬴驷年幼时,因触犯秦法,其师傅公子虔被处以劓刑,此事他一直记在心中,对我有所怨恨,在所难免。但他自幼在孝公身边长大,亲眼目睹变法给秦国带来的变化,深知秦法对强秦的重要性。他或许会忌惮我的权势,却绝不会轻易废除新法。"
话虽如此,商鞅心中却也清楚,这场较量凶险万分。旧贵族势力盘根错节,新君心思难测,稍有不慎,不仅自己性命难保,多年的变法成果也可能付诸东流。他拿起案上的青铜小刀,轻轻刮开蜡丸,里面藏着一卷细小的竹简,上面是景监亲笔写下的密语,与景虎所言一致,还提及了几位被甘龙拉拢的世族名单。
商鞅看完竹简,将其放在烛火上点燃,看着竹片化为灰烬,随风飘散。他望着跳动的火焰,沉默良久,才对景虎道:"此事你知我知,不可再让第三人知晓。你即刻返回军营,暗中加强戒备,尤其是商於边境,防止魏国有人借故生事。新军是秦法的根基,绝不能出任何差错。"
"诺!"景虎拱手应道,心中的石头终于落了地。他知道,商君已有对策,只要新军稳固,甘龙等人便无机可乘。
"去吧。"商鞅挥了挥手,重新拿起笔,目光再次落回竹简上。烛火映照下,他的身影显得格外孤绝,却又带着一种不容撼动的坚定。
景虎退出营帐,风雪依旧肆虐,可他心中却不再迷茫。他抬头望了一眼商鞅营帐内那盏不灭的烛火,仿佛看到了秦法的希望。他转身快步走向军营,脚步坚定,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守护新军,守护商君,守护这来之不易的变法大业。
而在咸阳城内,甘龙府中却是另一番景象。暖阁内,炭火熊熊燃烧,甘龙身着华贵的锦袍,端坐在案前,手中把玩着一枚玉珏。杜挚坐在一旁,脸上带着得意的笑容:"甘龙公,派去魏国的人已经出发,不出一月,便能将伪造的书信带回。到时候,我们联合众臣上书,定能让商鞅身败名裂!"
甘龙嘴角勾起一抹阴狠的笑意:"商鞅倒台,新法必废,我等世族的好日子,很快就要回来了。只是那商於的新军,皆是商鞅一手操练,需多加留意,防止他们狗急跳墙。"
"甘龙公放心,我已派人在商於边境布置眼线,一旦商鞅有异动,立刻回报。届时,我们便以'谋逆'之名,出兵镇压,永绝后患!"杜挚眼中闪过一丝狠厉。
暖阁内的炭火噼啪作响,映照着两人狰狞的面容,仿佛预示着一场即将席卷秦国的风暴。而在商於的军营里,商鞅依旧伏案疾书,手中的笔在竹简上飞速游走,每一个字都凝聚着他的心血与信念。他知道,一场关乎秦国未来的较量已经拉开序幕,而他,将以毕生之力,守护自己用十年光阴铸就的秦法根基。
夜色渐深,风雪未停,商於的军营在黑暗中静静矗立,像一头蛰伏的巨兽,等待着黎明的到来。而在这寂静的寒夜里,无数双眼睛正暗中交锋,一场决定秦国命运的博弈,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