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2章 哲别:大汗王,真的要去?那你二妈妈哪里怎么说?(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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哲别:大汗王,真的要去?那你二妈妈哪里怎么说?
黑风口的风裹着冰碴子,打在也平的披风上,发出噼啪的响。他勒住踏雪时,黑马的前蹄在碎石地上刨出火星,鼻尖喷出的白气混着风,在他眼前凝成片朦胧的雾。
“将军,风口两侧的山坳里有动静。”亲卫队长哈热策马过来,声音被风吹得发飘,“探马说,草里埋了绊马索,树杈上还挂着哨箭。”
也平没回头,目光落在黑风口那道狭窄的山口上。晨光刚漫过山岩的棱角,把阴影拉得老长,像无数把藏在暗处的刀。他摸了摸怀里的木牌,鹰翅的棱角硌着肋骨,倒让他想起阿依娜以前总说的话:“也平,越是看着近的路,越要多踩踩脚下的石头。”
“让兄弟们下马,牵着马走。”也平翻身落地时,靴子陷进半化的泥里,带着冰碴的凉意顺着裤脚往上爬,“哈热,你带十个人,用弯刀割开前面的草,仔细看地面——假阿依娜的绊马索,总爱藏在有三棵芨芨草的地方。”
哈热应了声,刚要转身,却被一阵急促的马蹄声拦住。哲别骑着匹黄骠马,从队伍后面赶上来,铁甲上的霜花被风刮得簌簌落,他在也平面前勒住马,动作急得差点从鞍上滑下来。
“大汗!”哲别的声音里带着喘,还有点说不清的急切,“末将刚收到探马回报,西边的沙丘后,有五十多骑白马正往这边赶——看旗号,是……是二夫人的女骑。”
也平的指尖猛地顿住。白马,女骑。除了安蕾娜娅的雪蹄和乌兰的女骑队,草原上再没有这样的队伍。他低头看了眼踏雪的马蹄,三道河的碎石在马掌上划出道道细痕,渗着血丝——刚才赶得太急,竟没顾上给马裹蹄铁。
“她来做什么?”也平的声音有点闷,像是被风堵住了喉咙。他踢了块碎石,石子滚进旁边的冰窟,发出空洞的回响。
哲别翻身下马,铁甲撞在石头上,发出重响。他看着也平的背影,这背影比三个月前在石城议事时瘦了些,披风的下摆被风掀起,露出腰间的银狼符,符面的狼眼在晨光里闪着冷光。
“大汗王,真的要去?”哲别的声音低了些,带着点小心翼翼,“那你二妈妈哪里怎么说?”
也平的肩膀几不可察地抖了下。他想起小时候,安蕾娜娅总爱在他练箭的间隙,端着碗热奶茶站在帐篷门口。那时她的鬓角还没这么多白霜,笑着骂他:“也平,你爹当年跟人赌赛马,输了三匹好马,还是我带着女骑把马抢回来的。男人要争强,但不能争傻气。”
“她会明白的。”也平弯腰,从地上捡起块扁平的石头,上面还沾着没化的冰,“阿依娜在宣府的屯田里,指不定正等着我。假阿依娜要赌,我就跟她赌——但不是赌石城,是赌她有没有胆子,真跟我在风口里见个分晓。”
哲别皱起眉,伸手按住也平的胳膊。他的掌心有层厚厚的茧,是常年握刀柄磨出来的,此刻带着铁甲的凉意:“大汗,二夫人不会让你赌的。她昨夜就派人去调女骑,定是算准了你会走黑风口。”
也平抬眼时,正看见哲别耳根的冻疮。那是去年冬天跟朵颜部厮杀时冻的,安蕾娜娅用雪水给他洗了半个月,才没烂透。“哲别,你跟我多少年了?”
“十年了。”哲别愣了下,随即挺直了背,“从大汗十三岁第一次带我们去猎熊,末将就跟在身边。”
“那你该知道,阿依娜对我来说,不止是……”也平的话没说完,被一阵越来越近的马蹄声打断。他抬头望去,远处的沙丘后扬起片白尘,五十多骑白马像朵移动的云,正朝着黑风口这边来。
最前面那匹白马格外显眼,雪一样的毛在风里翻飞,骑手穿着件月白色的披风,正是安蕾娜娅的雪蹄。
“让兄弟们原地待命。”也平拍了拍哲别的胳膊,转身朝着白马的方向走去。踏雪似乎认出了雪蹄,在他身后打了个响鼻,声音里带着点委屈。
安蕾娜娅的女骑在离也平三十步远的地方停下,马蹄扬起的泥点溅在她们的裙摆上,沾着冰碴。乌兰翻身下马,往旁边退了两步,给安蕾娜娅让出条路。
雪蹄走到也平面前时,安蕾娜娅没立刻下马。她坐在鞍上,目光扫过也平身后的亲卫们,他们的靴子上都沾着三道河的泥,有几个的裤脚还在滴水——明眼人都能看出,这是一路急赶的样子。
“你的马掌该换了。”安蕾娜娅的声音很平静,像没起风的湖面,“三道河的碎石里有铁砂,再跑二十里,踏雪的蹄子就得废。”
也平低头,看见雪蹄的马掌锃亮,边缘还包着层铜皮——那是他去年亲手给安蕾娜娅的马钉的,说铜皮比铁的软,不伤马蹄。
“二妈妈。”他喊了一声,忽然觉得喉咙发紧。小时候他总爱跟在安蕾娜娅身后,看她用茜草汁染指甲,听她讲也先年轻时的故事。那时她总说:“也平,等你当了大汗,遇事要先摸自己的心跳——跳得太快,就坐下来喝碗奶茶。”
“假阿依娜在山口里设了赌局,你知道吗?”安蕾娜娅问。
“知道。”也平点头,“她要石城,我要过风口。”
“她还说,你要是输了,就得认她当瓦剌的女主子。”安蕾娜娅从怀里摸出块帕子,上面绣着半朵雪莲,正是也先留下的那半朵配对,“探马从她的亲卫营里买通了个做饭的,说她昨夜煮了锅马奶酒,还杀了只白公羊——按草原的规矩,这是赌命的架势。”
也平的指尖在帕子边缘捏了捏,帕子上还留着淡淡的苦艾香,是安蕾娜娅常用的香料。“我赢了,她就退去东部,永不踏入石城半步。”
“要是输了呢?”安蕾娜娅的声音轻轻的,却像块冰砸在也平心上,“你让石城的老弱妇孺,跟着一个连鞣皮子都学不会的女人过活?你让阿依娜回来时,看见她亲手鞣的那些皮子,被人扔在泥里踩?”
也平猛地抬头,正撞上安蕾娜娅的眼睛。她的眼角有细纹了,是去年冬天守在石城城头冻的,可眼神里的光,还跟他十岁那年丢了玉坠时一样——那时他蹲在冰湖边哭,安蕾娜娅就是这样看着他,没骂他,也没哄他,只说:“也平,丢了的东西,要是能找回来,就别怕费脚力;要是找不回来,就得记着下次握紧点。”
风里忽然传来亲卫的低呼,哈热从前面的草坡跑回来,手里举着根被弯刀割开的绊马索:“大汗!真在三棵芨芨草底下藏着!”
也平看着那根浸了油的麻绳,忽然想起阿依娜以前总在他的地图上画小记号:“也平,记着,山岩底下有阴影的地方,要么藏着水,要么藏着刀。”
安蕾娜娅翻身下马,将手里的羊皮地图铺开在地上。晨光落在地图上,把黑风口内侧的凹陷处照得分明:“这里有块巨石,假阿依娜肯定让人在上面堆了滚木。你一进山口,她就放滚木堵路,再让弓箭手从两侧山岩上往下射——她算准了你不会让亲卫们跟你一起送死,定会自己冲。”
也平盯着地图上的凹陷处,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腰间的银狼符。哈热在旁边低声道:“大汗,二夫人说得对,这风口太险了。”
“乌兰已经派人去宣府了,带着阿依娜的半只鹰牌。”安蕾娜娅的声音里带着点温和的笃定,“真要是她,看到牌子自会跟来。可你现在闯黑风口,不是去接她,是把自己往假阿依娜的套里送。”
她从怀里掏出个油布包,里面是块用炭笔描了记号的羊皮:“你让哈热带五十人,去黑风口南侧的山坳里烧堆火,就说是你亲率主力绕路去抄假阿依娜的老巢。她最怕这个,定会分兵去堵。”
也平捏着那块羊皮,边缘被安蕾娜娅的手磨得很软,像小时候她给她缝的护膝。“那我呢?”
“跟我回石城。”安蕾娜娅拍了拍他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布料传过来,“其木格在帐里温着马奶酒,放了三块奶豆腐的那种。”
远处的山坳里,忽然有哨箭升空,拖着长长的哨音划破晨光。哈热握紧了腰间的弯刀:“大汗,假阿依娜的人发现我们了!”
也平抬头望向黑风口,那里的风还在呼啸,像无数张嘴在催促。但他低头看见安蕾娜娅鬓角的白霜,又想起儿子趴在奶娘肩头的样子,忽然觉得那道近在眼前的山口,其实远得很。
“哈热,按二夫人说的,去南侧山坳放火。”也平翻身上马时,踏雪的蹄子在地上踩得很稳,“告诉假阿依娜,我也平不跟她赌——石城的王座,不是靠赌能得来的。”
安蕾娜娅骑着雪蹄跟在他身侧,月白色的披风在风里扬起,像朵迎着光的白梅。风卷着远处的雪粒打过来,也平却觉得心里踏实了许多——原来绕点路也没什么不好,至少身边有记挂的人,手里有能握紧的温度。
踏雪迈开步子往回走时,蹄子踩在地上,稳当得像踩在石城的毡毯上。